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麵對峙的二位,正是高個子和那位翩翩公子。
站上了台,翩翩公子一身流光奢華的紫袍十足醒目,細看之下,正是昨夜在招袖堂與素蘭公子雅樓會麵的歡客。
林清眉頭微挑,側目與杜鄞對上視線。那一瞬,二人皆有心照不宣。
那高個子不知是個什麼路數,手上一個巨大的、掛滿倒刺的鐵錘,握著這麼厚重的武器,卻是出手如電,那錘子在空中劃出一道道殘影。錦袍玉冠的公子哥隻一把折扇,看上去風流倜儻,在空間有限的擂台上左突右閃,愣是走出了衣袂飄飄的感覺。
這位公子哥不出手,表情也不見惱,反倒是一雙眼睛笑眯眯的,看起來十分欠揍,偶爾近身高個子,在人家大開大合的動作中找著個破綻一擊,也不乘勝追擊,而是很快退開。
就這麼不正不經地打了好一會兒,終於,高個子被激得兩眼煞紅,怒吼一聲,將那巨錘轉著圈掄向公子哥。
林清覺得這畫麵莫名眼熟。
於是挺欠的公子哥終於稍微稟了神色,以扇為器,對那巨錘迎來有往,靈力在他出招的那瞬間暴漲,靈壓在空中微微蕩開。
洛不凡微微直起脊背,凝神望去,心疑道:怎麼竟未在修真界見過這位人物?
眼見高個子在公子哥的麵前力有不逮,勝負即見,卻在這時,那抵著折扇的鐵錘忽然射.出幾根烏青的暗針。
那位公子眉眼一凜,幾乎是在暗針射.出的前一瞬間抽身離去,抬手用折扇一擋。
一聲極細極尖的叮響,他臉色全然變了,可見威懾之氣,想要躍身出去,而那高個居然還在這時送來一錘,公子哥一抬手,折扇‘嘩啦’一下展開,一把折扇竟生生擋住大它幾倍的鐵錘。
這幾招發生在瞬息間,那被擋出去的暗針就朝著擂台正前方的花車而去,花台上三位舞娘還在憑樂曼舞。
林清時刻注意著那邊的動靜,自然觀察到了這個,正欲發力起身,手邊被一股力量拽了一把,便落了後,眼角有人影一掠而過,洛不凡已然出去,眨眼間飛出百餘米遠。
林清朝旁邊一看,就見杜鄞正低眉垂目,慢條斯理地舉起茶杯飲了一口,見此情景,林清頓時什麼也說不出,頭腦空白了片刻。
遠處的樂師彈斷了琴弦,一聲高高的調子驚人醒耳,而後是人們的驚呼,聞聲,林清回頭——洛不凡正站在花台上,一隻手虛抬,想必是截住了暗針,然而真正令人驚呼的是此刻的狀況。
城中繞花飛舞的蝴蝶不知怎麼,五顏六色大小各異的,一股腦朝花台飛去,好像洛不凡整個是團花蜜,圍著他轉個不停,一時成為了所有人的焦點。
洛不凡亦是驚疑不定。
林清眉頭一皺,目光移到擂台上,無人在意的角落,公子哥麵色寒涼,慢慢收回手中的折扇。他跟前,高個子跪在腳下,半垂著頭,錘子從手中脫落。
他最後朝高台處的洛不凡輕輕看了一眼,沒什麼情緒,便衣袂飄飄地下了台,鑽入人流中不見了。
洛不凡擺脫掉蝴蝶後,回到酒家,坐下的第一句話就是:“有沒有看見剛才那位持折扇的人。”
公子哥翩翩然走了,留下個還剩一口氣的高個子被抬去救命,即便如此,祭神大會還是照常舉行。
林清嘴上道:“我見他從大街離開,不知去哪。”心裡還在瘋狂回憶書中有沒有對應的人物。
洛不凡道:“那位兄台的修為很是不弱,靈力渾厚,招數與法器卻是修真界少見的。”他似乎是琢磨著講出的這句話,林清便更疑惑了,如此吸引男主角目光的角色,他真的沒在文裡見過嗎?
不等多想,樓間忽然傳來略有些急切的腳步聲,砰砰砰一陣,上來了幾位穿藏青色製服的人,這群人從氣質外形看就很不尋常,為首一位來到林清桌邊,掃視一圈,然後對著洛不凡躬身作揖,遞出一張名帖,道:
“方才於驚險中出手救助,是為仙人風采,彩蝶環繞,是為魌神相念。亓王心中拜服,故以名帖相邀,誠邀仙君入府小聚,成全王爺地主之情。”
侍衛低著頭,雙手遞來那張名帖,洛不凡與林清、杜鄞麵麵相覷。最終,杜鄞不做反應,林清垂目喝茶,小修士倒是饒有趣味地看看這看看那。
洛不凡打量現狀,而後伸手接過名帖,道:“在下不過小門小派的修者,得王爺另眼相待,定當前去拜訪,感謝王爺青睞。”
侍衛走後,桌上靜了片刻,小修士便道:“亓王雖喜招攬修士,名帖卻不是好拿的,可見三位道友出類拔萃。”
對麵的擂台複又打得熱火朝天,林清卻沒什麼心思去看了,順著話道:“哪裡哪裡,沾了洛兄弟的光罷了。不過,在下一直以為,亓王府應有不少修客。然這名帖,竟其實十分難得麼?”
小修士笑了笑,道:“確實難得。亓王雖廣澤天下修士,可還是有幾分挑剔在的,不是令他心悅誠服、真心欣賞的才高之輩,可進不去亓王府。”
“這麼看,這亓王倒也真是個妙人。”林清道。
“你來姑帽多久了?”一旁隻聽不說的洛不凡突然對著小修士開口。
小修士一雙形狀姣好的眼睛眨了眨,道:“約莫是月初,道友問這個作甚?”
洛不凡掛著個禮貌的笑,一張俊臉顯得正極了,目光坦蕩蕩直視小修士,道:“無甚,隻是歎小兄弟見多識廣,古道熱腸,萍水相逢,倒是為我等指點不少迷津。”
林清心中小驚了一下,他一直覺得洛不凡作為男主角,是個極其正派的角色,該是耿直板正的那種,現在聽他此番話,才發現原來也是個頗有城府的人。
其實從這位小修士方才忽然出現,林清就覺得不對勁了,根據所看不多的小說經驗,十之六七,這個人可能是帶著隱藏任務的配角,否則如何解釋他一個‘遊客浪子’對亓王之事知道得這麼清楚,還這麼熱衷於給人解釋這個解釋那個。
隻是林清無法確定這個配角對於主線劇情有沒有作用,所以沒有貿然試探,生怕萬一影響了故事走向,誰知這洛不凡這麼大膽,就這樣一語雙關地問了。
小修士眉眼一彎,“九州大地踏遍大半,不敢說見多識廣,消息還算是靈通的。”
前半句一出來,林清隻覺有根細針戳了一下神經,神思凝固了一瞬,倏而抬眸盯著那小修士。
他坐在林清左側方,此刻與洛不凡對視,露出一張側顏,從額跡到下巴的弧度妍麗,睫毛卷翹,杏目明亮,細細的脖頸線一路埋進高領子裡,遮住了喉結。
正麵看倒還好,側麵便難免顯露出女兒家的纖巧來。
林清猶如被雷劈了一道,心說好家夥。
這本小說,洛不凡是有個官配的。這位女主號稱是踏遍九州大陸的浪客,無門無派,武力值高、智慧值高,和男主頗有知己的感覺,林清一度很喜歡這個人物身上的俠客氣和神秘感,由是印象深刻。
眼見洛不凡和她對視間擦出火花——卻是要打架的意思,林清趕緊咳了一聲,道:“還不知道友怎麼稱呼,萍水相逢,難免以後不會江湖再見……”
“趙。”她轉過頭來,朝林清一笑,道:“單名一個雙木林。”
趙……靈啊,果真是她。林清麵上不動聲色,道:“在下林清,這位是我師弟杜鄞,那位名叫洛不凡。其實方才洛兄的意思是感謝趙……兄弟的幫助。”
“林兄客氣,萍水相逢,有緣而已,”趙靈站起身,道,“今日尚還有事,我先走了,若以後再見,我請三位吃酒。”
目送趙靈離開,林清頗感複雜地看向洛不凡,後者也從樓梯處移回視線,林清鬥爭了半天,最終還是閉嘴不說。
東吳之行是原文裡不曾著墨的劇情,何況原文裡女主出場在後麵,林清不好貿然行動,隻得在心裡鬱悶坑貨係統八百年不出聲,整得和穿越一樣,他好歹是看過半本書的讀者,穿書竟然毫無金手指可言。
更彆說這個至今為止全程透明化的反派。
林清覷了一眼杜鄞,心裡更加鬱悶。自下山之後,杜鄞就變成了根木頭,非必要不發表意見,走路永遠後林清一步,默默無語努力把自己當做空氣。
然而即使如此,還不是最怪的,城門前,他若有所思地觀察楊柳枝;趙靈近身時有意避開;摁住林清讓洛不凡出頭……
思索片刻,林清忽有些脊背發涼——在蜀中時,杜鄞就展現出異於常人的敏銳,而在東吳卻隻言片語不提,若非杜鄞也被穿書人奪舍了,就是杜鄞在故意蟄伏,很多信息他早就洞悉。
這個念頭一起,林清就渾身不自在,正好此時對麵的比擂打出了勝負,人群一時喧鬨得很,吸引了桌上其他兩個的注意,這才沒人注意林清泄露的情緒。
一天的祭神大會落下帷幕,東海鮫珠落在了一位年近三旬的持劍修士身上。
看著那位修士欣喜若狂,林清忽然覺得這所謂祭神大會實在是無聊透了,便不由念起白日那驚鴻一現又消失的翩翩公子哥,覺得若他有意要得東海鮫珠,恐怕是手到擒來。
但那人卻好似來湊熱鬨打醬油的,著實可疑了些。
三人在這家酒館的廂房坐了一整天,擂台也比完了,人都散了,還是沒見到亓王尊容,於是都不用打商量,對個眼神,今晚便要去會會這位亓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