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區倒賣機械零部件的小市場，民間勘探團隊也會在那邊兜售小型設備和道具，大部分是機械師自己做的，也有地麵挖出來的。”

對於地麵挖出來的東西，冉昭自是沒什麼興趣。她更在意的是當前這個時代機械師自己做出來的產品，能達到什麼樣的高度。

她迫切地想要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切，包括不限於機械產品的研發模式和思路，以及地下城科技的真實水平。

目前從她觀察來看，人類科技複興進度緩慢，其中必有一些她暫時想不到的緣由。

“我和星柚基本上每周都要去一次，有時候能淘到有意思的設備。你有興趣的話我們可以一起。”

冉昭尚未開口回答，電梯門在此時開啟。一個略顯熟悉的身影正站在門外的走廊裡，恰巧和她對上視線。

冉昭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忘了回李澄既的話。

這人不是昨天晚上那個研究員嗎？

時弈舟見四人出了電梯，便和雲泱點頭致意，隨後看向冉昭：“又見麵了。”

“你們認識？”陶星柚一臉警惕，“怎麼，研究部門這是要當麵挖牆腳嘛？你們可少打我們昭昭的心思。”

“你誤會了。”時弈舟臉上掛著溫和的淺笑，極有分寸地答道：“在哪個部門就職，還得看冉小姐的意願。”

“……你找我，有事？”冉昭暗道不妙，難不成是昨晚RX09入侵網路動靜太大，被研究部門發現了？

勘探部的網路不僅算量極低，維護水準也不怎麼樣，按理來說09的短暫入侵不至於會被追蹤到。

“不是我，是我們組長要找冉小姐，還請隨我來一趟。”時弈舟做了個“請”的手勢。

冉昭心中疑惑但不好拒絕，隻得回頭向三位隊友道：“那我過去一下。”

看著兩人的背影消失在走廊拐角，陶星柚搖了搖頭：“果然，機械師就是很搶手。”

“我覺得，他們好像不是要挖人。”李澄既若有所思。

另一邊的冉昭跟在時弈舟身後，揣測了一路對方的意圖，決定率先表明態度：

“……我已經答應了我隊友，留在十七隊。”

時弈舟偏頭苦笑道：“我們聽說你入職了勘探部，所以組長想和你談一下合作的可能。”

“合作？”

“嗯，到了。”時弈舟將她領到一間辦公室前，冉昭看見電子門的屏幕上寫著：第四小組-方尋山。

“人帶到了，那我就先去工作了。”時弈舟捕捉到冉昭略顯戒備的神色，補充道：“方組長看起來有點凶，但其實很好說話，如果有任何顧慮直接提出來就好。當然，我還是很期待冉昭小姐能和我們第四小組達成合作。”

冉昭點點頭，目送時弈舟轉身離開。

電子門緩緩開啟，冉昭走進辦公室，迎麵所見是一整排惹眼的高大綠植盆栽。

蔥鬱的枝葉長勢良好，幾乎要挨到天花板，構成了一整片綠幕。與冷色調合金材質的建築風格相比，平添了許多生氣。

冉昭猜測，它們的主人長時間以來必定對其照顧得無微不至。

“對植物感興趣嗎？”

一道平緩低沉的聲音響起，冉昭回過神來，注意到木製茶幾旁邊坐著一個約莫年過六旬的老人。

方尋山抿了一口茶水，放下杯子，隨手指著茶幾對麵的藤椅道：“坐，彆客氣。”

原以為會是嚴肅的談判，意料之外的舒緩氣氛頓時將冉昭心底的警戒衝淡了幾分。

冉昭聞言落座，視線仍在那排盆栽上打轉：“這裡，很少能見到綠色植物。”

在以前的時代，冉昭也在實驗室裡養過一盆綠植。後來因為平時沒時間打理，沒幾個月就枯死了，為此她還難過了一陣子。

而在輻射蔓延的世界，能在地下城培育出一整間屋子的綠植，也算稱得上壯觀了。

她收回視線，打量麵前這位身著灰白色大褂的老者，雖然對方已兩鬢斑白，但冉昭並未在其深邃的眼底識彆出多少蒼老的痕跡，反而隻有冷靜與洞察。

方尋山將一杯熱茶推到冉昭麵前，緩緩開口道：“綠植可以養心，研發項目的工作總是勞神耗力，總得有點精神寄托。久而久之，就習慣了每日照料它們。”

此話冉昭不否定，以前她在實驗室工作，對研發崗的工作強度同樣深有體會。

方尋山放下茶杯，拿起桌上的毛巾擦了擦手，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以前是民間機械師，今天剛入職勘探部。但實際上，勘探部和研究部不算是完全獨立的部門。”

冉昭並未動桌上的茶。

“所以，您今天找我，是想和我們十七隊談合作嗎？”

方尋山將毛巾對折，反問道：“聽你的意思，似乎對科研工作不太感興趣？比起勘探部，研究部門更需要你這樣才華橫溢的年輕人，或者我們也可以用對接項目的形式達成合作，隻要遵守官方流程，就不會違背規定。”

“您可能，高估我了。”冉昭真誠道，“實際上我對機械設備的研發還不算熟悉，恐難以勝任。至於對接項目方麵，還請和我們隊的隊長雲泱洽談。”

這話其實不假，冉昭的確對當前世界所知甚微。她甚至不清楚這個時代真正的民間機械師應該是個什麼樣的水平。

如果貿然加入研究部工作，自己很有可能隨時會被看出異樣。

方尋山的麵部表情沒有絲毫波瀾，仿佛預料到了冉昭會給出這個回答。

屋內一時安靜起來。

冉昭眼神落在茶案上，片刻後，她端起杯子啜飲了一口。

“你有解鎖古遺跡的實力，並且我聽說，你在M07區解鎖了一台超弦計算係統。”

來了。

冉昭握緊茶杯的手指微微泛白，驟然意識到或許這人原本的目的就不在於把她挖到研究部。

果不其然，方尋山緊接著說道：

“第四小組對這台計算係統很有興趣，或許你可以開個價，將研發權轉給我們。當然你也可以同時全程參與後續的研發，任何你想要的資源，我們也都可以為你提供。”

冉昭抬眸和麵前的長者對視，眼中沒有展現絲毫動搖：“這件事，或許我們沒有商談的必要。那台計算係統，我不會轉讓給任何人。”

見冉昭不為所動，方尋山換了一個問法：“那你知道，這台超弦係統最終發展潛在的危險嗎？”

……她該說知道嗎？

冉昭一時有些心虛。無論哪個世界，冉昭都應該是最為了解RX09的人。

但作為他的製造人，她既不了解他殘缺了記錄的過去，也不能準確預測他的未來。

“超弦計算，本就是一個沒有答案和儘頭的嘗試。它的危險性就在於它的未知性。”方尋山的目光逐漸變得銳利起來，“倘若有一天，他的計算能力超脫了全人類可控的範圍，誰也不確定那會是什麼樣的後果。兩萬年前或許是如此，那麼兩萬年後亦是如此。”

冉昭靜靜地捏住手裡的茶杯，又逐漸鬆開。

在一陣思慮過後，她回答：“至少現在，我不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好吧，我尊重你的決定。”方尋山遺憾道，“如果你有一天需要研究部的相關資源，那麼我們小組會是最好的合作之選。”

“謝謝您的建議，我會慎重考慮的。”

離開方尋山的辦公室時，冉昭的額頭已滲出一層薄汗。

她有預想過研究部會有人對自己的畢設起心思，但沒想到會這麼快。甚至僅僅過了兩天，方尋山就已經評估出了RX09潛在的危險性。

並且對RX09有想法的，應該也不止一個第四小組。今天的這番“合作請求”，大概算是一個旁敲側擊的提醒。

冉昭並非沒有懷疑對方想要獨吞計算係統的可能，但方尋山的幾句敲打，恰巧又是冉昭一直以來的顧慮之處。

她又何嘗不知道放任RX09吞噬機械設備並非良策，但眼下很難有更好的選擇。

至少現在，還不是將RX09公之於眾的最好時機。

眼下將信號塔對接公共網路的計劃，或許也得推遲一下了。

懷著複雜的心緒，冉昭回到宿舍，並未第一時間察看機箱的狀況，而是拿出通訊器，嘗試在網路裡檢索信息。

第一個輸入的關鍵詞：地下城。

搜出來的有效內容少得可憐，無非是諸如“輻射爆發”、“地心電梯計劃開啟”、“人類遷居”這些冉昭猜都能猜到的曆史推演。

隨後她又試著換了一些關鍵詞，例如“異變屍骸”、“輻射粒子泄露”，仍是無果。

在冉昭眼中超脫常理的存在，似乎早已都成為了長久以來人類習以為常的東西。

追溯到兩萬年前科技陷落的記錄，相關內容更是寥寥無幾。

……算了。

冉昭將通訊器丟開，決定關心一下從昨晚開始就因為對接信號塔而持續高速運算的畢設。

“09，你在嗎。”

RX09一如既往地沒有回應。

每次在冉昭開始說正事之前，他都不願意將多餘的算力分出來跟她閒聊幾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