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十)(1 / 1)

在這個世界動蕩但無人察覺的夜晚,提瓦特被高天之上遮蔽的真實星空終於顯露出了它原有的模樣。

遼闊的宇宙是一張巨大的搖籃,無數星辰沉睡其中,安靜地成長著。它們的四周守衛著無生命的隕星,跨越一顆又一顆形態各異、顏色各異的星球,有一處空間顏色格外深沉。

一隻巨大的怪物漂浮在空中,填塞滿了星球之間的縫隙,卻沒對他們的運轉產生半點影響。

在距離它億萬光年之外的一處狹窄之地,紮根於星空的世界樹吸收著宇宙提供的養料,蓬勃生長著,枝丫上流動的法則力量正緩慢地輸入進其上坐落的唯一一顆世界,改造著這個世界。

在世界裡,所有人都安穩地沉睡著。

除了個彆人和非人生物。

艾爾海森察覺到房間裡的異樣,迅速清醒後,抬眸望向床尾的黑暗。

窗簾已經被他拉上了,按理來說在房間裡的所有事物都還是模糊不清的,但他所尋找的這樣東西除外。

那是一堆舒展在半空中的深藍色觸手,隱隱泛著熒光,遊動時看起來詭譎而恐怖。

它發現他清醒了,於是觸手中間那具不會發光的主體開了口:“艾爾海森?”

艾爾海森原本還有些困倦的大腦被這宛如夜間捕食動物捕獵一般的景象驚得陡然清明:“……嗯?”

觸手的主人心平氣和地征詢一個答案:“你不要我了?”

艾爾海森:“……”

他伸手按亮了床頭燈,發現他對這種生物了解實在是少,怎麼,難不成她還有雛鳥情節?

他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額頭,放下手,看著對麵觸手四處亂飛的風笛。有幾條已經爬上了床,蛇一般遊走在被褥上,似乎想要纏住他。但風笛並沒有阻止的意向。

艾爾海森有些意外地發現,她有點不高興。

他斟酌著開口:“我在帶你去找草神之前,告訴過你我的意圖。小吉祥草王是智慧之神,有比我更加淵博的知識,而且善於和孩童這一類對知識了解不深的人相處。比起我,她更適合作為你的老師。”

“你並沒有理解我的目的,”風笛垂下眼,將要接觸到艾爾海森的觸手突然繃直了,被不容抗拒地揪了回去。“如果我僅僅是想要學習你們的語言文化,我大可以在世界之外觀察,也可以選擇入侵你們的大腦來得到我想知道的一切。”

“但你沒有這麼做,你的目的是體驗人類的生活。”艾爾海森道,“但了解人類常識是你融入人類生活的前提。”

“但是納西妲不是人類。”她陳述這樣一個事實,“她對情感與人類的了解同樣淺薄。你忘了考慮這個因素。”

艾爾海森抱起胳膊:“所以呢。”

“所以你得帶我回家。”觸手妥帖溫順地收回她體內,這會兒她看起來無害溫良極了,端坐在她床尾,看過來的眼神隱隱有點驕傲,“書上說了,天黑之後不能在外麵亂逛,會遇到危險的——雖然你沒有做到及時帶我回來,但是我記得路、自己回來了,而且半路上還沒有遇到危險。”

艾爾海森迎著她期待的視線,麵無表情地誇獎:“很好,做得不錯。”

風笛心滿意足,起身將要離開,艾爾海森忽然問:“小吉祥草王知道你回來了嗎?”

“我和她說過了。”風笛乖乖地把手背到身後,“我知道出門要和彆人說明自己的目的地。”

艾爾海森繼續麵無表情:“你記得很正確,繼續保持。”

她理所當然地點頭:“我記性很好的。”

她邁著步子走出去,合上了門。艾爾海森歎了口氣,把燈一關,躺下去,被子拉過頭頂,打算把剛才未竟的睡眠大業進行下去。

但是被風笛這麼一折騰,他這會兒睡意全無,明明眼皮子都上下打架了,閉上眼之後卻怎麼也睡不著,耳朵自動地捕捉著外麵細微的動靜。

似乎是浴室那邊傳來了淋漓的水聲。

艾爾海森拉下被子。不是,她這是在洗澡嗎?她會洗澡嗎?她洗澡乾嘛?“體會人類生活”?

他等了一會兒,等到水聲停止,腳步一路往他的房間走來。步聲極有規律,像是某種機械上好發條之後的行動,停在他的門口,然後打開了他的房門。

黑暗裡一個人影走到了他床邊。

艾爾海森重新伸手拉開燈,同時被子被人掀開了。

床頭燈的光線是柔和的,落在少女精致的臉上,將她的無知和茫然照得清清楚楚,幽深的瞳孔注視著他人,仿佛背後連接著深淵。

艾爾海森看著她抓著被子的那隻手:“乾什麼?”

“睡覺。”風笛說。

艾爾海森心緒平靜到成了一池死水:“你看看你的頭發。”

這滴滴答答的,下雨嗎?還睡覺,給他洗被子還差不多。

風笛摸了摸自己濕漉漉的頭發,恍然大悟道:“我忘記這件事了,要擦乾淨。”

她又走出去。

艾爾海森看著她的動作,挑了一下眉:“不會跑?”

風笛“嗯?”了一聲。

艾爾海森往後靠在床頭:“明天再說,先去擦頭發。”

風笛:“哦。”

她一個人在客廳裡搗騰,搗騰了好一會兒,艾爾海森聽見她又走了回來,拿著一張同樣濕漉漉的毛巾,納悶地說:“擦不乾。”

艾爾海森望了一眼時間,淩晨四點半。好的,這個晚上他彆想好好睡了,明天一定要請假,最好能向上司要工傷費。

他下床穿好鞋,拿走風笛手裡那條自己的毛巾,放進臟衣簍裡,隨後從浴室裡找出一條新的、乾燥的毛巾遞給她:“以後這就是你的毛巾,記得彆拿錯了。”

風笛點頭,毛巾罩上自己的腦袋,一頓疾風驟雨的狂擦。

艾爾海森撐著洗手台,被她擦頭發的動作驚得好笑,捏了捏自己的鼻梁骨,乾脆拿過了她的毛巾,推著她站到鏡子前,幫她擦起頭發,順便介紹起洗浴用品。

“這幾樣東西不是女性用的,你彆亂動。這個黃色瓶子是洗頭發的,這個白色瓶子是洗身體用的,它們除了作用部位不同,用法都是相同的,按這裡擠一泵出來到手心中,然後搓揉開,再擦在頭發上或者身體上,注意彆弄到眼睛裡去了,還有沐浴露不可以塗臉上……”

風笛的眼睛隨著他的動作四處轉,一時看看他指的東西,一時看看他擦頭發的動作,忙得不得了。

將她的頭發水分吸得差不多,艾爾海森彎腰從洗漱台上方櫃子裡拿出一支吹風機,將邊上放著的一個紅色小瓶子塞進吹風機裡,然後按下了開關。

突如其來的熱風嚇了風笛一跳。她伸手到風口摸了摸,驚訝地看著這台不大的機器:“好神奇啊。”

“這是吹風機。你的頭發太多了,擦不乾,所以要用吹風機吹乾。”

“如果不吹乾會怎麼樣?”

“會頭疼,還會掉頭發。”

風笛點點頭。熱風拂過她的臉頰和脖頸,她情不自禁地縮了縮脖子,感受到艾爾海森的指腹偶爾觸碰到頭皮,帶來一種癢癢的觸感。

這種感覺實在新奇,她好想抓抓腦袋,可惜怕打擾到艾爾海森,所以控製住了。

吹頭發的步驟簡單,風笛很快掌握了規律。她望著鏡子裡的艾爾海森和自己,視線落在艾爾海森純黑色的睡衣上,停了一會兒,又看了看自己的衣服。

下一瞬,裙子開始變化,拉長,附著在她的身體上,遮蓋住手臂和長腿,逐漸變化成一套和艾爾海森的睡衣一模一樣的睡衣,唯一的區彆就在於,她身上的衣服更貼合她的體型。

她衝著鏡子張開胳膊:“你看!”

艾爾海森抬眼看了看鏡子裡的她,抱著好奇的心態摸了摸她的袖子,質感柔順冰涼,倒是和他的睡衣質地不同。

“這種材質很適合睡覺。”他評價道,“你很聰明。”

風笛愣了一下,反手摸了摸他的袖子,再摸了摸自己的袖子:“不一樣誒。你想要我這種嗎?我可以幫你變。”

艾爾海森十動然拒:“不必,我習慣了這種。”

他把頭發吹乾,又拿起梳子梳了兩下。這物種的頭發就和她的觸手一樣,多卻不會打結,一梳梳到底,完全沒有卡梳齒的情況,很是方便。

艾爾海森幾秒鐘結束梳頭發這項活動,隨後把熟悉一放,便往房間裡走。

風笛亦步亦趨地跟著他,到掀開被子躺下去的時候,又被製止了。

“不行。”艾爾海森冷酷無情地說,“變回原型。”

風笛拒絕:“人類又不會有原型。”

“但人類不會異性睡同一張床,除非兩個人有名正言順的關係。”

“什麼關係?”

“母子、父女、男女朋友、夫妻。”

風笛果斷地分類:“我們可以是母子關係。”

艾爾海森:“……”

他忍著想嘲諷她的衝動,平靜了一下,說:“你的外表年齡可達不到這個關係的要求。所以你要是想睡覺,就得變回原型——最多這麼大。”

他舉起手掌示意。

風笛盯著他的手看了好一會兒:“我可以去彆的屋子睡。”

“家裡沒有第三個房間了。還是說你想睡書房或者客廳?”

“第二間房間呢?”

“那是卡維的房間,他也是一個男性。”

“他不在。”

“但那是他的房間,如果沒有得到他的允許,你不可以隨意進出。而當有人在自己的房間裡時,你必須先敲門問他你能不能進去,對方同意了,你才可以開門進去。”

風笛歪了歪頭,慢吞吞地“哦”了一句,“好吧。”

她變成一個巴掌大的史萊姆,在床單上趴著,感歎道:“你們人類的規矩好多。”

艾爾海森把她撈到枕頭上,躺下來,被子一蓋,燈一關,合上眼睛說:“好了,睡覺。睡覺時是不能說話的。”

風笛想應一聲,最終還是沒有說話,保持“睡覺”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