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澄既早有預判，手起刀落，向變異屍骸的命脈之處刺去。

空氣中的輻射濃度急劇上升，那些變異屍骸也如受到感召一般，移動速度和攻擊力都提高了不少，爭相向著電子門的方向湧去。

冉昭並未回頭，放心地將守衛工作交給訓練有素的勘探員隊友。她重新站回操作台前，確認過光屏上顯示的能源餘量後，開始專心破解控製係統。

要想將物理硬件拆接下來，首先要修改程序的底層架構，否則會破壞計算係統的完整性。

如果隻是搬運核心部件，實際上可以直接取出設備的總芯片。但考慮到隊伍要勘探成果交差，她還是決定將整台分機都拆下來。

除此以外，冉昭也有部分私心。

借助超弦計算係統，也許可以對勘探員用的設備做一些改良。

平時對於機械設計嚴謹慣了，每次見到李澄既掏出半成品機械產物，冉昭都有些強迫症發作，恨不得當場把設備全都拆了重做。

然而就在她再次激活總控係統時，界麵忽然卡住不動了。

冉昭附在操作台鍵鈕上的手指微頓，心底泛起一絲猶疑。

白色光屏上，係統界麵已赫然自發鎖定，取而代之的則是一道加密通訊頻道。

......這頁麵，有夠醜的。

冉昭麵無表情地上下打量著光屏，她可不記得自己給畢設寫出過這麼醜的界麵。

其實在剛見到那些額外增生的架構開始，她就有所猜測，係統可能被人改寫過。

但時代變遷兩萬年，有人給超弦係統做過後續的維護，似乎聽起來也不足為奇。

冉昭細細地思索，既然有人後期維護，就說明這台超弦係統確實投入了使用。但至少在她穿到這裡之前，整台設備都還好好地在星際學院機械係的頂樓封存著。

不到危機時刻，還不至於啟動它。

那麼究竟是發生了什麼，讓曾經繁華無比的大星變為了廢土？

為什麼超弦係統的程序使用記錄又全部被刪除了？

......

室外地形仍在變化，冉昭在周遭愈加劇烈的震動中勉強維持住平衡，定了定神，還是選擇將通訊頻道打開。

快沒有時間了，李澄既一個人在外邊，對付不了那麼多屍骸。

就在頻道接通的瞬間，控製室的天花板“哢”一聲略微下陷了半米，隨後迅速向兩側自動滑開，露出隱藏在頂部的又一道防衛程序——

眨眼間，一整排小型激光武器的槍口向下延伸，全部自動鎖定了冉昭所在的位置，蓄勢待發。

站在操作台前的冉昭麵無波瀾地見證完一整套程序的啟動，沒什麼太大的反應。

她微微抬眸，觀察著那些伸展出來的機械臂。

係統開啟的全程反應很順滑，瞄準角度也基本精準，很有壓迫感。不錯，總體可以打個九十五分。

像是絲毫沒意識到自己正站在數個槍口之下，冉昭點點頭，在心裡給自己當年無聊寫出來的防衛程序給予了高度評價。

她歪頭看向天花板頂部角落的監控器，此時在光線昏暗的控製室裡，監控器鏡頭中央的紅點顯得神秘而具有威懾力。

在與那個紅點對視數秒後，她緩緩開口：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第二套係統，當時應該沒填充彈藥。”

控製室內有幾秒鐘的沉寂。

其實說出這句話，冉昭有一些賭的成分在。畢竟她不能預料，後續維護係統的人是否改寫了這套隱藏程序。

但從通信頻道的沉默反應來看，她似乎是賭對了。

片刻後，控製室內的安靜驟然被打破。

頻道裡傳出一道意外有些好聽的男性機械音，語調卻帶著幾分散漫——

“......你是誰？”

聽到對方終於肯“現身”，冉昭微不可察地勾唇。此前剛剛激活係統時，她就察覺有人在監視她的指令代碼，果然不是錯覺。

“你又是誰？監聽我的代碼，有什麼目的？”冉昭緊緊盯著那個紅點，“為什麼要攔截係統程序？”

通訊頻道裡安靜了一瞬，既而對方仍舊用毫無情緒波動的散漫聲線回答：“我是RX09，這台超弦分機的計算係統。”

“是嗎。”冉昭戲謔道，“真巧，你跟我的畢業設計恰好同一個名字。”

她瞟了一眼時間，還剩下十一分半。

如果再花費工夫在破解程序上，恐怕她那還在和屍骸群鬥智鬥勇的好隊友就要在接到下一次勘探任務之前倒下了。

“無論你是誰，請把天花板上那些槍口收起來，然後停止係統攔截，我很急。”

似乎判斷出冉昭並沒有相信自己所說的，這次對方沉默的時間足有十秒鐘，久到冉昭有些失去耐心，那道聲線才再次響起：

“我是RX09，是內置於這台超弦計算分機的智能係統。如果想讓這台係統為你所用，請立刻放棄，我不會為你開放權限。”

冉昭挑眉，這位遠程控製設備的黑客，怎麼還演上癮了？

“好吧，RX09。”

雖然用自己畢設的代碼稱呼彆人著實奇怪了點，並且她也暫時沒想明白對方是如何遠程鏈接一台能耗將儘的分機，但冉昭還是順著對方的意思答道：

“我不需要你為我所用，我隻想把操作程序轉寫到分機上帶出這裡。否則能源耗儘，你也不能‘重啟’了。你覺得呢？”

還剩下九分鐘，此時她隻想立刻把設備拆走。

對方聞言，斟酌著冉昭的用意。似乎略顯謹慎地確認了一下現實情況後，意識到冉昭所言非虛，態度有所鬆動：“我要如何相信你？”

冉昭淡淡回答：“隻要我想，現在就可以強行拆走所有設備，但必定會破壞一部分計算程序。我不會那樣做，這大概足以證明，我沒有獨吞係統的意圖。”

在對話的期間，冉昭腦內也在快速思考。

對麵這個人在她剛一激活係統時就在監視她的代碼指令，說明早就遠程鏈接係統很久了，並且對於挖掘到係統的人抱有很大的敵意。

能夠有破解自己畢設程序的黑客水平，卻不親自來這裡激活設備，反倒是因為身在現場的冉昭幾句威脅就鬆了口，那麼隻能說明一件事——

對方應該是無法親自來到這裡。

冉昭權當是這個時空裡率先發現畢設存在的一位黑客，想要將其據為己有卻苦於找不到機器本體，所以對現場挖出古遺跡的任何人都格外警惕。

“根據係統記錄，你的確是本時代首位激活超弦程序的人類，並且有順利啟動防衛係統的能力，否則我不會選擇與你對話。”

冉昭默默聽著對方的答話，意外品出了一點弦外之音。

“本世代首位”，也就是說其他時代也有？

也許是這道機械音顯得過於一本正經，冉昭一時也分不清對方到底是在胡謅還是有其他意圖。

但不知為何，冉昭總覺得這位偽裝係統智能體的黑客，或許是她了解這個世界的一個渠道。

於是她耐著性子問：“那，你想要怎麼樣？”

“我願意給你解鎖一次程序，但你必須找到超弦係統的主機，否則我不會為你開啟第二次權限。”

室外的輻射暴雨澆在操作室的頂棚，回蕩出清脆的響聲。

冉昭手中把玩著她的機械工具，隨後輕輕將其放在了操作台上。

她起身在白色光屏前站定，饒有興味地回答：

“不光是主機，所有分機我都會找到。”

這種簡單的博弈，她大概還不至於輸。

......

五分鐘後，冉昭將李澄既給她的小型防輻射設備彆在領口，雙手環抱起RX09的機箱。在扭開操控室的電子門閥後，她才發現通往室外的廊道竟然鋪滿了變異屍骸的殘體。

地形變化迫使整條廊道都處在隨機程度的震顫中，遍地是觸目驚心的黑綠色黏液與碎肢。

儘管之前已經見過，但冉昭還是忍不住頭皮發麻。她抱緊了懷裡的機箱，強迫自己不去看向腳下一片狼藉的地麵，以最快速度跑出室外試圖尋找李澄既的身影。

不得不說，倘若成為勘探員之後要每天都是要麵臨這些屍骸的屍體，那她可能確實是要好好再猶豫一番。也不知道所謂的輻射區裡還有沒有比變異屍骸還可怕的東西。

輻射雨傾盆而下，但由於冉昭的防輻射設備開啟了防護罩，絲毫不會被淋濕。而十米外正在和兩隻剛從地麵匍匐而出的屍骸戰鬥的李澄既，顯然就沒有這麼舒坦了。

寬大的兜帽蓋住了李澄既的臉，冉昭隻見他的外套被雨水打濕，還隱約帶了幾條被腐蝕的痕跡。他抄著匕首利落地向身側的屍骸刺去，卻沒注意另一側的屍骸正在快速接近。

“小心！”

在冉昭忍不住出言提醒的同時，一柄係著紅纓的長條狀武器淩空而來，精準地紮進了變異屍骸的身體。

李澄既回頭，自是看到了抱著機箱的冉昭，既而麵露喜色，朝著遠處喊道：“隊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