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的傷口越來越多,體力伴隨著血液在一同流失,雷納德用劍刃勉強支撐起身體。他的衣服已經被鮮血浸透,每一處傷口都在劇烈地疼痛著,仿佛有無數隻利爪在撕扯著他的身體。
對麵的灰狼皮毛上也沾染了斑斑血色,然而雷納德清楚,那多半是他自己的鮮血。這場艱苦的戰鬥仿佛沒有儘頭,灰狼不斷發動著幽靈般的攻勢,每一擊都帶有致命的寒意。冰藍的鬼火從四麵八方夾擊而來,帶著死亡的先兆,不斷將他逼入絕境。
雷納德勉強招架著,但是灰狼明顯開始失去了興趣,它現在隻想咬斷這個玩具的脖子並且美餐一頓。
又是一次勉強招架下來的攻擊,雷納德的肩膀上新添了一處猙獰的傷口。鮮血如注般噴湧而出,他跪倒在地,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劇烈牽動著肺腑,帶來刀割般的疼痛。混雜著血液的汗水從發絲間滑落,滴落到腳下冰霜血色的泥濘中。
灰狼這次沒有再給他喘息的機會,又一次撲咬上來。
雷納德無力地跪在地上,眼睜睜看著死亡向他邁步而來。
在生死關頭,眼前的世界突然如同鏡麵一般破碎開來,劇烈的頭痛席卷了雷納德。
他從破碎的鏡片中看到了灰狼那猙獰的麵孔,大張的嘴巴,尖銳的獠牙,以及那即將刺入他脖頸的鋒利牙齒。
這一刻,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了,自己正在墜入一個無儘的黑洞之中,然而死亡卻遲遲沒有降臨。
“這樣不明不白地死去。”
他回想起自己曾經在刻碑前立下的誓言和承諾,回想起那些他誓死守護的人和事物。
不可以,他不允許讓自己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死去,雖然曾經身邊並沒有什麼深愛的人,但是他依舊想看一眼那個孤傲的老頭,如果自己就這樣放棄,他一定會失望吧。
心中突然湧起一股強烈的求生欲望。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腦內的屏障裂開了一道縫隙,銳利的精神力陡然間從裂縫中射出。
灰狼還沒來得及合上它大張的嘴巴,便瞬間癱軟下來失去了意識。雷納德撐起最後一口力氣,試圖掰開卡在脖子上的狼嘴。此時此刻他頭腦如同過電一般麻痹不堪,逐漸失去了意識陷入了黑暗之中。
在陷入黑暗的最後一刻,“在這種地方昏過去,還是會死掉的吧。”他在心中喃喃道。
“一個廢民,你怎麼敢!”
老法師怒目切齒,而此時這個廢民已然越過了他們的魔法警戒,暗中擊殺了守衛,劫持了小伯爵,正施施然站在對麵,將致命的銀箭抵在他們未來伯爵的頭頂上。
老法師的手掌中,風刃已經凝聚成形,閃爍著淩厲的光芒。他有十足的把握在瞬間秒殺這個卑鄙的脅迫者,解救出小伯爵。然而,就在他準備發動攻擊的瞬間,身後突然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勸你不要。”雷文的聲音依舊平靜而自信,他雙手向上伸了個懶腰,像是無意般露出了掌心發亮的魔紋。老法師敏銳地捕捉到這一細節,同時也在對麵廢民的手上看到了類似的紋路。
“控製魔紋。”老法師的聲音有些顫抖,他終於明白了雷文的底氣所在。控製魔紋,是一種極為罕見的魔法技藝,能夠通過特定的紋路控製他人的行動,甚至操縱生死。
“不錯,就算你殺死他,我也可以在一瞬間激發魔紋,扣動扳機。”雷文惡劣地頓了頓,似乎在欣賞老法師的震驚和無奈,“還有一個驚喜哦,你大可不必想著用什麼保命法寶或是複生法術。我曾經機緣巧合搞到過一點點禁魔秘銀,打造出了兩隻珍貴的噬魔箭頭。”
禁魔秘銀!老法師徹底震驚了。這種金屬極度排斥元素,極為罕見,一點秘銀都能夠置魔法師於死地。如果被這種金屬製成的箭頭擊中,恐怕就算身為六級法師的他自己,體內的魔法核也會瞬間破碎,再無修複的可能。
“我們可以談判。”老法師強裝鎮定,冷聲道。他知道,此刻的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優勢,隻能寄希望於談判能夠挽回一些局麵。
然而,雷文卻似乎並不打算給他們這個機會。他摩挲著掌心的魔紋,嘴角勾起一抹嘲諷的笑容:“可是你現在有什麼談判的資本呢?雇主可是用能讓我永世無憂的金幣買下了小伯爵的命。”
“這樣的錢我們也可以給!”老法師緊張起來,這是他們最後的籌碼。
然而,雷文卻隻是輕輕地搖了搖頭:“你們給?我要是乖乖把他送到比亞城,迎接我的會是獎賞嗎?我隻是個傭兵,不是傻子。而且,你知道我的名聲,我很恪守傭兵規則,從來不會背叛我的雇主。”
老法師沉默了。雷文說的是實話。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裡,傭兵的信條就是拿錢辦事,絕不背叛。他們已經沒有了任何談判的籌碼,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小伯爵被劫持。
“沒必要繼續廢話了,動手吧。”
雷文的掌心紅光一閃而過,他向蓋爾發出了射擊的指令。
“噌!”
短箭沒入胸膛的聲音清晰可聞。
隨之,魔法核應聲而碎。
雷文臉上的笑容在這一刹那凝固,他機械地轉動眼球,難以置信盯著向他扣動扳機的家夥。
對方的兜帽在箭矢離弦的瞬間被風吹落,一頭柔順的銀白色長發如瀑布般傾瀉而下,閃爍著月光般柔和而清冷的光輝。蓋爾的麵容在月光下逐漸清晰,他的眼睛深邃如湖泊,寧靜而神秘。然而此刻他的眼神卻冷若冰霜,無喜無悲。
雷文突然意識到,他從未真正注意過這位廢民。在他的印象中,蓋爾隻是一件好用的工具,一個沒有任何魔法天賦、被他打上控製魔紋的廢民。
畢竟,作為弩箭手的蓋爾,每一次射擊都要經過他的同意,實在是一個太好用的遠程殺器,而且必要時他甚至完全可以驅動魔紋殺死對方。他從未將蓋爾視作過任何威脅,甚至在某些時刻,他還曾對蓋爾的忠誠和順從感到滿意。
隻是一隻蟲子,況且這隻蟲子還背負著枷鎖,雷文從沒有想到過,這隻小蟲子也敢對他露出殺意來。
對麵的男子麵容精致如畫,紅潤的唇齒間吐出了冰冷的話語:
“你太傲慢了,雷文。你的自大害死了你。”
雷文掙紮著試圖驅動掌心的魔紋,他的臉色變得猙獰而扭曲:“該死的是你!”然而,他發現自己的魔力正在迅速流逝,胸口傳來剖心般的劇痛。他無法控製魔力,甚至無法用控製魔紋的製約來殺死對方。他跪倒在地,更可怕的是,地麵上的火舌分辨不出曾經的主人,迅速攀上了他的身軀,燃起大火。
被火焰吞噬的雷文保持著跪立的姿勢,他的雙眼怒視著前方,大張著焦黑的嘴巴,仿佛在咒罵著什麼。他的身軀在烈火中逐漸化為灰燼,最終隻留下一地焦黑的殘骸。
發生在一瞬間的變故讓年邁的法師愣在了原地,他不斷輕撫著胸口,覺得這顆老心臟今夜跳得有些太過混亂。
蓋爾放開了小伯爵,從手中擲出一根鉤鎖,下一瞬,雷文的法杖出現在了他的手裡。
他垂眸看著手中的法杖,眼中難得露出些許暖意,隨後轉身準備離去。
老法師混亂中向他伸出手:“你…”然而他的話語卻戛然而止,他一時不知道在這種場麵下該說些什麼。
“我隻是來拿回屬於我的東西。”
可是,遠處突然傳來了一聲可怖的尖叫。原本在牽製其他人的莉莉安顯然已經發現了雷文的身死,她的雙眼變得赤紅,麵容扭曲
“我要殺了你!”莉莉安嘶吼著,聲音中充滿了無儘的恨意和憤怒。她不顧一切地釋放著魔力,原本兩人高的樹妖們在她的催動下瘋狂顫動起來。它們抓起身邊的衛兵,殘忍地吞了下去,隨後身體竟然暴漲了十數米,變得更加龐大和可怖。
“殺!!去殺光所有人!”莉莉安的命令如同催命的符咒,讓樹妖們陷入了更加瘋狂的殺戮之中。它們甚至開始互相吞噬,扭曲整合成一個巨大可怖的怪物,張開了血盆大口,開始無差彆地吞吃身邊的生物。
原本在樹妖包圍下發號施令的莉莉安也沒有逃過一劫。她在空中被數根巨大的藤蔓同時纏住,然後狠狠地撕扯成了碎片。伴隨著淒厲的慘叫聲,她的血肉在夜空中飛濺。
愣在原地的老法師看到這一幕,心中一緊。他快速打出數連發的空氣利刃,試圖斬斷席卷而來的巨蔓。然而,這些空氣利刃卻隻在藤蔓上留下來了幾道淺淺的劃痕,根本無法阻止樹妖的瘋狂攻擊。
整合樹妖被這攻擊激怒了,它發出更加狂暴的怒吼聲,更多藤蔓劈天蓋地地席卷而來。這些藤蔓如同活著的觸手一般,在空中舞動著,將一切都卷入其中。
“埃德蒙!帶上埃德蒙走!”
老法師臉上突然露出了溫和的笑容,一陣狂風突然席卷而來,將呆立在原地的埃德蒙和蓋爾擊飛,帶著他們脫離了樹妖的攻擊的範圍。
跌落在地的埃蒙德不顧身上的疼痛,奮力爬起,連滾帶爬地試圖向老法師前去。
在被擊飛的一瞬間,他全然了解了老法師想要做什麼,那種表情,母親離去那一天溫柔撫摸著他,也是這樣笑著看向窗外。
“不要!”
但是一隻手拉住了他。
身邊的風在被牽引向前方。
晶瑩的淚水從稚嫩的臉頰上滑落,卻被溫柔地輕輕托起,無數風元素歡欣鼓舞地從林間流淌而出,帶著點點淚花飛向前方。
猛烈的風驟然暴起,被壓縮在方寸之間,甚至凝聚出了實體。
每個高階法師總有一些底牌,現在這張底牌打出了。
“風之囚牢”。
這片天地間的風元素都在歡快地回應著召喚,聚集於施法者身旁,彙聚成一座無法逃脫的囚牢,不將施法者和敵人全部撕碎不罷休。
埃德蒙望向那座囚牢,那些短暫給過他溫暖,那些擁抱過他,那些宣稱將著誓死保衛他的人,和那個可怖怪物一起邁向了毀滅。
回憶不斷翻湧,他的手指死死摳進地麵,如同一隻受傷的小獸,哽咽著哭訴:“他們全死了,我沒救下任何人。”
片刻前。
“安分一點,”冰冷的東西抵上了埃德蒙的額頭,“你也不希望看到其他人繼續為你而死吧。”
身邊的護衛不知何時全都倒下了。
“可是…你已經把他們都殺了。”埃蒙德不受控製地淌下淚水。
“隻是塗了點麻醉藥劑,”兜帽下的男子淡然一笑,“他們都沒死。”
扭曲的怪物在狂暴的掙紮中逐漸消散,它的嘶吼聲隨著身體的崩潰而漸漸減弱,最終化為一片死寂。
茂盛的密林被摧殘得歪七扭八,參天大樹被連根拔起,枝葉散落一地。
釋放過風之囚牢的地方已然成為了一片寸草不生的空地,焦黑的土地上滿是裂痕。
晨曦輕輕撫過這片傷痕累累的大地,也慷慨地擁抱著這兩位幸存者。
溫柔的風從焦土間吹來,輕柔地在埃德蒙指尖打過卷兒,留下些許的眷戀,溫柔的風又向遠處的山野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