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士(十五)(1 / 1)

這一年的海燈節,璃月上空放飛的霄燈是千岩軍的形象。

“有什麼寓意嗎?”芙寧娜望著那巨大的明燈,明燈被紮成一群人持槍排列在一起的模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堅定而英勇的表情。

芙寧娜隱隱察覺到,這放飛的燈,或許是告慰亡靈,亦或許是在安撫民眾、重複一段不能忘卻的曆史。

安格斯沒有回答,卻有人從他們身後給出了答案:“這是百年前死在層岩巨淵的戰士們的霄燈。放飛代表他們的霄燈,是說明存在的人仍舊記得他們、記得他們的付出,也是在告訴所有的璃月人,前輩的精神會延續下去,永不忘懷。這裡的每一盞霄燈都是一種過去、一種精神、一種美德、一種未來,所以海燈節的意義即是‘願薪火相傳,美德不滅’。”

芙寧娜愣了一下,回頭道:“原來是這樣啊,謝謝你幫忙解釋。”

回答他們的那個女人淺淺地笑了一下。而她就是剛才坐在他們鄰桌的那個人。

安格斯略微皺了下眉,大概是因為感受過她和那個青年身上的氣息,他不太想和她接觸,總覺得有些危險。

尤其是現在他們又遇見了,很難說到底是巧合還是有意為之。

“兩位是楓丹人?”女人問道,“第一次來璃月麼?”

芙寧娜有些緊張地說:“沒錯。”

她看出來了芙寧娜的緊張,停了一下話語,從寬大的袖子裡拿出了什麼東西,合攏手掌遞到了他們麵前,再重新打開。

在潔白柔軟的手心裡,躺著的是兩塊被包裹得嚴實的方塊。

“這是芝麻酥,”女人溫柔地解釋道,“很甜的,我家裡的小朋友都愛吃,你們也嘗嘗吧。”

芙寧娜眨了眨眼睛,從她手裡拿過芝麻酥,分給安格斯一塊,一邊拆著包裝,一邊說:“謝謝你,美麗的小姐。”

不知道為啥,這位小姐身上有一種歲月的沉澱感,總給芙寧娜一種她活了很久很久的感覺。據說璃月多仙人,看她這副氣質出塵的模樣,該不會真的是位仙人吧?

她胡思亂想著,芝麻酥含進了嘴裡,糖絲的甜味一下子在口腔中化開,還帶著芝麻的清香,糖水咽下去後總覺得不夠,於是那塊芝麻酥抿著抿著,沒多久就消失的乾淨,隻剩下饞人的甜味。

這糖化得也太快了吧……芙寧娜默默地砸吧了一下嘴,回頭看了眼安格斯的手,想知道他那顆芝麻酥他吃了沒。

安格斯識趣地把自己的芝麻酥給她,女人看著他們的動作,臉上的笑容慈祥又和藹,類似於看到孫輩和諧共處的那種欣慰。

芙寧娜有些不好意思,她恰當地收斂了笑容,道:“不知道海燈節有沒有給你們帶去點驚喜和溫暖?”

芙寧娜點點頭說:“當然,我很喜歡這種氛圍。”

女人將目光投向滿天的明亮燈火,語氣輕柔:“這種和平的氛圍,我也很喜歡。”

和平嗎?看來這位小姐是個很有故事的人,對芙寧娜來說,她能感受到的是平淡。而這種平淡,令人食髓知味。

“你叫什麼?”女人回過頭來問。

芙寧娜因這突然的問題驚了一下,好半會兒才道:“你叫我額……芙芙就可以了。”

“福福?”女人讚賞地說,“幸福的福嗎?好名字。”

“雖然不是,但是諧音也算吧。嗯,是個好名字。”

女人說:“我叫青梧。青翠的青,梧桐的梧。”

芙寧娜禮尚往來地說:“是個好名字呢。”

青梧的笑容像是一陣風一樣縹緲和煦:“我也覺得。”

“相遇即是緣,”青梧把手攏進自己的袖子裡,問,“我請你們吃點東西吧?”

芙寧娜擺了擺手:“不必了,我們已經吃過很多東西了。”

“是嗎,有點可惜。”她淡淡地說。

安格斯歎了口氣,好像被她倆的一來一往折騰得心累了,於是坦白地說:“閣下有何目的,不如直言?”

青梧輕輕地眨了一下銀白的眼睫:“看來我的搭話技巧還有待提高——我們換個地方吧,這兒人多眼雜,不適合聊我們的話題。”

芙寧娜遲疑了一瞬,不知為何,她突然有些心慌,好像將要發生一種不太好的事情。

她下意識地回頭去看安格斯,安格斯也低頭看了她一眼,把她的毛領外套攏緊實了些,才抬起頭來回答:“好。”

他不清楚青梧想要說什麼,但已經預料到了最差的情況,並開始著手準備應對危機的方法。

跟在青梧身邊的那個年輕男人這會兒不見蹤影,安格斯不清楚青梧是特意讓他離開了,還是這會兒正好那人有事。這兩種原因意味著兩種不同的推測結論。

他們跟著青梧來了一間餐廳包廂,無需擔心隔牆有耳,在他們進來時,安格斯便注意到青梧手裡流光一閃,接著整個包廂都被陌生的力量包裹了起來。

她拉來椅子,很客氣地用手掌示意對麵的位置:“請坐。”

安格斯帶著芙寧娜坐下,青梧給三人各倒了一杯茶,才開門見山地問:“你是芙寧娜,對嗎?”

芙寧娜驚訝地瞪圓眼睛,沒多久這幅表情變成驚恐,握著茶杯的手指收緊,腳尖也不由自主地朝向了門的位置。

她堅強地反駁:“不,我不是。”

青梧笑了一下,沒有再詢問她了,隻是問:“你的身上有魔神詛咒的氣息,需要我幫你祛除嗎?”

芙寧娜猛然站起身看著她,茶杯被她往前一推,推翻在桌麵上,滾燙的茶水潑灑出來,澆到她的手背上。

她完全沒感知到燙,隻覺得渾身發冷,凍得她理智全然喪失,唯有潛意識控製著軀體。

“不需要——不,我是說,那不是詛咒!我不是……我……”

她不知道該怎麼說,該說什麼?她不是芙寧娜,身上也沒有詛咒;她是芙寧娜,身上的不是詛咒,是魔神的力量。

她嘴唇囁嚅了好一會兒,臉色白得不像話,楓丹毀滅的未來伴隨著海嘯一起覆滅她,萬千子民的痛苦在那一瞬具象化。

海水上漲了。

所有人都溶解在海裡了。

她坐在神位上,徒勞地流著眼淚。淚水混合進大海中,沒人知道她在哭,所有人都知道她在哭。

這個女人用一金一黑的眼睛注視著她,那不同顏色的瞳孔裡折射出來的,是憐憫嗎?還是看透真相的鄙夷?

【你是芙寧娜。我認識你。】

她的意思就是這樣的。所以她清楚,她非常清楚,如今坐在她麵前的這個少女,是一個背負了神明詛咒的普通人類。她以普通人類的身份假扮著神明,欺騙這個世界百年!

一道熟悉的聲音穿過大腦中的海水與黑暗,擔憂地在她耳邊響起:“殿下?”

芙寧娜宛如抓住了一線生機,死死地扣住了騎士伸過來的手,哀求道:“安格斯,我想回去了……拜托,我們回去吧?”

安格斯隻好把想說的話咽回去,他回握芙寧娜的手掌,另一隻手扶住她的肩膀,將她攬入懷中,衝對麵滿臉茫然的青梧點了下頭:“青梧小姐,抱歉,我們先走一步,我之後會再來找你的。”

青梧歉然道:“好,我隨時有空。”

她話音剛落,青年和少女已然消失。

青梧在原位坐了一會兒,才把淩亂的桌麵收拾了下,起身結賬離開。

回到歌劇院的房間後,芙寧娜的狀態肉眼可見的糟糕。安格斯從未見過她如此焦灼恐慌的一麵,她渾身肌肉緊繃,不停地流著淚,抱著頭低低地自言自語道:“怎麼辦?怎麼辦?預言要來了,我要怎麼做?怎麼才能救下所有人?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不貪圖享樂……”

“殿下!”

安格斯截斷了她的自怨自艾,一道閃著溫和柔光的法陣懸浮於芙寧娜手背上方,治愈著她的燙傷。

安格斯捧起她的臉,用手帕拭去她的眼淚,看著她的眼睛,道:“如果你要怨恨一個人,那就怨恨我,好嗎?是我提出的意見。”

芙寧娜搖了搖頭,一滴眼淚落下來砸在安格斯的手套上。安格斯鬆開她的臉,彎腰將她半抱進懷裡,手掌輕拍著她的脊背:“殿下,聽我說。青梧並沒有明確地指出你不是水神,而且她是一個人前來和我們談話的,這就表明她沒有想讓其他人也知道這件事的想法。所以隻要她不說出口,楓丹就沒有人知道你不是水神,就不會撼動楓丹如今的局麵。”

芙寧娜隻是被那一瞬間的恐慌懼怕衝壞了頭腦,待到這會兒冷靜下來,安格斯的話語給出了分析,她慢慢地也從剛才那種狀態中脫離出來,順著他的話思考了一會兒。

“真的不會有什麼影響嗎?”她呢喃著問。

安格斯堅定地說:“不會的。我之後也會去找她說明情況。”

芙寧娜揪住了他的衣服:“彆去……”

安格斯道:“不會直接說明的,隻是提示一下而已。另外,我懷疑她可能和我、烏桕一樣,與窮儘神有著一些關係。”

他摸了摸芙寧娜的腦袋,把她有些淩亂的頭發捋順,說道:“如果真的確認了她並非這個世界的人,你就更不用怕了。”

芙寧娜抹掉自己的眼淚:“我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了。”

她眼裡還殘留著絕望,但更多的是堅定。

安格斯笑了一聲,溫聲說:“辛苦殿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