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樹發生變化帶來的後續麻煩相當多而且複雜,在艾爾海森出去之後,過了一段時間,作為須彌這個學術之國,相當於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賢者和統管須彌學術作風的大風紀官便一前一後地走了進來。
大賢者穿著綠色的長袍,是須彌城學者們共同的服飾,長至腳踝、而且是規定的寬度、無法伸縮,於是難免有些束手束腳。但畢竟大家都是學者,學者是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上躥下跳的動作的,而且這身衣服還能規範學者的行為。
而大風紀官則是一個皮膚呈現出蜜色的少年,服飾有些清涼,還和小草神一樣沒穿鞋,頭戴胡狼頭帽,兩隻尖耳朵樹立著,帽子下一雙紅眼睛如同狼一般銳利凶猛。
大賢者對於風笛的存在隻是有些疑惑,在詢問了納西妲確定了她的身份之後,就沒再說什麼。
而大風紀官相比起來更加敏銳警惕,哪怕是納西妲說過了“這是我的同伴”,他也仍舊警惕著。
“她的身上……有一股危險的氣息。”賽諾這麼評價,“非常詭異。”
隻有上半身是人的風笛端莊微笑,在聽從了納西妲的建議後加長的落地裙擺內,數不清的觸手正湧動著。
納西妲淺笑著道:“大概是因為……她也算是一位神明吧。”
賽諾更加警惕:“閣下是哪一國的神明大人?”
他打量著她的服飾,沒在她的衣服上發現任何一個國家的風格,不免顯得疑惑。
風笛想了想,說:“我不是這個世界的神。”
“啊?”賽諾一頓,好家夥,還是外來者。和她一比,他突然覺得自家神明弱小又無助。
看看!他的小吉祥草王大人是那麼可愛又乖巧,她溫柔又善良,渾身散發著獨屬於神的柔和慈愛之光!再看這個女人!她渾身上下都是黑的!眼睛看著就像是有什麼蠱惑人心的魔力一般!從頭到尾都透露出一種黑暗的如同深淵一般的氣息!
說不定剛才的異常就是她弄出來的!
賽諾想幻化出自己的武器握在手裡,然而大賢者卻道:“竟然是世界之外的神明……!這位大人,不知您能否……”
“你想問什麼。”賽諾冷冷地注視著大賢者,“你想違逆六大禁忌嗎?”
“不……我不是這個意思。”大賢者在凶名在外的審判者那冰冷的眼神下出了一身冷汗,求助性地看向納西妲。
納西妲正要打圓場,便聽見風笛好奇地問:“六大禁忌?那是什麼東西?”
熟知須彌法律的賽諾解釋道:“六宗根源之罪,指的是人類進化之事、妄談生與死之事、探索宇宙之外之事、窮究言語之濫觴之事、敬畏神而不行奉獻之事、慢言奧秘而心無懼怕之事。這是最初教令院建成時,賢者們立下的規矩,若有人違背,當受審判。”
“為什麼?”風笛看向納西妲,“都是什麼意思?”
“解釋起來很麻煩,”納西妲說,“這有關於整個提瓦特存在的過去、真相。人類還無法承受真相被揭露所帶來的後果,所以教令院禁止研究這些事。”
風笛想起之前世界樹遞給她的那片葉子,幸好她把那段有關真相的記憶掩蓋起來了。她現在是人類,人類是不知道真相的。而且比起一下子全知道,她認為還是在生活中慢慢地知道有趣一些。
但是這些具體的都是什麼意思呢……比如什麼叫“窮究言語之濫觴”?
文化不太過關的異世界神明又一次碰見了難關。
不過她沒糾結很久,想了想就拋到了腦後。
算啦,不知道就之後再去問艾爾海森就好了。他肯定知道的。
*
那龐大的世界樹之影不隻有須彌看到了,就如納西妲所說,在其他國家,隻要有人待在室外,就目睹了當時的那一幕。
灰發紅眼的年輕女人輕皺眉心,猩紅瞳孔中一點翠綠色清明亮眼。她眺望著須彌的方向,低聲咕噥道:“發生什麼了?”
為什麼突然有一種衝動……想回須彌看看。
她一改去咖啡廳的行程,匆匆轉身。
身邊的警衛疑惑地道:“夫人?不去咖啡廳了?”
“我不去了。”女人說,“你去咖啡廳,記得給我把甜品都買一份帶回來,我先回梅洛彼得堡。”
“是,夫人。”
……
站在服裝店內,靠近玻璃窗的位置,提著繁重的購物袋黑發青年瞥了一眼那遮天蔽日的巨樹,眼裡無波無瀾,漫不經心、滿不在乎。
隻是當他看見世界樹上的觸手時,他愣了一瞬,低聲道:“……”
世界樹消失不見,半晌他轉過頭,神色寡淡冷漠,眼裡沉冰,隻是當視線落在店裡正拿著兩條裙子比劃糾結的銀白色短發的少女身上,那些淩冽冷然又蕩然無存,化成春意,溫柔和煦。
“殿下,要不都買下來吧?”
“啊?”少女側頭看向他,連忙搖頭道,“不不不,我就是比劃一下哪件好看,不需要都買的!”
“殿下穿哪件都好看,所以都可以買。”
“……買什麼買,家裡衣櫃都放不下了。”少女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轉頭繼續比劃糾結。
青年恍然大悟:“原來殿下是覺得衣櫃小了,是我考慮不當,家裡應該有一個衣帽間。現在的公寓果然還是太狹窄了,我想想,哦,對了,那誰有個莊園,我把它買下來給殿下吧,不要的房間全部設成衣帽間,這樣就有位置放衣服——”
“夠了你給我閉嘴!你個敗家子!”
……
“世界樹……?”梧桐木上的紅衣女人仰視著頭頂的粉色蒼天巨樹,眉頭緊皺,“世界樹怎麼會成這樣?等等,那是……”
她的視線緊隨著那條纏繞在世界樹上深藍色的繩子,不,也許那並不是繩子,她在上麵感受到了一種格外強大的力量,帶著濃厚的星海的氣息。
“星空。”
現在已經看不到天空島的存在了。
而當世界樹消失,天空島也無聲無息,沒有降臨的天釘,也沒有黑紅的方塊鎖鏈,似乎昭示著某種事實。
女人從枝頭一躍而下,呼喚道:“魈。”
青黑色的少年一閃出現,立在她麵前:“師傅。”
“去找摩拉克斯。”
“是。”
……
“那是!”披著深紫色披風的女人撲上窗台,如癡如迷地注視窗外的世界樹。
不,更精確來說,她在注視著世界樹上那條深藍色的觸手。
“是祂的力量。”她興奮地說,“祂來了,祂終於來了!”
“……誰?”銀白色長發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看著她的背影,沉聲問。
女人好像沒有察覺到他的心情,仍舊注視著遠方,直到那條觸手拽著龐大的世界樹離開了,她才閉上眼睛,仔細地感知著力量的源頭,同時回答道:“祂,是生命起源之處、生命湮滅之處,祂是宇宙之主、是生命之主、是時空之主、是法則之主。是我等卑微子民唯一的神、唯一的主人!”
天空陰鬱,烏雲聚攏,潮氣低垂。
男人垂下眼,問:“所以,你要去找祂?”
“當然!”女人說,“我將永遠追隨我主!”
窗外開始下雨了。
女人睜開眼,看著被大雨淩虐的街道,雨珠劈裡啪啦地砸在她麵前的窗戶上,給她一種這雨真正想揍的人是她一般。
她看了一會兒,見雨下得越來越大,有水淹楓丹的趨勢,才笑嘻嘻地轉身,側坐到男人腿上,捧著他的臉連親好幾口,哄道:“你又腦補什麼了?我就是走一會兒,去看看神就回來。又不是不回來了。”
“一會兒是多久?”男人執拗地問,“幾百年?”
“我什麼時候走過幾百年了。”她親吻著他的嘴角,道,“如果你擔心我追隨神而去,你就是多餘擔心了。神來這裡的目的十有八九是體驗人生,不會希望我跟在祂身邊的。就算我想跟著祂走,也跟不上啊,神的行蹤不定,還常常一睡就是幾萬年,我跟過去也沒什麼用。而且最重要的是,神不喜歡我們跟著他。”
“綜上,審判官先生,彆難過了,我會回來的。就是離開一小會兒,也就一兩天的事,你睡個覺我就回來了。”
男人平靜地說:“我不睡覺。”
她噎了一下。
但窗外確實雨勢漸小。
她看看那雨,又看看身前的男人,跳下他的腿,往外走道:“總之你明白就行了,你繼續工作,我就不打擾你了,我去找神!”
她走得果決,頭也沒回,自然不知道男人的視線始終落在她身上,看著她推開辦公室的門,剛才還有些溫情的辦公室重新變得冷清安靜。
直到女人出門看見又變成傾盆大雨的雨勢。
她抱著胳膊沉默地看著這場大雨,很想一走了之,但考慮到她這麼一走,恐怕接下來幾天甚至十幾天都會是這個狀態,隻好認命地返回審判官辦公室。
她是不怕下雨,但是楓丹人要曬衣服曬被子啊!這樣下下去,那位騎士又要因為他家殿下的衣服乾不了而來找她麻煩了!
她氣衝衝地踢開審判官辦公室的大門,走進去道:
“我就出門一天!一天就回來!彆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