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昭想了想，問道：“你還記得，計算係統上一次激活開啟的時間，是什麼時候嗎？”
“並未在存儲中檢索到相關信息。”
“係統架構最後一次被人類改寫的時間呢？”
“並未在存儲中檢索到相關信息。”
接連兩個問題都沒有得到有效答複，冉昭沉默了一瞬。這些疑團，也許要找到畢業設計的所有其它分機才能得到確切答案了。
“那，以前存儲的係統使用記錄，為什麼會被鎖定？”冉昭想起她在控製室裡查看記錄模塊時，發現是係統自鎖的狀態，連她也沒有將其解鎖的權限。
這次，RX09有了不一樣的回答：“RX09，沒有服役於人類的義務。”
這個回答，讓冉昭感到十分意外。
“你是說，是因為拒絕服役人類，所以才鎖定了記錄模塊？你什麼時候給人類服役過？”
“並未在存儲中檢索到相關信息。”
“……”
行吧，好像還是問不出來。
冉昭細細琢磨那句“沒有服役於人類的義務”，總感覺聽起來哪裡怪怪的。
她眼前晃過當年自己在學校裡研發機械設備時的種種細節，試圖在記憶中找尋些許端倪。
其實RX09並非冉昭職業生涯中最出色的機械作品。
恰恰相反，或許是最無用的一個。
最開始她給畢設立項，著手準備寫機械程序時，博士告訴冉昭：既然要做，就做一個能夠超越當下所有設備運算力的全新產品——能夠改變世界的跨時代產品。
“要相信自己的水平，作為師門下最年輕優秀的預備機械師，未來可期。”
冉昭當時對著實驗室裡數千張設計草稿與寫廢的代碼，隻覺得博士在給自己畫大餅，何況她其實並沒有什麼宏圖大誌。
兩萬年前的大星科技發展過剩，機械師早已成為了最為平平無奇的職業，也不會得到過多的關注。高科技設備的百花齊放之下，沒人會去特意關注一項新設備的發明者姓甚名誰。
星際學院機械係的老師們站在講台上，向學生們展示十幾年前機械師們的輝煌曆史，言語之間烘托著機械師的偉大與艱辛。而實際上，他們不過是一群整日泡在實驗室裡畫草圖寫程序的無趣員工。
冉昭作為這萬千普通員工中的一個，從沒想過要靠自己的機械能力改變世界，單純沉迷於在沒有約束的環境下自由探索研發的過程。
好在博士不是個強迫學生循規蹈矩的人，而RX09也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誕生的。
作為一個大型綜合運算係統，它最大的特點，是係統構架的自由。
在早已因研發各類複雜機械設備而小有成就之後，冉昭很是好奇，倘若給一個運算能力極為強大的係統賦予極端簡約而開放的架構，它最終會發展成什麼樣。
既不設置它的運算能力上限，也不限製它的運算方向，甚至連基礎的自檢程序也沒有編寫任何邏輯禁令與底層條款。
這是一個極為大膽且危險的嘗試。
理論上的最終結果，這台超弦計算係統可以通過吞並其它所有的機械程序並完成遠程操控，利用它龐大的運算力，做到掌控全世界。
可惜的是，這台畢設自冉昭畢業以後就歸屬於星際學院所有，一直在設備庫裡封存。直到橫跨兩萬年未知全貌的時間段，她與自己的這份作品重逢。
未料，它已經成為了星球科技從繁華到徹底衰落的唯一見證。
冉昭收回思緒，看著麵前的機箱搖了搖頭，決定暫時放棄追根刨底的計劃，而是去找她的三位隊友彙合。
“他們三個，現在的坐標在哪裡？”
機箱底部發出毫無波瀾的聲音：“遠程導航儀的強製掃描運算已占據大量存儲空間，RX09拒絕向你開放更多算力。”
冉昭挑眉，片刻後站起身道：“那好吧，我隻能把你扔在這裡了。如果等下被變異屍骸啃掉機箱裡的計算芯片，我們隻好有緣在下一台分機再見了。”
話畢，她轉身便要離開，然而沒走出幾步，身後便傳來了機械音：
“直線距離197米,地下36米深處。”
冉昭停下腳步，笑意自眼底溢出。
她回過頭，將軟墊上的機箱抱起來：“早這樣不就得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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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前。
導航儀的白色燈光將濃霧照透，勘探小隊的三人朝著目的地行進。
“雲泱姐。”陶星柚轉過頭，扯了扯雲泱的袖子，仰頭道：“你說，我們隊有了昭昭這麼厲害的機械師，是不是以後都不會擔心被勘探部辭退了？”
雲泱沒答話，隨後察覺李澄既和陶星柚兩人視線同時落在她身上，隻得開口道：“我不覺得她真的會留在隊伍裡。”
“為什麼？”
“做我們這行，大多憑的是對地麵的向往，和勘探未知領域的熱愛。但凡像她一樣懂得些機械技術的年輕人，都會選擇去和研究部合作項目。何況她能深入輻射區解鎖古遺跡，不會是普通人。”
“可我總覺得，冉昭對研究部沒興趣。”李澄既回憶著，“她是主動要求加入隊伍的。”
“雲泱姐的意思是，昭昭可能想借由勘探隊這條途徑，進入研究部？”
雲泱不置可否，但還是緩聲說：“這次古遺跡的解鎖，的確是因為她的幫助，我們隊這次才不至於解散。如果她接下來有進入研究部的想法，我也會儘力幫她申請。”
陶星柚心裡知道雲泱向來忌諱和研究部的人打交道，也就沒有再接話。
“倒是我們幾個，可能該好好反思一下業務水平問題了。”李澄既撓了撓頭，“這幾次接下的勘探任務，都沒有什麼實際成果。隔壁的第十小隊，這些日子的業績幾乎是我們隊的好幾倍。”
“我想起來了，第十小隊是那個拒絕隊間交流申請的那個！”陶星柚一想起這事來就咬牙切齒，“最基本的禮貌都不懂，看不起誰呢，不就是上個月新挖出來個古科技設備。”
“嗯，據說是個大型網路設備，能夠提供遠超地下城水準的網路頻道。”
陶星柚感慨：“如果以後我們能用古科技上網就好了，到時候就不用每天排名額才能進入虛擬網路。”
“但我聽小道消息說，他們好像並沒有把那個網路設備歸檔給官方。”李澄既一邊隨口答話，拿起手中的導航儀反複確認，“話說，你們有沒有覺得我們已經走了很久了？應該到地方了才對。”
他朝著四周望了望，根據導航儀的顯示，幾個人已經到達了不明信號的坐標處附近，但目之所及仍舊是空蕩蕩的山穀。
在白色濃霧的縈繞下，形態各異的山巒顯得有些陰森怪譎。
“隊長？”李澄既發覺自己沒聽到雲泱和陶星柚的回話，便轉頭向身後看去。
然而他的背後空無一人。
一層冷汗驟然冒上李澄既的脖頸。
“……隊長？星柚？”
他舉起導航儀的燈光反複照著周圍，卻沒有照到任何人的身影，隻有越發濃鬱的白霧在夜風的吹拂下飄蕩。
“不是吧。”李澄既嘴角抽了抽，怎麼這次勘探任務越發離譜起來了。
先是在M區遇到變異屍骸群，再是飛行器莫名受到信號乾擾險些全員墜機。現在又搞隊友失蹤這一出？
而這時李澄既才發現，周圍的白霧已經濃到幾乎完全阻隔了視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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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分鐘後。
在RX09的指引下，抱著機箱的冉昭來到一處大型凹坑前。
“平時沒覺得機械設備有這麼重。”冉昭將機箱放在地上，舒了一口氣，“有機會一定要先給配件做個材料簡化。”
以前在自己的時代，冉昭壓根沒考慮過物理硬件的重量問題，畢竟無論多大的機械設備，都可以利用機器人統一進行搬運。
她是個向來討厭繁瑣結構的機械師，力求簡約精準。儘管超弦係統規模極其龐大，竟也沒有任何冗餘部件。
或許接下來該進修一下輕質材料學了，冉昭想。
這次的凹坑沒有之前在飛行器上看過的地心電梯那樣大的規模，在導航儀微弱的燈光下，冉昭勉強辨認出，凹坑的下方是兩座十分破敗的塔狀高層建築，高空處有一座露天廊道將兩塔連接起來，但中間一截已經斷了。
“他們已經下去了嗎？”冉昭觀察了一會，將機箱重新抱起來，“現在還能檢測到那台發出乾擾信號的設備嗎？”
“根據導航儀的坐標數據，持續產生共振的未知設備位於前方地下45米深處。”
“我該怎麼下去？”她低頭看向深不見底的凹坑，沒有見到能夠充當台階通往底層的任何地形。
然而再抬起頭來時，冉昭的視線模糊了一瞬。片刻後，自己已經站在了破敗高塔建築的正門前。
“……RX09？”
她試探著開口，但等了許久，手中的機箱也沒有發出任何回應。
冉昭環視四周，隻有濃重的白霧將她籠罩。
大意了。她默默地想，不知道幻覺是什麼時候開始發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