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一直等到篡改完公民資料，冉昭早已困得兩眼發黑，隻能將對接信號塔中樞的計劃挪到了今天。

原本還想讓RX09順手入侵一下檢索係統，替她驗證一番那些搜尋不到的曆史資料，到底是否被刻意封鎖。

不過現在看起來，對於目前09的分機而言，光是遠程鏈接一台信號塔中樞都變成了大工程。在算力和內存都捉襟見肘的情況下，似乎也沒法再強求更多。

冉昭將桌上略微發燙的機箱擺正:“研究部一時半會動不了信號塔，小心彆運算過度，把芯片燒壞了。”

說完這句莫名帶了點揶揄的叮囑，她隨手拿起一旁印著密密麻麻字體的小冊子開始翻看。

這本員工手冊是上午入職時，和那套勘探員製服一起領來的。

一向耐心極佳的冉昭翻了幾頁就開始心不在焉，腦海裡不斷縈繞著方尋山最後說的那幾句話。

不知為何，冉昭總覺得這次答應RX09的遠程連接，不會像表麵上那麼順利。

她忍不住再次向機箱投去視線：“這次的鏈接，全程經由的是勘探部的公共網絡，安全程度未知。如果有任何不對勁的地方，隨時告訴我。”

一整個上午沒聽到RX09和她說話，在那道平穩的機械音進入耳朵裡時，她竟覺得有些異樣的陌生：

“信號塔中樞對接已完成82.5%，暫因算力欠缺，退出科技中心監控係統，並無其他異常。為確保計算係統的精準運行，需要進一步擴大算力內存。”

“這事急不來，我下一次勘探任務應該是周二。”冉昭翻過一頁紙，話鋒一轉，“不過，關於其餘分機該怎麼找到，我暫時也沒有確切的思路。地麵範圍太大，沒辦法快速鎖定位置。你有什麼想法嗎？”

“根據記錄顯示，同時代的機械設備，能夠產生同頻的共振信號，可作為入侵渠道。”

“話是這樣沒錯，但共振隻存在於能源充足而且已經激活的設備之間，何況……”

冉昭翻頁的手指忽然頓住，思緒像是驟然被擊中，立刻警覺起來：“入侵？”

直到此刻，冉昭在直覺中捕捉到的那一絲異樣才開始明晰。

有問題。

這個想法浮現的瞬間，冉昭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09？”

超弦計算係統的主分機是從屬關係，分機之間更是原本就互相連通，根本不需要額外建立連接。

這一點不僅作為製造者的冉昭了然於心，RX09作為內部係統，隻會比她更清楚。

真正的RX09，不可能說出自己入侵自己的提議。

冉昭緩緩直起身，盯緊麵前再無任何回應的機箱：“你是誰？”

靜默如同一張無形的網，悄然吞噬整個房間，是山雨欲來的前兆。

冉昭心下一沉，當即伸手拔掉了機箱背後所有與內部芯片相連的線路。與此同時，天花板的一排頂燈熄滅，空氣調節設備的微響隨之消弭。

地下城即便是白天仍是光線極差，沒了人工光源，宿舍裡頓時陷入昏暗中。

冉昭鬆開手裡攥著的線路，大腦運轉了好幾秒才得出一個結論——有人盯上了RX09。

對方不僅在公共網路裡攔截了信號流，還直接入侵控製了運算芯片。那麼機箱的坐標，此時應該也被準確定位了。

窗外的風聲吹顫了宿舍的窗玻璃，冉昭心跳得劇烈。她坐著沒動，手卻下意識摸向了外套內部的暗袋，裡麵裝的是雲泱之前塞給她防身的匕首。

她緩緩扭過頭看向緊閉的宿舍門，並未聽到其他動靜。

……這裡是勘探部宿舍，應該不至於有人為了一個機箱，大白天就對自己下手。

冉昭找回了一點冷靜，意識到是遠程入侵RX09的人被自己發現後，急於從網路中撤離，才引發了數據波動。以至於房間中的其他設備也一齊受到了影響，包括天花板頂燈，以及她早上剛領來的通訊器。

能照明的設備全部癱瘓，冉昭隻能點了下手腕上能源即將耗儘的光腦，借著那道若隱若現的光屏，迅速將機箱後蓋打開，取出RX09的運算芯片細細地檢查。

黯淡的微光將尚且帶有餘溫的芯片照亮，上麵幾道無法忽視的裂痕清晰地落入冉昭的眼中。

還是晚了一步。

此時，光腦的最後一絲能源也徹底耗儘。在光屏熄滅的瞬間，冉昭心底升起一股無名火，卻又無可宣泄，悉數化為了輕敵過後的自我懊惱。

她以為當前這個時代，不會有人能夠對RX09的係統造成實質性的乾擾，於是放心地讓他對接了勘探部的公共網路。

然而事實證明，過度的掉以輕心隻會讓藏在暗處的敵人抓住下手的時機。

現在不僅總芯片損毀，對方也知曉了智能係統的存在，以及不止一台分機流落在地麵的事實。

她仔細複盤了一遍剛才的幾句對話，唯一萬幸的是機箱內部的係統記錄全部被RX09自我鎖定了，上次在地麵的操控室裡，連冉昭自己都沒能打開。即便對方強行入侵讀取，也隻會一無所獲。

會是誰呢？

冉昭心緒複雜地撫過芯片上的那幾道裂痕。

雖然隻有一台分機，算力水準遠低於完整形態，但對於這個時代水平的機械師而言，對其強行攔截和控製絕非易事。

有能力做到悄無聲息地入侵，還能在第一時間全身而退的人，恐怕隻存在於科技中心內部的範疇，且大概率就在研究部。

但目前局勢陷入被動，冉昭隻能先按兵不動。

---

午飯時間。

冉昭坐在科技中心的餐廳角落，用筷子戳著餐盤裡還算不錯的免費員工餐，卻一時拿不出心情感恩科技中心的優質員工待遇。

RX09被入侵的事她暫且還不能對外聲張，以防打草驚蛇。如果此人真的是科技中心的員工，或許會借冉昭私自入侵監控係統的罪證反將一軍。

隻不過芯片損壞，的確是個十足棘手的問題。

這裡不是自己的時代，沒有可供冉昭使用的實驗室和研發台。就算能夠借來研究部的資源，大概率也達不到能夠維修芯片的條件。

就在餐盤裡的蔬菜快被冉昭戳碎時，另外三套餐盤出現在了桌麵上。

冉昭順著視線抬頭，見三位隊友相繼落座，卻都不同程度地板著臉，一個個看上去倒是比冉昭還心事重重。

陶星柚在冉昭左側的座位一言不發地坐下，端起盛湯的碗猛灌了一大口，早上迎接新隊友時候的元氣此刻蕩然無存。

見餐桌氣氛凝滯，冉昭緩緩放下筷子：“這是怎麼了？”

李澄既安靜地扒著米飯沒說話，雲泱斟酌著語言，開口道：“昨天，我們向研究部申請了一間單獨的實驗室。按規定，凡是勘探部有成果的機械師，可以申請任何科研資源。但今天中午，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就把本已經通過的批複駁回了。”

陶星柚眼底閃著委屈：“本想送給昭昭作為入隊禮物的，這下也送不成了。”

“這件事，研究部的幾個小組都有介入。”李澄既話裡有話，“第四小組找你，應該也是因為那台古遺跡機箱吧？”

冉昭點頭：“我拒絕了他們的合作，也不打算把開發權轉讓。”

對於實驗室沒能獲批這件事本身，冉昭其實絲毫不覺得意外。

研究部的人既然能想出強行鏈接的方式來控製RX09，那麼對於其開發使用權，大概也沒想著拱手讓給冉昭。

使絆子剝奪一下科研資源，對他們來說恐怕是再簡單不過。

冉昭頗感頭疼，入職之前沒人告訴她這科技中心水這麼深。

看著幾位隊友因為沒能送上這份“禮物”而滿目愁雲的神情，冉昭心裡忽然有些五味雜陳，柔聲道：“謝謝你們的心思，資源沒關係，以後還可以再爭取。倒是我，還沒正式向你們道謝過。如果沒有你們搭救，我大概永遠也沒法從M07區走出來。”

“嗚嗚，昭昭——”陶星柚抓起冉昭的手，“我們就是命中注定的隊友！”

李澄既猶豫著放下筷子：“其實……還有一件事。”

雲泱和李澄既對視一眼，才緩緩開口接話：“隊裡今天接到了通知，如果我們十七小隊下個月業績還是擦線達標，那麼就會直接回收古遺跡的所有權，對接給研究部門。關於這件事，我已經申請延長了地麵勘探的任務時長。”

“昭昭可是第一個解鎖這台古遺跡的機械師，憑什麼把研發權轉給彆人。”陶星柚抱緊了冉昭的胳膊，“這可是我們隊有史以來業績最好的一次成果，我可不想看著它被研究部門收回去。為了我們十七隊的最高榮譽，我會努力提升隊伍業績的，不給昭昭拖後腿！”

或許是陶星柚的憤慨發言讓冉昭聯想到了當年初入師門時給博士畫大餅的自己，她沒忍住笑了：

“我也是隊伍的一員，勘探業績也有我的一份。”

李澄既小聲開口：“我們的第一個目標，是保證隊伍下個月不解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