蓋爾打量著麵前的氣質有些過於“獨特”的店鋪。
兩側的魔法燈牌在白天的陽光下依舊不知疲倦地閃爍,左邊自豪地宣稱“酒美價廉真實惠”,右邊則熱情邀請“醉美時光不浪費”。
而店鋪的大門上方,懸掛著一塊華麗到令人咋舌的亮牌,主人仿佛把所有能想到的元素都堆砌了上去。那鍍金的藤蔓和繁複的花葉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仿佛一群金色的蛇在狂歡舞蹈。更絕的是,這些藤蔓和花葉之間,還纏繞著五顏六色的燈帶,給這場舞蹈加上了魔幻的霓虹燈光。蓋爾隻能佩服地點點頭,這品味,確實“獨特”。
猶豫再三,蓋爾還是推門走了進去。
一進門,仿佛被傳送到了另一個世界。頭頂的彩燈如同狂歡節炸開的禮花,不斷變幻著顏色和形狀。四周的牆壁上,貼著各種舊式的海報和貼紙,有的已經泛黃褪色,卻依然倔強地展示著曾經的潮流。
腳下,是一種看起來就很廉價的花色地磚,走在上麵,每一步都像一場探險,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下一腳會踩到什麼顏色的磚塊。音樂聲震耳欲聾,節奏感強烈,仿佛能感覺到地板在微微震動。空氣中彌漫著酒精和煙草的味道,混合著一種說不出的廉價香水味,蓋爾不禁皺起了眉頭。
此時依舊是白天,酒館內隻散落著零星兩三個人。
但在粗糙木板拚湊成的吧台後麵,一個壯碩的背影正賣力地搖晃著酒杯,他身上漂亮的肌肉線條隨著每一次搖晃而起伏跳動。
莫名感到一絲眼熟。
對方察覺到了有顧客進門,轉過身來:“要喝點什麼?可以試試特藍鳥純釀,其他的我可能還不太熟練。”
“見鬼……”
“叫你們店主出來。”回過神來的蓋爾率先開口,對著一臉懵的雷納德拋下話來,自顧自走到一旁拉開一把凳子想要坐下。
隻是,這凳子的顏色實在是太過亮眼,亮粉色的,上麵還布滿了斑駁的劃痕和奇怪的貼紙。蓋爾隻覺得額頭青筋狂跳,但還是硬著頭皮坐了下去。
不稍時,一個身著紫色針織絨大衣,頭戴霍姆堡帽的男人從店內深處走了出來。他一身貴氣,仿佛與這家店鋪格格不入。
一見到蓋爾,他臉上立刻露出了驚喜的表情:“啊!瞧瞧這是誰!好久不見,蓋爾!”說著,他張開雙臂,想要給蓋爾一個熱烈的擁抱。
“查爾斯·洛倫佐,”蓋爾坐著不為所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或者我現在要叫你塔塔叔?”
查爾斯沒想到蓋爾如此冷淡,他尷尬地撓撓鼻子,訕訕地說:“這些年過去了,你還是一點沒變。”
“不用太多廢話。”蓋爾打斷了他的話,抬眸望向他,不帶一絲感情,“我隻是來拿回寄存在阿塔蘭塔那裡的東西,不是來敘舊的。”
這時,一杯綴著冰珠的酒被放在了他麵前。
“我調的特藍鳥純釀,嘗一嘗。”雷納德對著蓋爾露出一個憨厚的笑容,在他耳邊小聲說。
蓋爾淡淡地掃了一眼桌上的酒杯,並沒有動作,但是嘴角卻幾不可查得勾起了一點弧度。
查爾斯顯然看到了蓋爾嘴角的弧度,一臉錯愕,他勉強擠出一絲笑容:“啊,啊。當然可以,我馬上給你拿來。”
蓋爾沒有回應他的笑容,隻是冷冷地說:“那就謝謝你了,查爾斯,叔叔。”
查爾斯緩緩站起身,動作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僵硬往店內走去。
蓋爾的目光落在酒杯上,淡藍色的酒液在杯中輕輕蕩漾,裡麵好像有一群輕盈的小鳥在水中嬉戲。今天是來辦正事的,他沒有喝酒的打算。
但是這酒實在是過於好看了,或許可以小小地品嘗一口?
他端起酒杯,微微傾斜,酒液在杯沿上輕輕晃動。正當他要喝上一口時,查爾斯回來了,一個滿是灰塵的小盒子落在了桌上。蓋爾隻得放下酒杯,伸出手去接過盒子。
但是另一隻手按住了盒子,查爾斯又將小盒子拿回手中。他那帶著華貴手套的手輕輕撫過盒身,“蓋爾,我知道你心裡有怨恨,但請你相信,我是真心愛著阿塔蘭塔的。”
銳意的眼神落在查爾斯身上,“愛?”蓋爾從椅子上向前探過身子,死死瞪著他,“你所謂的愛就是通過卑鄙手段娶走她,然後又讓她為此喪命嗎?你的愛可真是,太偉大了!”
查爾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緊握盒子,聲音帶著一絲顫抖:“我曾經是做錯了,但我真心悔過。我已經用我所有的一切來彌補她了,不是嗎?”
蓋爾冷哼一聲,眼神中透露出不屑:“彌補?你怎麼彌補?你能讓她複活嗎?你能抹去她心中的痛苦嗎?你所謂的彌補,隻不過是你自我安慰的借口罷了!”
查爾斯仿佛被蓋爾的話刺痛了內心,他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自己的情緒:“蓋爾,我知道我無法彌補過去的錯誤,但我真心希望我們能夠和解。你姐姐已經不在了,我們應該讓她的靈魂得到安息。”
蓋爾冷冷地盯著他,淡漠地開口:“你還酗過酒。”
徹骨的冰冷從脊背上爬過,查爾斯僵在了原地。
蓋爾目光落在對方不住顫抖的手上,那是一隻由細密布料精心編織而成的紗手套,輕盈得仿佛沒有重量。手指上故意設置了裂紋開口,透過這些開口,可以看到他手指上戴著的一枚金色戒指,戒指上鑲嵌著一圈深紅色的寶石。
深紅的寶石從開口中露出,像一圈扭曲的眼珠。
一股難以抑製的厭惡突然湧上心頭。
“我確實聽說過洛倫佐這個不太常見的姓氏,”臟兮兮的傭兵熱切地湊過來,如數家珍一般,“好些年前,哎!你知道南街那家特彆土鱉的酒館吧!聽說是個外來人開的,沒人知道他叫什麼,周圍人都叫他塔塔大叔。”
“草,說起來啊,那時候我和他喝過一次,他剛來這兒的時候可喜歡喝酒了,天天醉倒在酒館裡。”傭兵的聲音中透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興奮,仿佛即將揭開一個驚天大秘密。他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信誓旦旦地拍了一下桌子:“就在一次酒後,他又開始吹噓自己以前的英勇故事,我就是那時候聽到他說出了洛倫佐這個名字!”
“沒錯!就是洛倫佐!”傭兵繼續興致勃勃地說道,“那個酒鬼,居然吹噓說自己出身什麼魔法家族,但誰都知道他就是個沒魔力的死樣兒。”
“之後不知道怎的,他突然變了副樣子,盤了家店做起了生意。”
蓋爾說完話後,沉默地與他對視,視線冷淡又仿佛洞穿了一切。
阿塔蘭塔。他在心中默念。那個傻女人。
她在生命最後的時間裡寫信告訴他,她在陲星鎮過得很好,讓他不用掛念。但是傭兵告訴他,她愛人在那段時間裡總是在酗酒,這樣的人,怎麼可能照顧好身患重病的阿塔蘭塔呢。
一種難以名狀的氛圍開始蔓延。
查爾斯的聲音顫抖得幾乎無法控製:“提這些乾什麼,我可以把東西還給你,我隻想你看在阿塔蘭塔的份上,幫我做最後一件事。”
“你在威脅我。”
“不,隻是請求,”查爾斯將盒子遞出去,“拜托你把安妮帶走,去哪裡都可以,離陲星鎮越遠越好。你知道的,我現在什麼都做不了,也保護不了她。”
“我不會幫你做任何事情。”
蓋爾緩緩打開盒子,裡麵空空如也。他抬頭看向查爾斯,眼中閃過一絲危險。
查爾斯攤了攤手,說道:“我知道你不會答應我,就算看在阿塔蘭塔的情誼上也不會。東西剛才我放在安妮身上了,到時候她會交給你的。”
“她是你妹妹,不是我的,你就不怕我殺了她直接拿走我要的東西?”蓋爾語氣帶上了寒意。
“你不會的。”查爾斯露出了一個難看的笑容。
就在這時,查爾斯的臉色瞬間變得蒼白,他抬起手,店內的音樂聲戛然而止,隻剩下一片死寂。
“安妮?”查爾斯緊張地對著樓上喊道,然而,回應他的隻有一片寂靜。
查爾斯驚恐著站起身來,差點被自己的凳子絆倒。
“安妮!!!”他開始搖搖晃晃地往樓上跑去。
他顫抖著從口袋裡摸出鑰匙,試圖將鑰匙塞進鎖孔。然而,鑰匙一次又一次地從他發抖的手中滑落,不斷掉落在暗紅色的毛毯上。
蓋爾一直沉默地跟在查爾斯身後,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鑰匙。
插入鎖扣。
轉動。
“吱呀……”門帶著略微讓人牙酸的聲音打開了。
門後,空無一人。
房間緊鎖的窗戶旁擺放著一張木質書桌,桌麵上鋪著柔軟的粉色天鵝絨布,上麵攤放著一本裝幀精美的詩集。
書桌旁的椅子上鋪著同色係的座墊,坐墊略微凹陷,就仿佛前一刻還有一個小女孩乖巧地坐在那裡閱讀詩集,或是眺望遠方的風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