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沉重的宇宙之主坐在沙發上。
艾爾海森洗漱完出來,看見她萎靡不振地呆在那兒,觸手跟死了一般貼在地上,不由得疑惑了一下。
怎麼,做飯失敗的打擊有這麼大嗎?看來這物種情緒還挺豐富。
他沒多問,走過去拿起水壺,敏銳地注意到風笛的眼睛跟著水壺看了過來,還有點緊張。
艾爾海森搖了搖水壺:“空了?”
風笛蔫頭耷腦地說:“你想和我回宇宙嗎?”
艾爾海森道:“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假如你願意和我交換……唔?那個東西,你就可以脫離人類的身份,不需要喝水就能活著了。”
艾爾海森淡淡地說:“你想得挺長遠。”
他拎著水壺去了廚房,接了一壺的飲用水回來,放在桌麵上,然後給自己倒了杯水。
風笛:“……”原來這種水不是珍惜資源。
艾爾海森換了一件衣服,隨後準備出門。風笛看著他衣服變了,才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有點困惑地問:“我要換什麼衣服?”
“不用換也行。”艾爾海森看了一眼她的裙子,道,“我隻是在換睡衣和外出的衣服。畢竟外出穿睡衣會沾上灰,帶到床上不太好。”
“我不用睡覺,所以不用換?”
“穿久了衣服也需要換。因為會很臟。”
她“哦”了一聲,兩條腿慢吞吞地跟在他身後,學著他走路,走了一會兒,相對來說流暢了些,就是走姿怪怪的。艾爾海森邁得步子比她這個身高的人邁的步子要大,她效仿著他走路,看起來有點像是劈叉的前兆。
風笛站走在艾爾海森身邊,和他保持著同樣的頻率,仰頭問:“去哪裡?”
艾爾海森說:“吃飯。”
“不吃飯也會死?”
“嗯。”
風笛真的麻了。人類怎麼乾啥都會死,他們是怎麼活下來的?然而換個角度想,他們這麼容易死,每天還過得這麼開心快樂,其心理素質之強大,又何嘗不是一種強大呢?
她摸摸下巴,看向這個世界的眼神又慈愛了一些。
竟然這麼努力……好吧,那她就稍微用心點維護一下這個同樣脆弱的世界好了。
於是在這一刻,於萬千星辰之中漂浮著的巨大生物睜了“眼”,祂的視線穿過億萬光年,落在一個緊繃如結冰的氣泡一般的世界上。
在這個氣泡的周邊,纏繞著諸多不詳的濃鬱黑暗的力量,它們啃咬著氣泡,就像在吃一塊玻璃糖一般輕鬆甜蜜。
比星空還要濃稠的黑暗從啃咬出來的破口中鑽進氣泡裡,歡快地橫行肆虐,那裡的天昏沉而猩紅,沉悶而寂靜,彌漫著死亡的氣息。
有弱小的存在從遙遠的氣泡另一端飛奔而來,驅逐比她龐大的黑暗,關上那道破口,皺著眉,有些難過又憂慮地注視著這仿佛隨時隨地會破碎的屏障。
“快要堅持不住了……”
祂用學來的語言聽見她的心聲,感受到她的落寞,感受到她強撐起來的希望。
“但隻要有‘轉機’在,那麼終有一日,會安穩下來的。”
轉機嗎?
幼小的生命無法觀測不可知的存在,所以這轉機不是祂,祂不清楚是誰、是什麼,也沒想去弄清楚。因為現在,不需要有什麼轉機了。
祂往前移動過去,停留在了很遠很遠的地方,隻有停留在這裡,那個氣泡才不會被祂本體的力量所震破。
在這裡也夠了。
深淵在一瞬間湮滅。
紅色的魔女察覺到毀天滅地的動靜,遽然回首。
她錯愕地注視著眼前這一幕,存在了千年已久的遮天蔽日的黑暗此刻蕩然無存,顯露出背後璀璨美麗、遙遠寂冷的星空。她甚至能聽見屏障外那一瞬間傳來的來自深淵的尖叫,可這如此強大、以至於需要生命世世代代守護、驅逐的存在,被吞噬、毀滅,竟然隻需要一瞬間。
消滅它的是什麼東西?
她看不清。
她隻能看見這被黑暗遮住了近萬年的星空,星球在宇宙中按照規律移動,悠悠然然,星雲色彩豔麗,沉默而絢爛,綻放出生命般灼熱色彩。
宇宙有一種冷淡、龐大、孤獨的溫柔。
這個世界在它的懷中,顯得如此渺小。
……
風笛把一塊肉放進嘴裡。那片肉在轉眼間被分解,滲透進她的身體組成中,於是她接著用勺子舀起下一塊肉,連咀嚼和吞咽也不需要,隻需要張嘴閉嘴,就能延續不斷地進食。
因此艾爾海森吃一口飯,她已經連著吃了十口。
她也意識到自己吃飯的速度好像不對勁,於是握著勺子,把手放在盤子邊,瞅著對麵的艾爾海森的嘴,學著他把食物放到嘴裡,然後控製著上下顎移動。
可是嘴裡是空啊……?她的視線穿過他的皮肉,發現他嘴裡還有東西,於是恍然大悟,原來人類沒有辦法拆解食物,隻能依靠簡單的咀嚼和消化。
他們的生活真是太艱難了。
她連著試了好久,才能含著一塊肉邊咬邊想,不過用這種方式吃東西,竟然能夠吃出以前吃不出的味道,是因為宇宙中沒有這種東西?還是因為人類的身體對此有特殊的感受?也有可能是因為她的食材從來沒有處理過?或者她每次吃的都直接是它們的本質,速度太快了所以沒嘗到過味道?
她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拿著勺子乾光了一碗薩布茲燉肉,然後對其他的食物蠢蠢欲動。
可惜艾爾海森沒有繼續吃東西的想法。
於是風笛隻好在人類觀察記錄上寫:人類吃東西有限製。
可能她也有限製,但是限製太高了,所以才始終沒有達到。
艾爾海森吃過早餐之後就往教令院走,邊走他邊和風笛說:“這片大陸上的大多數國家都有神明進行統治,對於你來說,和他們進行交流恐怕會更加方便一些,所以現在我打算帶你去找我們的神明。”
風笛聽到了新詞:“神明?”
是一種管理者的名稱嗎?那大概會有一定的實力來保護他們人類吧。
艾爾海森領著她走向智慧宮,半路上很快被攔住,那位守衛公事公辦地說:“智慧宮內無關人士不允進入,書記官大人。”
“我正要帶她去見小吉祥草王大人。”艾爾海森淡淡地說,“她有很重要的事情通報,關於神明本身。”
“額?”守衛麵露難色,看了一眼風笛。
她也看著他,瞳孔中深邃的宇宙無限往內收縮遞進,他仿佛置身於冰冷寂靜之地,靈魂隨著這漫長的隧道通往無聲無光的宇宙,忘卻身體的所有感知。
艾爾海森側身擋住守衛的視線,問道:“可以進去麼?”
這位年輕的守衛抽筋似的眨了兩下眼睛,扶著昏眩的額頭,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勉勉強強提起聲音說:“可、可以。”
兩個人從他身邊走過,一截觸手悄無聲息地在三人擦肩而過時伸出,滿懷歉意地搭了一下守衛的手腕。
他的神智清明了許多,站穩身體,有些劫後餘生的慶幸,回頭看了一眼那看著清冷乖巧的少女,吐出一口濁氣,接著凝重地想,那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
前方。沿著上坡路行走的艾爾海森道:“收斂一下你的能力,普通人承受不住。”
“你不是可以嗎?”
“我有神之眼。”
風笛的目光落在他披風上綠色的玻璃珠上,伸手好奇地點了點,道:“……的氣息。”
前麵那幾個字不是提瓦特語,帶著強大的宇宙之外的力量,艾爾海森揉了揉額頭,手腕上的觸手手鐲很好地緩解了他的痛苦,讓他不至於像之前那樣失去理智,隻是有點暈而已。
風笛放下手:“抱歉。”
她臉上寫著“你們怎麼這麼脆弱”。
艾爾海森閉了閉眼睛又睜開,注意到了一件之前忽略的事情:“你有語言?”
“語言?當然。”風笛說,“我學過很多語言。在發現發展的較好的文明都有自己的語言與文字之後,我就給自己創造了一套語言和文字。”
“什麼樣的規則?”
“規則?嗯……哦。”她理解了一下這個詞語,恍然大悟地點了點頭,把剛才沒說清楚的話補充了。“你們這個東西,有規則的力量,和這個世界一樣。”
艾爾海森的注意力多多少少分了點到這個話題上:“畢竟它是導出元素力的裝置。”
“導出、元素力、的、裝置?”她拆分詞句思考了一會兒,搖搖頭,“不是。是規則的力量。”
她有點困擾,似乎不知道該怎麼說,隻好重複了一遍:“規則。”
艾爾海森抱起胳膊看著她,兩個人茫然地大眼瞪小眼了一會兒,風笛才捏著神之眼說:“它會阻止你們的生長。”
外來物種的語言溝通能力還不是很好,艾爾海森決定放她再活一段時間,說不定過了一段時間,依照她的學習速度,她就知道該怎麼表達了。
不過不會表達並不影響風笛的行為,她放下手道:“你喜歡這個東西嗎?”
艾爾海森抱著胳膊說:“談不上喜歡與否,至少它不讓我討厭。”
“為什麼?”
“很簡單,它能幫我解決生活中一部分麻煩事。如果有它,去野外探索時麵對一些需要元素力的裝置就不會太麻煩了。”
風笛歸納了一下他的意思,點了點頭:“規則能夠幫助你在同等規則下生活的更加簡單,我明白了。”
艾爾海森對此挑了挑眉,似乎很想發表一下自己的見解,不過多想了一下,他還是沒說。
他們進入淨善宮內部。這裡給人的第一感覺是冷清而空蕩,正中央的凹陷下去的位置有一個青綠色花亭,看起來像一隻鳥籠,空間顏色暗淡而冰冷,沒什麼人情味。
亭子裡有一個小女孩,她坐在蓮花花壇一般的座位上,手裡捧著一本書,仰頭看著他們,神情有些疑惑。
“艾爾海森書記官,”她合上書本,在艾爾海森走過來時問道,“是有什麼事嗎?”
艾爾海森在她麵前站定,側了側身子,把身後的風笛讓出來,道:“小吉祥草王大人,我想向你介紹一個人,她叫風笛,來自世界之外。”
風笛看看這個小小的神明,又看了一眼艾爾海森披風上的神之眼,禮貌地說:“是的,我叫風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