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三)(1 / 1)

“這個。”風笛把書遞給艾爾海森,放出來的觸手蔫頭耷腦地在半空中搖搖晃晃,“風笛不行。”

“看不懂?”艾爾海森低聲問。

他耐心好得出奇,有可能是因為這會兒大雨下著、而室內暖和安靜氣氛好所以心情好,也有可能是因為旁邊坐著的這家夥危險程度太高所以不得不耐心好。但風笛已經定好了他的印象。

艾爾海森是個脾氣特彆好的人類,包容度也很高。他甚至沒有被她給嚇到,以前她降臨在某個星球上的時候,是會有本地物種試圖殺死她的。

雖然沒成功過就是了。

但有了對比她就覺得人類真是善良的群體,這麼弱小還這麼善良,要是被宇宙中遊蕩的其他家夥看見了,十有八九會變成食物。

那真是太糟糕了。

她決定稍微保護一下這個脆弱的搖搖欲墜的世界,至少這個世界自發破碎之前,她不會讓第二個外來入侵者消滅人類這個群體。

艾爾海森對小朋友的書沒有興趣,而且風笛是什麼都不懂,念給她聽沒有意境她也不懂,於是他乾脆把那本啟蒙書扔到了一邊,然後拿著自己看的那本提瓦特物種圖鑒給她念了一遍。

風笛覺得人的體型有點麻煩,她變回史萊姆,被艾爾海森撈過去放在懷裡,不發出一點聲音地聽他念書。

艾爾海森不清楚她有沒有聽進去,又看懂了多少,聽懂了多少。他念了大概幾頁,嗓子有點乾,準備去喝水,把她放下來時,發現她的觸手在半空中打出了一個大大的問號。

顯然這是她看書學會的。

艾爾海森說:“我需要喝水。”

他端起茶杯拿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

觸手遊過來拿起另一個杯子,學著他倒了一杯水,然後收回來,把杯口靠在了表皮上。

最開始有水順著她的表皮留下,她眼疾手快地把身體凹陷下去接住了那些水,沒讓它們打濕沙發。接著她端著杯子停在了半空中,停了好一會兒,再一次喝水時,她變成了人類,水流進入口腔,立即被分解。

然後她捧著杯子問:“為什麼要喝水?”

“因為人需要補充水分。”艾爾海森放下杯子說,“如果不喝水,三到七天人就會因為脫水而死,在極度乾燥的地方,一天就會死。”

有幾個詞語是剛才她聽過的,風笛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觸手伸出去,端起水壺,給他又倒了杯水。

艾爾海森搖頭,然後問:“你有什麼需要的?”

風笛說:“我不需要所有。”

她說:“宇宙中什麼都沒有,但,我活著。”

艾爾海森明白,這句話的另一層意思就是,至少通過限製某種東西的存在是無法傷害她的。

他抬頭看了一眼時間,短短兩個小時,她已經具備了一定的溝通能力。

風笛不需要睡覺,但艾爾海森需要。

他以男女有彆的借口把風笛關在了客廳裡,並要求她安分點彆亂跑,明天早上起來的時候要是出了什麼問題,她知道後果的。

風笛不知道有什麼後果,但她猜艾爾海森大概會拒絕繼續教她。這怎麼可以呢!他教的很好啊!她現在都會說話了!

百無聊賴下她鑽進書房,把艾爾海森的書拿出來看。她以為自己聽艾爾海森念了那麼多應該認識所有看過的字了,就算不認識也大概會覺得眼熟,畢竟都是那麼十幾個字湊在一起,她可以根據已知的去推測一下它們的具體含義。結果打開彆的書一看,啊?為什麼他們長得不一樣啊?人類的信息媒介怎麼有這麼多啊!他們不累嗎!這傳遞信息的效率不會很低嗎!

她大為震驚,把書本放好了之後,從臥室門縫裡鑽進去站在床邊看著艾爾海森,思考要不要借他的腦子一用。

學習的速度太慢了,她想再快一點。但是不清楚人類對於她的記憶奪取會產生什麼不良後果……他甚至聽她說話都會呈現出瀕死症狀,嚇了她一跳。

人類真是太脆弱了。

……啊,等等,為什麼艾爾海森的呼吸變得這麼微弱?他不會要死了吧!

一灘觸手帶著風笛移動過去,她彎下腰,觸手感知到床上人體內有力跳動的心臟,相比起之前沒什麼區彆,這才放下心來。

她遊出去兩步,想了想,不太放心,又遊回來,觸手纏上他的手腕,形成一個手環,然後與本體分割開。

人類的脈搏傳遞給觸手,精神網絡裡連接著觸手的感知,告訴她是活著的跡象。

她十分滿意,轉身離開這個房間,在客廳裡站了一會兒,視線投到很遠很遠的地方,最終又突然收回,鎖定在了一棟房子上。

真奇怪……這個世界上很多東西都有她的力量餘波,比如距離艾爾海森家最近的那棟房子,有一片空間進行了非常態疊加。是因為她的到來對這個世界的時間產生了影響嗎?似乎在過去的時間線上,發生了某種與原時間線不同的變化。

有點好奇,去看看好了。

於是她的身影逐漸消失在空氣中。

艾爾海森睜開眼,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觸手,聽著客廳裡極致的安靜,又重新閉上了眼睛。

她似乎離開了,不知道準備去做什麼,不知道是否會回來。這個人在家裡他睡不好覺……找個時間把她帶到小吉祥草王那邊去吧。神明大概有方法應對這種生物。

*

【學習天賦極佳。】

艾爾海森對於風笛這種生物如此評價。

第二天早晨七點鐘他醒來時,風笛在廚房裡折騰,仍舊隻保持著上半身是人的姿態,一隻手抓著一把菜刀,一隻手抓著一把菜葉子,一隻觸手抓著鍋柄,一隻觸手抓著菜鏟,一隻觸手抓著鍋蓋,還有好幾隻觸手手裡抓著調味罐。

他走過去倚在門上看著她,少女頭也沒回地說:“我在做飯。”

艾爾海森問:“你從哪兒學的?”

“昨晚,在酒館裡。”她一字一句,發音有些含糊地說,“看到了他們在做飯,我吃過了,很香。”

“形容氣味才是很香,”艾爾海森走過來看了一眼鍋裡的東西,道,“味覺是酸甜苦辣鹹,你可以說它好吃——這是什麼?”

“炒肉。”

艾爾海森看著鍋裡的食材:“……你是把自己的觸手放進來了嗎?”

風笛沒有幫忙的幾隻觸手非常憤怒在半空中胡亂飛舞,有幾根不小心打在一起,呆了一秒鐘,立即和對方搏鬥起來。

偏偏本體很認真地說:“不是,是從水裡抓的。”

她看了一眼艾爾海森,遺憾地說:“人類不能吃我的身體,會死的。”

艾爾海森:“……”所以你為什麼遺憾?遺憾不能用這種方式殺了我嗎。

他果斷岔開話題:“這種章魚的觸手是黑色的嗎?剩餘的部分在哪兒?”

“剩餘的?”她指了指邊上的大鍋,“它是……額,什麼色的?”

艾爾海森掀開邊上鍋的蓋子看了一眼,和一隻死不瞑目的章魚眼睛對了個正著。裡麵一起的還有兩條魚的屍體,完整的,魚鱗都沒褪,魚腦袋從章魚腦袋邊上冒出來,張著嘴神情麻木,整個湯呈現一種混沌的紫色,很有楓丹菜式風采。

他平靜地把鍋蓋蓋上了:“我想問問你,為什麼想要做飯?”

風笛還在炒那一鍋黑色的東西,有點苦惱地說:“我想試試。但是……它為什麼還沒有好?一點都不香。”

艾爾海森:“……”

他關掉火,道:“我來吧。”

他的表情看不出有什麼問題。風笛往邊上退開一步,他接過了她的鍋,轉手就把那一鍋東西倒進了垃圾桶。

她“啊”了一聲:“為什麼扔掉?不能吃了嗎?”

艾爾海森一本正經:“這種顏色,吃了會死。”

風笛把這個顏色和自己的觸手聯想了一下:“它不是我的。”

這樣人也會死嗎!人也太脆弱了吧!又被刷新底線了。

她一臉沉重嚴肅地看著那個大鍋:“這裡麵的吃了也會死嗎?”

艾爾海森:“有一定的概率。”

風笛:“啊?什麼意思?”

“有可能死,有可能活著,有可能半死不活見醫生。”

“醫生?”

“救人的人。”

風笛失落地把那一鍋湯倒掉了。

艾爾海森問她:“都是海裡抓的?”

風笛明白他的意思:“我沒有摩拉。”

他點點頭,把廚具全都洗乾淨,然後掛起來晾好,轉身走出廚房。

風笛收回觸手,用兩條腿跟出去,走路還有點歪歪扭扭,看起來小腦不太發達。她見艾爾海森又走進了浴室,於是乖乖地停下了腳步,看到茶幾上的水壺,忽然想起來這個人類好久沒有喝水了。

他好久沒有喝水了!他要死了!

於是兩條觸手飛出去端起水壺,結果倒了兩下啥也沒有,她才想起來煮湯的時候,怕水管裡的水不能喝,她把水壺能喝的水都倒了進去……然而現在那碗湯倒了!倒了!池子裡啥都沒有!

這個人類不會要死了吧!啊??!

她才剛來人類世界第一天,明明都這麼小心謹慎了,連說話都不敢說,力量更是壓到億萬分之一,結果還是要殺死一個人了嗎?!不要啊,明明她很喜歡這個人類的啊!怎麼會這樣!!

降臨過各種文明、被各種文明稱之為神或災禍的偉大的宇宙之主陷入了沉思。

——人類真的好脆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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