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納西妲處理好後續、條令一條接一條地下發下去後,時間已經來到了下午三點。
賽諾整理了一下今天的會議內容,確定了接下來自己要做的事情,便和大賢者一起向納西妲告辭,說要去吃個飯,然後再開始動手。
納西妲經他們提醒,才記起來忘記了吃午飯。她雖然不用吃東西,但是不清楚風笛的人形需不需要進食,所以多問了一句:“你覺得餓了嗎?”
“餓?”風笛搖搖頭,“沒有。但是我儘力調整的。”
……調整到餓嗎?
納西妲歎了口氣,深刻地認識到風笛和這個世界的格格不入。
她解釋道:“人長時間不進食,會感到饑餓。這是因為胃裡沒有東西進行消化了,隻留有空氣,饑餓這種感覺是在催促人類進食。”
“它是什麼樣的?”風笛問。
納西妲思考了一下:“肚子裡隻有空氣的話,大概就像是有人在肚子裡吹泡泡吧?”
風笛警覺:“吹泡泡?”
什麼新鮮玩意兒?
從沒餓過的神明一本正經:“是一種娛樂,小朋友和大人都很喜歡的活動。不過我聽說,饑餓的感覺不好受,餓狠了,就會變成一種痛,再之後就會無知無覺。如果一直不吃飯,胃可能還會把自己消化掉。”
“哇。”風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她沒有五臟六腑,薄薄的皮膚之下,填充著的都是星空。“難怪人必須吃東西。”
“人必須吃東西是為了吸收生長生存所需要的能量。”
“這個我知道。”風笛放下手說,“萬事萬物都是這樣的,不斷地補充能量,然後釋放能量。”
“這是宇宙的真理?”
“是的,能量永遠守恒,但提瓦特內部不符合。”風笛的視線穿過淨善宮的天花板,看了一眼正在逐漸消散、但無人察覺的天空,收回眼神,“不過,現在它符合了。”
這一刻,她撇去那些蹩腳笨拙的學習態度,展現出了一絲來自世界之外的色彩,叫人於瞬間窺見宇宙的冷淡,和“神明”的高高在上。
納西妲意識到,哪怕是在同樣對人類一無所知的時候,提瓦特的神明和這位外來神明,仍舊有著巨大的區彆。
提瓦特的神愛著人類。
但風笛不愛任何文明,遊離在所有文明之外,隻向某些個體投以注視。
兩個人往淨善宮門口的方向走了沒兩步,納西妲忽然停下了腳步,默默無聲地望著風笛的腿。
風笛茫然地停了下來:“怎麼了?”
納西妲緩緩微笑:“風笛,你的走姿是和艾爾海森學的嗎?”
風笛點頭。
納西妲回憶著她仿佛準備劈叉一般的走姿:“風笛啊,你有沒有考慮過,你和艾爾海森的身高不同,走路的步子也是不一樣的大小的。”
風笛楞楞點頭:“所以?”
納西妲歎了口氣:“我們先從走路開始。”
她示意風笛看自己的走路姿勢,邊走邊說:“去尋找你的雙腿最適合的伸展距離,比方說我這個身高,邁出這樣長短的一步就不會很累,而是很輕鬆自然。”
風笛跨出一步,真誠地說:“我覺得不管多長都不累。”
納西妲噎了一下,很快說:“這樣走起來不會很好看。”
風笛收了點步子:“好看有什麼用?”
假如換個人來,大概會以為她在嘲諷。然而納西妲知道,她問這個問題,真的是因為疑惑。
納西妲單手摸了摸下巴,道:“這涉及到美學的理念,我無法確切地向你說明。”
“不要緊。”風笛很善良地說,“我可以去問艾爾海森。”
納西妲想起艾爾海森的性格,不由得笑道:“恐怕他也不行。艾爾海森對於美學的感知力不高,他是實用主義者。”
“實用主義者?”
“就是注重一件事物的可用價值大於它的外表。比方說,如果你足夠優秀,優秀到可以告知他世界的真理,那麼他便不會在意你的外表究竟是人還是什麼其他物種。”
風笛將步子調整到比原先小一個腳掌的距離,走了兩步,疑惑地說:“那要是我什麼都不能給予他呢?他就會在意了嗎?”
“當然不會。所有物種在他眼中都是一樣的,隻有思維具有區彆。就連我,於他來說,也和蕈獸、人類沒有區彆,都是生物圈上的一員罷了。”
“……”風笛沉默了一會兒,隨後道,“如果這種人能夠被單獨地列為‘實用主義者’,那是不是就說明,在這個世界上,像他這樣的人其實是不多的?”
“嗯……我想你大概有了些誤解。”納西妲攤開手,認真地說,“實用主義者是一個廣泛的類彆,艾爾海森是實用主義者這隻是他的一個特性,但他和其他的實用主義者也是具有區彆的。因為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無法複刻的存在。”
“我同意這個觀點。”風笛麵無表情地歪了歪頭,“我大概理解了你的意思。就是說,艾爾海森的思維並非能夠代表所有人類,對吧?”
“沒錯。而且正相反,艾爾海森書記官的思考方式和絕大多數人類都不一樣。”納西妲友善地提醒道,“所以,當你和其他人相處的時候,一定要記得這樣一件事:你和艾爾海森的相處方式不太適合應用在其他人際交往上。”
風笛深深地皺起眉:“那我該怎麼做?”
“嗯……普通人類進行交往的時候,大多都是輕鬆友善的,他們的言辭不會太過犀利,更熱衷於說一些自己身邊發生的事情。不同身份的人討論的話題內容也不相同,這估計需要你自己去琢磨,因為我也還在學習中呢。尤其是麵對感情這一課題,我還無法研習透,恐怕不能教給你有用的知識。”
風笛幽幽地看著她:“……你應該有和其他人交往的經驗?”
納西妲思考了一下:“我擅長和小朋友交往,然後就是,坐在淨善宮裡處理須彌的事情。偶爾我會出門去城裡轉轉,看看人們之間是怎麼相處的。”
“出門轉轉?”風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觀察嗎?是個好方法。”
納西妲也點頭,點到一半,她突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於是說:“千萬不要盯著彆人看!會被誤認為你要乾壞事的!”
風笛:“那怎麼辦?”
“你可以假裝要做什麼事,然後偷偷地看呀。”
風笛望著她:“要做什麼事?”
“額。比如,看花、買東西之類的。”
“我不會買東西。”風笛蔫頭耷腦地說了一句,隨後眼眸偏轉,“但觀察的話,隻要不被發現就好了吧?我有經驗的。”
納西妲:“你有經驗?”
“昨天晚上我就這麼做了。”她很有自信地說,“艾爾海森睡覺,我想去了解更多的人類語言,所以去了一個人很多的地方,隱身之後看著他們說話。我還從那裡學會了做菜呢!”
雖然最後那些菜都被艾爾海森倒掉了。
但是納西妲不知道啊。納西妲驚訝地說:“還有烹飪?那看來你的學習天賦真的很強。說不定要不了多少時間,就能像一個普通人一樣生活了。”
風笛理所當然地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納西妲看她的走姿糾正得差不多了,不再像以前一樣勉強,便邀請她道:“我們一起出門走走吧。”
午後的須彌陽光濃鬱熱烈,烘烤著密集厚重的綠葉青草。整個須彌城建立在一棵鬱鬱蔥蔥的蒼天巨樹上,樹即是城市、城市亦是樹。這座城市的綠化環境是全提瓦特最完善最好的,花花草草灌木矮樹都栽培在城市的土壤裡,夏日陽光再怎麼熱烈,頭頂的枝繁葉茂也會撇去一部分熱意,隻投下一片陰涼的陰影。
幼小的神明難得出現在子民麵前,大家都十分熱情地和她打著招呼,有些人招呼著要給她們送零食,被納西妲一個不落地都拒絕了,最多花錢從他們手裡買了兩杯果汁。
風笛咬著吸管,不知道該怎麼用,就偏頭看著納西妲,從她身上學到使用方法,這才猛地一吸,然後被清甜的口感所俘獲。
“和水不一樣。”她搖了兩下杯子,沒料到這杯子密封不太行,果汁從縫隙中鑽了出來,淌了她一手。
風笛換了另一隻手拿果汁,把沾染了果汁的那隻手湊到嘴邊,正想舔乾淨,就被納西妲眼疾手快地抓住了衣擺,製止道:“不可以!”
風笛停住動作,疑惑地垂下視線。
納西妲向行人借了張紙巾,然後朝她招招手:“蹲下來。”
等風笛聽話地蹲下去之後,她就拿紙巾給她擦乾淨手上的果汁,邊擦邊道:“從容器裡掉出來的東西不乾淨,不可以吃的。”
“地上的東西也不可以撿起來吃,臟。”納西妲憂愁地說,“而且吃東西前一定要洗手,不洗手就吃飯,也會把臟東西吃進身體裡的,這和食物在烹飪之前都要清洗乾淨是一個道理。”
風笛:“哦……”
她似乎有什麼想問的,歪了歪頭,卻又沒有問出口,隻是看著納西妲幫她擦手,又把杯子邊緣溢出的果汁擦乾淨。
邊上一個拉著媽媽的手的小朋友好奇地看著她們,咕噥道:“這種常識我都知道。”
他媽媽不客氣地一拍他的腦袋,把人帶走了,聲音壓得小小的,怒罵:“你也不看看是誰帶著她,那可是小吉祥草王大人!這說明什麼?這說明那個少女的身份也不是普通人,看她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說不定都不是人,你多嘴乾什麼!腦子都不轉一下!天天就知道玩和吃!零花錢沒收!”
“啊?!媽!我錯了!不要沒收我的零花錢!”
風笛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
納西妲順著她剛才的視線方向看了看,看到那對母子,回頭來問:“怎麼了嗎?”
風笛問:“零花錢是什麼?”
納西妲道:“一般來說是家裡掌管財政大權的人分給其他家庭成員的一小筆金額,用來買零食或者自己喜歡的東西。”
風笛咬住吸管:“我沒有零花錢,艾爾海森沒給我。”
納西妲沉默了一會兒,她該怎麼回答……現在艾爾海森並不把她當家庭成員,她真正的監護人是神明?要發零花錢也得納西妲來,但問題在於,神不太需要摩拉,所以納西妲的錢都是找下屬支出的,她自己也不太清楚自己有沒有存蓄。
要不還是讓艾爾海森來給吧。反正他領著書記官和大賢者的兩份工資,卻在大多數時間裡隻乾書記官的工作,發個零花錢好歹也算幫忙給神明分擔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