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要你每周幫我直播兩次，我就幫你付清二十萬的費用。”餘知沅抖了下手裡的材料清單，“所有材料，今天就能找全。”

“直播？”觸及到了知識盲區，冉昭眼中閃著茫然。

作為一個在超高技時代生活了二十年的大星居民，她還沒有真正接觸過這類古早的傳媒形式。

“對呀，你難道不覺得自己很有直播天賦嘛？”餘知沅將冉昭拉到幾台專用設備前，指著大屏幕上的星網頁麵，“我的直播間，迫切需要一位像你這樣實力超凡的機械師兼勘探員，作為常駐嘉賓！”

冉昭有些犯難：“……還是算了。我不會直播，而且也有勘探部的工作要做。材料的錢我會另想辦法。”

大不了就是打一輩子工，反正來都來了。

就算她是機械師，也還沒到憑空造出時空機器回到兩萬年前的水準。在入職勘探部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做好了終生搬磚的心理準備。

“隻要你答應我，以後你所有的科研材料我都承包了。”

對上餘知沅信誓旦旦的目光，冉昭嘴角抽了抽。

這就是財大氣粗的網紅主播嗎？

換做是以前，對於這種在公開鏡頭下的社交活動，她甚至不會多思考一秒當場回絕。

原本那場星際學術交流回憶，還是博士和師兄合起夥來，苦口婆心連哄帶騙了兩星期，冉昭才下決心走出實驗室的大門。

可現如今，自己正為了修理對於當下時代精密得要命的畢業設計，即將麵臨負債二十萬的窘迫現實。

……媽的，這屈服於金錢的罪惡感！

“可是我，沒有做過直播。”

“沒關係，你隻先要幫我直播每晚的連麥答疑就好。”餘知沅調出直播間後台，介紹道，“上星網看直播有限額，粉絲們會專門挑一個時間段來谘詢機械設備的各類問題，大多是民間的機械愛好者，也有勘探員。我認為以你的實力，比我更合適去解決他們的疑惑。”

“所以，我隻要逐個回複他們的問題就可以？”

這個好，是她的舒適區。

冉昭鬆了口氣，隻是對著屏幕講解機械設備的話，對她來說還不算難。

“不願意出鏡的話，還可以用虛擬形象和聲音，不會暴露你的真實身份。”餘知沅敲了一陣機械鍵鈕，屏幕上立即出現一張戴墨鏡的魁梧大漢頭像。

“……”

“隻要對著變聲器的麥克風說話，沒人會知道你是勘探部的機械師冉昭。來給自己取個馬甲吧？”

冉昭抿了抿唇，瞥了一眼桌上的計算芯片：“……就叫，[零九]？”

“很好，直播間常駐嘉賓[零九]將於五分鐘後開播。”餘知沅輕拍冉昭的肩膀以作鼓勵，“加油，你的所有材料將於下播後準時送到。”

像是生怕冉昭反悔，餘知沅重新將衛衣的兜帽戴上，三兩步踏出家門：“那我走啦。”

直到電子門再度關閉，冉昭茫然無措地站在房間中央，方才意識到自己接下了多麼艱巨的任務——

把一個五百萬粉絲關注的直播間就這樣讓她接管，未免也太信任她了！

冉昭看著大屏幕上的倒計時，還有三分半就要開播，而房間上方顯示的在線人數已經突破五萬。

源源不斷的彈幕開始在黑屏上滾動：

[wow，沅寶今天開播好早？]

[標題寫著新嘉賓？？什麼情況，誰是零九？]

此刻，她忽然產生了一種奇妙的新鮮感。

在此之前，她從未體驗過與如此多的“觀眾”互動。而自己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將會被線上觀看直播的人真切地聆聽，並給出回應。

她忽然意識到，這是個機會。

如果要找到一個能夠打破官方與民間科研信息差的方法，那麼直播間會是那個最適合的途徑。

冉昭拉開椅子坐下，有些緊張地掃視過桌麵上的各類聲像設備，從中抽出那支麥克風，安靜地等待倒計時結束。

信號接入，直播間在線人數漲到十萬，一個戴墨鏡的壯漢頭像赫然出現在直播間畫麵中。

[？？？我走錯直播間了嗎？]

[這是什麼畫風？今天不答疑嗎？]

[搞什麼？？我充了一千星幣的網費才排上了星網名額啊]

屏幕上滿屏問號飄過，冉昭努力忍耐著當場切斷直播間的衝動。

計劃很完美，但實行起來似乎有些困難。

至少為了二十萬星幣，她得忍！

冉昭深吸一口氣，語氣有些發顫：“你們好，我是零九。”

此言一出，連她自己都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透過麥克風發出的聲音既不是自己的聲線，也並非壯漢音，而是四十歲左右的成熟女性聲線，應該是餘知沅臨走前忘了給變聲器調參數。

一時管不了那麼多，她隻能硬著頭皮繼續說道：“今天我來代替餘知沅，進行機械設備相關答疑，有任何問題請儘管提出來，我會儘力回答。”

[什麼情況，不是餘知沅本人]

[？？你代替她直播，那誰退我網費？]

[我剛才聽說機械黑市有異變屍骸，是餘知沅的攤位嗎？不會是出人命了吧？？]

眼看彈幕畫風逐漸偏移，冉昭趕忙道：“她今天有事要忙，所以我來替她答疑。”

但隨後幾分鐘過去，並沒有人申請連麥。

彈幕全都在表達對直播間暫時易主的不滿，並質疑這位[零九]的水平，甚至還有人叫嚷著要退網費。

就在冉昭不知所措時，一位網名叫[一舟]的網友發來連麥申請，解救了她的困窘。

看到純黑色的頭像上掛著二十級金色粉絲牌，她沒有多想，當即點了“同意”。

然而在視頻通訊接入的瞬間，冉昭手指一顫，差點沒握住麥克風。

畫麵上是一張熟悉的麵孔，淺灰色大褂的胸口明晃晃印著官方研究部的logo，想不認出來都難。

冉昭冷汗直冒，她沒想到第一個來連麥的竟然會是研究部的同事。

幸好自己披著馬甲，應該不至於被認出來。冉昭按捺住劇烈的心跳，恢複鎮定道：“請問你有什麼問題嗎？”

視頻中的時弈舟對著攝像器點頭道：“我是上星期向餘知沅請教管線搭建思路的[一舟]，關於坐標定位儀後續的管線優化問題，希望能夠一起討論。”

“沒問題，請講。”

冉昭眉心微蹙，按照她對研究部的了解，對方絕無可能會把小組內部開發的產品帶來直播間分析。

不出所料，他隻是在公屏區發了一張民間普通型號定位儀的照片。儀器的外殼被拆開一半，露出內部極為簡陋的管線架構，一眼便知道不是研究部產品的水平。

冉昭將圖片放大，掃到眾多管線中唯一稱得上有技術含量的部分——計算芯片。而時弈舟接下來提出來的問題，也恰是關於芯片和普適性架構的連接優化。

冉昭嘴角微微勾起，這說明對方是故意借用民間產品的案例，來詢問自己項目開發遇到的的難題。

這樣一來，既達到學術交流的目的，又不會泄露研究部小組的研發成果，也能消除民間機械師抄走產品架構的可能性。

算得挺精，非常符合研究部的作風。

隻可惜這番提問，恰好為計劃無處下手的冉昭提供了一個極好的突破點。

她要試著通過這次答疑，將研究部一直以來奮力織造的壟斷局麵，撕開一個缺口。

冉昭花了兩秒整理思路，開始對著屏幕分析起定位儀芯片的搭建優化方法。

這一通講解，不僅條理清晰思路流暢，甚至還刻意加上了一段根據芯片構造來甄彆定位儀續航能力的方法。

很快，彈幕的風向逐漸開始發生變化。

[？？等會，這解答好像有點東西啊]

[好專業，學到了！怎麼感覺這位“零九”比沅寶懂的還多]

[家人們還愣著乾什麼，做筆記啊！回頭去機械黑市避雷一下假貨！]

不同於其他觀眾的興奮，此刻屏幕對麵的時弈舟表情卻格外凝重起來。

餘知沅的水平，他再了解不過。雖能勉強稱得上天賦卓絕，但也絕對夠不到當下研究部員工的零頭。

但此刻直播間的這一位，機械水平絕不在自己之下。

餘知沅是在哪找到實力如此突出的機械師的？

難道是他消息閉塞，對當今民間人士的水準出現了認知偏差?還是說，這位女性是餘知沅背後一直指點她的高人？

聯想到昨天剛解鎖了古遺跡的勘探部新人機械師，時弈舟心底頓時生出一股危機感。

解答完對方的提問，冉昭觀察著屏幕裡時弈舟怔然的神情，默默在心底提前表達歉意。

計劃的開端，需要這位同事稍微做一下犧牲了。

她深吸一口氣，緩聲道：“如果官方研究部有對定位儀的版本有做出更迭和優化，那麼我提議，直接將最新型號的架構公開發布，為深受低質產品所困擾的廣大民間機械師和勘探員造福。”

“另外，如果想要交流科研，還請不要隨意用其他人的產品來做反麵案例。或許可以直接與圖上產品的製造者先做討論，再來直播間詢問也未嘗不可。還是說，這樣的行為是出於官方研究部對民間機械師的藐視？”

話音落下，屏幕對麵的時弈舟臉色立刻變得蒼白起來。

他未料想對方直接挑明研究部不予成果外泄的規定，還將其放到台麵上作評價。畢竟研究部的科技壟斷策略，早已成為了無人敢觸動的公開秘密。

此刻，自己顯然變成了對方抨擊研究部的靶子。

未等到他做出回複，那道成熟女性的聲線再次問道：“既然看不起，又為何要來民間機械師的直播間討論科研？如果是學術交流，那麼我希望官方研究部可以拿出交流的誠意。”

一句輕巧的位置對立，間接無情拆穿了時弈舟這道連麥通訊的心思。儘管冉昭其實清楚，這位無辜的同事本質上隻是在遵守研究部的規定。

但麵對此番犀利的質問，時弈舟的反應顯然有些窘迫。

他以清咳維持鎮定，語氣一如既往地禮貌：“多謝你的解答和提議，我相信研究部會有相應的考量。”

隨著[一舟]的視頻通訊退出，直播間觀看人數此時已經從五十萬漲到了一百萬，共同目睹了此次的精彩對線。

[臥槽？？姐姐霸氣！！]

[這是在暗示，不對，是明示吧？對吧？？]

[我害怕了，這直播間明天會不會被封？我還沒聽夠呢]

[零九姐姐，我也有問題！請同意一下我的連麥！！]

滿屏喝彩的彈幕飄過，不多時就有接連好幾條連麥申請出現在了屏幕右下角。

……似乎成功了。

至少冉昭能夠確定，地下城居民對於官方長期以來的科技封鎖，並非熟視無睹的態度。

將埋藏心底許久的言論公之於眾，冉昭心中有些莫名的暢快。在深呼吸過後，她點開下一條連麥申請，準備繼續答疑。

然而還沒等新的視頻通訊跳出來，星網信號突然斷開。

與此同時，全地下城一百萬在線觀眾的視角裡，直播間畫麵變暗，定格了在那張墨鏡大漢的頭像上。

冉昭茫然地看著屏幕上跳出一道提醒框：

【您的直播間已被官方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