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一掩上,世界終於清淨了。
幾分曖昧的在會議室中蔓延,但更多的是前戀人重逢的局促。
“震宇哥哥,”薑小月支支吾吾半天終於開了口,“我當初不辭而彆是迫不得已,我也有需要承擔的家庭責任,真的很抱歉。”
說罷便深深鞠了一躬,再抬起頭時,那雙亮晶晶的眼睛真誠地直視著柳震宇,“並非要逼迫你原諒我,我隻是、隻是想告訴你,這些年我真的很愧疚。”
看似將錯處都攬在自己身上,實則用三言兩語暗戳戳點明了柳家在背後作梗。
薑小月心中不禁有幾分期待,如果柳震宇有心要查,沒有人能阻攔他挖出更多有利於她的細節。
柳震宇看著這張熟悉的臉,要說毫無波瀾,那實在是騙人騙己。
他以為再次見薑小月會怒火衝天,恨她當了逃兵,留自己一人毫不知情地苦苦支撐。最終變成了一個笑話,一個識人不明、錯付深情的笑話。
但是他沒有,他無法對一個自己曾深愛過的人冷嘲熱諷。
匆匆十二載,伊人依舊。而最放肆張揚的初高中時光,依然是他珍貴的回憶。
柳震宇心中泛起幾分酸澀,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口袋想要掏出香煙,卻又倏然停住。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中已經戒煙兩年,有時候不想敗了朋友們的興致,也隻是把煙點著夾在兩指間。
這一切都因為他的太太。
當時小芝剛與他交往不久,聽說他高中就開始抽煙,不由杏目圓瞪。
“柳爺爺因為抽煙得肺癌,柳叔叔也是肺不好的老煙槍,他們能任由你年紀輕輕就開始吸煙?柳震宇你也太不愛惜自己的身體了吧?”
自然不會放任,而是一頓打罵。
隻不過當時他們之間的關係劍拔弩張,長輩們越不準什麼,他就越不願意戒掉什麼。
看著鮮少有怒容的小芝,他隻敢打個馬虎眼:“隻是社交煙,偶爾抽幾口。”
“那就給我戒掉。”她抽出他的煙盒和打火機,隨手丟進了垃圾桶。
還好他煙癮真的不重,很快就完全脫癮。其實當初抽煙,也是單純覺得很肆意很酷。
柳震宇垂眸,濃密的睫毛擋住了他所有的情緒。
此刻他能心平氣和麵對前任,也許還有一個重要原因:他認為現在的生活很好,比之前更好。
薑小月見他一言不發,但臉上微妙的表情顯然是回想過很多前塵往事。她心中不由增添了幾分雀躍,可表麵上仍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震宇哥哥……”
柳震宇斂了斂神,平靜答道:“不怪你。”
薑小月猶豫再三,似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從口袋拿出一個精致的禮盒:“震宇哥哥,那你可以收下我的賠禮嗎?”
她雙瞳剪水,脖子上的藍寶石項鏈襯得整個人閃閃發光:“從小到大你就被要求做到最好,不管心裡願不願意也會竭儘全力。我從最近很火的幸運甜品店Fate得了一個掛飾,聽說長期攜帶能給主人帶來無儘的幸運。”
“它既能為日常生活注入好運,也能為升學、找工作、結婚等等重大人生節點帶來轉機。還有些顧客隻是吃了幾口Fate的甜品,就收獲了小確幸。”
薑小月心想,這鍋要甩得徹底一點,決不能牽連她和沉江。最好是能讓柳震宇知道Fate和秦婉芝千絲萬縷的關係,若出了什麼事,能借題發揮挑撥他們的關係。
“真的有這麼靈嗎?”柳震宇一怔。
“是的呢!網上還有很多很多的喜事分享,我想應該不是店家炒作。而且這個項鏈不是隨意能買到,是通過盲盒才能抽中的哦!我希望能把自己的好運氣都給震宇哥哥,希望哥哥順順利利開開心心……”
薑小月故作嬌羞地低著頭,雙手將月光石吊墜捧到柳震宇眼前。但僵持了一陣,手臂都發麻了,他卻遲遲沒接過去。
她抬眸,隻見對麵的男人自顧自地挽起了左邊的袖子,露出了限定款的百達翡麗鸚鵡螺。可主角不是它,而是旁邊那條係了金絲紅繩的月光石手鏈。
再次直視這奇怪的混搭,柳震宇的嘴角仍止不住上揚。
他自豪地說:“我太太送給我的。”
薑小月的笑容徹底僵住了。
“下班了就快回家休息吧。”他下了逐客令,頭也不回地推開玻璃門離去。
薑小月呆愣地看著他和黃副總言笑晏晏地乘電梯下了樓,沒有絲毫要送她回家的意思,更彆說深入敘舊了,氣得她差點就要將手裡的吊墜砸到地上。
一定是哪裡出了錯!
她自認是魅力四射的,不然寰競科技那群技術宅怎麼會對她青眼有加。
可是她和柳震宇的互動,竟在藍寶石項鏈的加持之下也無半點舊情複燃的跡象,甚至他的態度可以用“冷淡”二字形容。
“小月姐,小月姐。”關予斌推門進來,滿是關心地問,“震宇哥和他們去聊工作上的事了,需要我送你回家嗎?”
關予斌,他們的好學弟!
當初就是聽信了他的隻言片語,讓她相信了柳震宇如今依然非她不可!
薑小月內心雖然憤憤不平但很快遮掩過去,反而嬌弱地喚了一聲:“予斌。”
“怎麼?剛剛沒聊好嗎?”關予斌察覺到她的情緒不對,焦急地問。
“震宇哥哥可能還是怪我吧。”她低著頭,做出一副下一秒就落淚的樣子。
“嫂子你彆這樣!”關予斌連忙安撫,“震宇哥可能隻是一時鑽牛角尖,看不清楚他自己的真心。當時的你怎麼可能跟柳氏較勁,不管不顧地為愛放棄家人呢!”
又似是表忠心道:“我可是隻認你一個嫂子。當初的震宇哥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是多麼張揚閃耀,現在的他做什麼決定都要反複思量。我看著都憋屈!”
薑小月低聲說了一句“謝謝”,又雙手將裝著月光石吊墜的盒子捧到他眼前。
“我剛剛隻是想送給震宇哥哥一個能招好運的月光石,但是他毫不留情地拒絕了我。你能找機會幫我再送一次嗎?”
“也許是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不好收。”關予斌利落地接過禮盒,“這點小事,包在我身上。”
【前一晚,攬江華府】
自從柳震宇提出了“學伴互助”的概念後,睡前學習成了兩人固定的約會內容。這兩周他溫柔耐心,從不嫌棄秦婉芝實操經驗不足,反而是將道理掰開揉碎再教予她。
作為她最信任的人之一,她自是喜歡和柳震宇獨處的。但從前似乎更多是依賴和陪伴,現在多了幾分仰慕和心動。
不得不承認,認真工作的男人確實很有魅力。
秦婉芝不自覺開始觀察起他的側臉。
雖說鋒利的輪廓和敏銳的眼睛讓他跟“美男子”沾不上邊,但大氣的五官、衣架子般的倒三角身材和自成風格的穿衣打扮,讓他成了貨真價實的“型男”。
他長期自律健身,人高馬大似是一揮拳就能將人打趴下。他不笑時不怒自威,常讓下屬和合作夥伴噤若寒蟬。
但熟識他的人便知,他並非冷漠逐利之輩,反而行事磊落、對朋友仗義,是真正的君子。
在彼此缺失的十多年裡,那個調皮搗蛋的孩子王怎麼就成了謙謙君子?
她突然就有幾分吃醋。
“我很好看?盯著我那麼久。”柳震宇轉過頭來挑了挑眉。
美人在側,看他的目光還如此專注,想假裝忽視也無法辦到。
“比書好看。”秦婉芝坦然承認,托著腮歎了口氣。
“怎麼就唉聲歎氣起來了?小芝同學,你的學習態度不端正。”他走過去拉起妻子的手,開始揉搓她的指節和手腕。
“我聽沈澤說了,你這段時間本來就在忙著檢視集團工作。白天已經忙得連軸轉,竟然還能抽時間看這些資料,晚上一忙完又回來幫我‘補習’。”
聽得出她有些心疼,可他麵上依舊默不作聲地為她按摩,實則早就在心裡得意大喊:終於是感受到我的用心良苦了!
秦婉芝見他默認便更加心疼,伸出另一隻手撫摸著他的後頸:“震宇哥,聽說陳家那邊也是步步緊逼,好幾個項目都咬得很緊。”
“嗯。”他淡淡地應了一聲卻沒展開說,似是不想她擔心。
秦婉芝的疼惜之心到了極點,雙手輕撫上男人的太陽穴揉了起來,全然不知這是一招以退為進。
柳震宇的心中有一陣暖流湧動,不免思緒萬千。
自從那晚推心置腹,他越來越能感受小芝堅韌的內心。
從全職太太到決心重拾事業並不簡單,儘管她是商科學生,但產學間仍橫亙著巨大的鴻溝。尤其“秦阿叔”還是利潤低、發展空間小的傳統食品產業,早就搖搖欲墜於紅海之中。
如果單純基於對家族的責任,她早就會提出接手公司。更可能的情況是,她確實遇到了貴人,幫她找到了自己心中真正想追求的東西。
恍惚間,他眼前又浮現起小芝還是小豆丁時張揚自信的模樣,與此刻溫柔為他按摩的樣子緩緩重疊。
他心生憐惜,隻希望從喪親之痛爬出來的她不再怯懦,如浴火鳳凰般重新閃耀。
如小芝一般秀外慧中的女性確實是不可多得的珍寶。
性情溫和堅韌,為人包容大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有如此令人驚豔的臉蛋……他的視線忍不住向下遊移,和身材。
隨即他馬上在心中默念一句,食色性也。
十八歲的他因為不夠強大,錯過了一個純粹的女孩。三十歲的他變得更有話語權,不應該再辜負另一個值得的女孩。
他們,是要白頭偕老的。
隻是小芝是怎麼看待他們的婚姻呢?
柳震宇不禁皺起了眉毛,也許和他之前一樣,隻是抱著搭夥過日子的想法?
明明兩人什麼都做過了,還是哥哥前哥哥後的,完全沒有結婚後的自覺。
柳震宇思緒一轉,該不會是在國外還有心心念念的小男友?得好好查查!
秦婉芝不知他心中所想,依舊力度適宜地幫他放鬆太陽穴。見他蹙眉,還微微用力地幫他揉開。
兩人安靜無言,享受著相伴的時光。
“哎呀,我都忘了要把這個送你。”
她一聲輕呼,高興地解下了左手腕的紅繩。
柳震宇才發現她沒有戴著最心愛的翡翠手鏈,而是偏愛了一條像是從廟裡求來的祈福繩。
他又多看了幾眼,雖然不是昂貴的拍賣品,但那顆主石流光四溢,溫潤且充滿靈氣。
“我跟你說,這個項鏈可厲害了!能帶來好運!”
秦婉芝仔仔細細地將紅繩係在了他的左手腕上,滿意地欣賞了一番,長度剛剛好。
“薇薇安你聽說過嗎?就是那個出名的大提琴家。帶了月光石手鏈後,Cynthia給吳家謙抽中了學習名額,一百多個人裡抽三個!”
柳震宇笑著看她說得眉飛色舞,仿佛中獎的是自己。
“還有一件事,估計林欽見到你肯定也會說,但現在你得要……”她俏皮地一笑,在他嘴巴前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他們盼了那麼久,小雅終於有了小寶寶。”
柳震宇頓時起了捉弄的心思,將她的纖纖玉手覆在掌心中:“你提了這麼多跟‘小孩’相關的好事,是希望我們也努力一下要自己的寶寶嗎?”
他明顯感到她的神色一頓。
“老柳,你是真的想跟我要小孩嗎?”秦婉芝假裝翻著白眼抽出了手,完全不著他的道。
Cynthia叫吳有福“老吳”,段小雅叫林欽“老林”。哪怕隻是親密的合作夥伴關係,樂恬也會叫陸麟風“老陸”。
而她,二十多年如一日叫他“震宇哥”。
似是有些疏離,又似乎她仍是那個跟在他屁股後的小女孩,隻能受他庇護。
秦婉芝這樣稱呼也隻是一時興起,但柳震宇卻明顯被這句“老柳”噎住了,竟忘記出聲反駁。她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讓開,隨後就坐到梳妝鏡前開始了睡前保養。
柳震宇回過神來,也拉了張椅子坐在旁邊,似有些撒嬌問:“你剛叫我什麼呀?”
“老柳。”秦婉芝麵不改色,仔細地用無名指上著眼霜,“但太拗口了,以後還是不這樣叫了。”
他有些不滿,抱著她的左手不肯撒手。秦婉芝倒也沒慣著他,任由他拖著拽著,還是熄了燈在床上躺平了。
柳震宇鬆開手,改為環抱她的腰。
一米八多的個子,卻倔強地要將頭靠在秦婉芝的頸窩處。星星點點的胡茬紮在她脖子嬌嫩的肌膚上,刺刺麻麻的。
他不滿地仰頭問道:“既然拗口,為什麼不能叫老公?”
秦婉芝心如擂鼓,耳朵一瞬間燒紅了。但她仍借著黑夜的遮掩,強裝鎮定。
“柳老師,快點睡吧。”她用手輕輕蓋住了男人在黑暗中仍亮晶晶的眼睛,故作嚴肅道,“我要安靜地睡覺,今晚不準再拉著我開學習研討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