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著花香的夜風打個卷兒吹過,林清定睛仔細打量眼前的藍袍少年,心說果然呐!這一身正道之光氣質卓然的青年,正是我們《傲世仙門》的第一主角,氣運之子!
真是美妙的巧合,林清抬手一拜:“我代我家師弟謝過洛師弟上次的壯義之舉。”
洛不凡大約也是想明白林清沒有傷害自家師弟的動機,語氣稍緩:“林師兄言重,那日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如何算得壯義之舉。隻是,阿奎為何會?”
林清偏頭看了眼自己背上之人,道:“這位小兄弟是路上撿的,我見他像是修真界同袍,卻帶傷昏迷,放心不下,預備帶回客棧醫治的,卻不想竟是臥江門的師弟。”
“原來如此,”洛不凡把劍收回鞘中,幾步上前,將阿奎扶下來,“多謝林師兄仗義出手。”
林清笑得一臉慈祥,“應該的……洛師弟來這姑帽城,可是有任務在身?”
非常遺憾,這又是故事主線之外的劇情,看洛不凡現在的年紀,似乎甚至沒到正文開篇的部分。天殺的係統居然把自己扔到這——麼早的時間線!
洛不凡:“正是。莫非林師兄也是為任務而來?”
林清點頭,露出一點思考的表情,道:“這倒是巧,一個小小姑帽城,竟同時出了兩大宗門的弟子。”
沒等林清誘導套路,洛不凡交代得快極了:“我們此行是來調查亓王殿下,不知林師兄是?”
“亓王?”林清仿佛吃了一驚,學著費老頭的樣子左右張望,一副謹慎模樣,道:“此地不宜交談,洛師弟不如與我同回客棧,我家師弟此刻也該在,有些話才方便說啊。”
洛不凡想了想,事關任務,是該謹慎,便點頭:“有理。”
夜色臻濃,鬨市的花燈依舊璀璨,人聲嘈雜,行人不斷。回到客棧,杜鄞果然已在房中等候,林清便將洛不凡請進去。
看著還年輕、尚未開啟成長之路的主角,和同樣年輕、已經在黑化的路上越走越遠的反派握手交談、自我介紹,畫麵過於幽默,林清有點恍惚。
“師兄?”杜鄞的俊臉忽然在眼前放大,漆黑的眼珠望著林清,“在想什麼?”
在想你們未來鬥得你死我活的樣子。
林清回神,搖搖頭表示無礙,道:“方才在招袖堂可有什麼發現?”
“有。”杜鄞來到窗前,推開一點縫隙,大街上行人往來的白噪音清晰鑽入耳膜。
林清:“……?”
洛不凡凝眉靜了會兒,道:“時辰已晚,本該是百姓入眠的時刻,今夜,有些過於熱鬨了。”
“正是如此。”杜鄞放下窗戶,來到桌邊坐下,對林清說:“師兄離開後不久,素月公子便狀如中邪,發瘋傷人,而後……暴斃而亡。官府已封鎖招袖堂。”
“素蘭公子,”林清糾正,而後皺眉凝思:“真是中邪發瘋?”
“不是。”杜鄞沒在意死的到底叫素月還是素蘭,“他身上有魔咒,那魔咒本該被鎮壓,不知為何發作,才要了他性命。”
“這麼聽來,劉公子的病與他關係甚重。”
“這是素蘭公子身上的荷包。”杜鄞從暗袋中掏出浮雲錦繡荷包,放在桌麵,“當時場麵過於混亂,無法搜身,隻來得及取走這個。”
“甚好。”林清拎起那枚荷包,撥開抽繩,將其中內容悉數倒在桌上。
知曉他們在忙正事,洛不凡雖不懂前因,但並未開口打擾。
荷包中滾出許多珠光寶氣的物件,翡翠玉鐲、瑪瑙耳墜、南珠手串哐當在桌麵砸出一陣脆響。最後,幾縷細細的發絲慢悠悠從縛口中滑出,飄在手串上。
林清從腰間掏出裝有劉鈺頭發的荷包,施了個訣,又將桌上的發絲捏起,放進荷包之中。劉公子那被盜走的頭發終於團聚,在靈訣之下,散發出幽幽團霧。
繚繞的霧氣將周圍的空氣漸漸扭曲,隨著靈力注入,驟然升溫。噗呲一聲,荷包卷起幾許火星,最終整個燒掉。
林清動作稍慢,差點被火星子燙到指尖,甩甩手:“明日劉府該來信了。”
而後看向洛不凡,“按察使劉灃之子遭遇邪祟,除邪救人,這便是我等來此地的任務。”
聞言,杜鄞也看著洛不凡。
洛不凡垂頭沉思片刻,抬眸時神色變得嚴肅,“二位可知,修真界每年有多少修士失蹤?”
林清微怔,“這,倒未曾關注。”
“臥江門主理天下修士籍冊,每年都會整合一次卷宗,常理而言,修士走南闖北維護人界安寧,暗中隱居、意外匿亡、死不見屍……林林總總算起來,每年失去多少修士蹤跡,都有一定數額。”
“難道今年數額不對?”林清皺起眉頭。
洛不凡靜默,而後緩緩道:“從前年開始,就不對了。”
不必再說,林清和杜鄞馬上就能想到前日在城中各處聽到的傳聞:亓王愛好招攬天下修士,對修士之愛惜,九州內莫有能及者。
杜鄞:“臥江門懷疑這與亓王有關?”
洛不凡:“暫無實據,不敢下此定論,所以才需前來探查。”
“不如這樣,”林清道,“明日便是祈靈節,亓王設了祭神大會要以武祭神,據說有東海鮫珠做彩頭,想必到場修士不會少,我們去探探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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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靈節當天,林清和杜鄞早早起了,在樓下遇見洛不凡。沒看到阿奎,林清特意詢問,洛不凡稱阿奎傷了內息,需靜心調養,今日無法一起行動。
最後三人打了商量,便一同往城中西坊而去。
時間尚早,西坊卻熱鬨非凡。寬闊大街上人流如織,兩條大路中間擺著一台金玉案,上麵供奉一座小巧精致的神像,香果琳琅,三根嫣紅細長的香在神像前嫋嫋燃燒。那神像盤膝而坐,雙手合十,一身袈袍,麵上帶著半張蝶翼狀的麵具。
再往遠看,這台玉案後麵,便是一棟頗為恢弘的廟宇。
往來行人皆是魌神的信徒,向廟宇投去虔誠、敬重的目光,周遭濃厚的信念令這場節日更加莊重而氛圍熱烈,承搭起了一座金碧輝煌的神廟。
鐘鳴止歇,自遠處大路上出現一座金像,比金玉案上的大許多倍,四周花環圍繞,樂聲悠悠然。待近些看,原來是十匹白馬拉著諾大的花台,承著魌神像要遊街,花台前有一方不多大的台子,三位長紗曼妙的女子麵帶銀色蝶翼麵具,水袖招展,正翩翩起舞。
仿佛開啟了某個開關,這花台一出現,原就熱鬨的人群沸騰更甚,絲樂從曼妙到雀躍,人們鼓掌的、歡呼的、對著魌神膜拜的各色各樣,儼然是個狂歡節。
白馬拖著花台漸漸走遠,一路往前,便看到神廟之前擺著的擂台,台上還未開始,台下早已擠得人滿為患,其中大多是自五湖四海而來的修士。
見擂台周圍堵得水泄不通,林清三人找了家對角的酒家,挑了個絕佳位置落座。
居高臨下,一切儘收眼底。若仔細觀察,還能從人群中看出好戲來。
比如那個瘦高個麵色陰沉的能滴出水來,直勾勾盯住他前麵的一位翩翩公子;比如那個穿灰色道袍的家夥警惕戒備,時不時掃視周圍,似乎隨時有人會在暗處給他一劍。到處是不知從何而來的修士,看起來各個心懷鬼胎。
就在這樣的氛圍中,一位束冠男子上了擂台,以氣傳聲,話音甚至清晰傳到了林清耳裡。道明此次比擂切磋為主,給祭神大典添點彩頭,拿到第一的勇士,亓王以東海鮫珠一顆為酬。
那男子下了台,比試就算正式開始。
洛不凡忽然出聲,“我今早打聽了一番,才知東海鮫珠是什麼。”
林清與杜鄞齊齊將視線移到他臉上,聽他說:
“東吳南邊毗鄰東海,前年有漁民從海裡捕撈一隻據說壽元超百年的鮫魚,從鮫魚腹中取出一顆形似珍珠的丹丸,有富商為其一心修道的兒子買下,將其研磨成粉,服下後不久,居然結成了丹,從此踏入修真界。自此,世人便說東海鮫珠可令凡人結丹,修者進階,聽起來倒是個極好的東西。”
可助結丹,那聽起來確實是個極好的東西,隻是這麼好的東西,潛淵穀作為修真界門派之首,怎麼會從來不曾聽說?
洛不凡:“林兄可知道這東海鮫珠?”
林清搖搖頭。
洛不凡微一挑眉,道:“怪了,此等神物,即便是前年才被發現,你我門中皆無所聞,也實在不尋常。”
林清沉吟半晌,道:“這東西難道很容易得?”
“當然不容易。”一道清亮聲線從後方穿來。
隨後一個人在四角方桌的空餘坐下來,笑意盈盈,朝三位托手一拜,“二位道友,咱們又見麵了。”
不是彆人,正是昨晚有過一桌之緣的小修士。
他恰好坐在杜鄞旁邊,一落座,便見杜鄞極不明顯地挪了挪,往林清處靠近,而後眼皮微掀,眼神極淡地劃過小修士全身,收回,伸手拿過水杯喝了起來。洛不凡卻是停下了手中喝茶的動作,側目去看。
林清這回沒錯過杜鄞這極短的小動作,心下疑惑,但此時也來不及思考,便暫且壓下,露出一個笑來,道:“人人都在大街上看花車看比擂,居然能在這裡再見道友,真是緣分不淺呐!”
“道友方才說,不容易?”林清問道。
白日再見,天光灑在這位小修士臉上,愈發顯得他膚白唇紅,眉目英氣,臉頰邊的奶膘、尚還瘦削的身板使他看著幼弱了些,舉手投足與話語神態卻彆樣沉穩。他不請自來,十分自來熟,給自己倒了杯茶水,道:
“且不說身懷鮫珠的鮫魚百年難遇,隻說捕撈鮫魚便不是件易事,前年海上起了風暴,將那頭鮫刮得暈頭轉向來到淺海,這才被漁民撿了寶。後來亓王不止一次請派修士出海,也隻撈來一隻,得了一珠,便是眼下這祭神大會的彩頭。”
林清微微睜大眼,道:“這……”
一個號稱切磋為主,友誼第一的比試,放出這樣的東西做彩頭,不是有問題,就是有問題。
小修士似笑非笑,眼睛望向對麵的擂台,道:“亓王近些年來,招攬修者的熱情愈盛,恨不得天下修士都來姑帽安家落戶似的,說是個癡仙者也不過。”
不知小修士說這話是否有心,反正聽這番話的人是往心裡去了,並且繞了幾個彎子。
這便是洛不凡所認為的怪異之處。
這邊小修士話說完,正陷入一片沉默之時,對麵的擂台上演了一場好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