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中 不急,打怪先。(1 / 1)

妖物逃得飛快,隻留下一道殘影,林清用上輩子加這輩子都沒體驗過的最快的速度窮追,才勉強能跟上,而杜鄞比他還要快些。

前方是結界,濃黑的魔霧幾乎遮擋住所有東西。

追著那道影子,二人飛快鑽進黑霧裡。

巨大的魔息撲麵而來,如同走進空氣稀薄的高原,林清明顯感覺出身上靈力被遏製。

眼前的世界,說是誤入魔界內部林清也信。四周是遊蕩的魑魅,過於弱小所以不敢近林清和杜鄞的身,又因數量巨大,所以毫不顧忌地在他們麵前晃來晃去。

結界立在背陰山坡,一路沒有任何敢於攻擊他們的魔物,於是林清和杜鄞順利地來到結界腳下。

白日裡那股莫名的怪異感再次重重襲上心頭,林清認真思考為什麼他會覺得怪異,由城門外一直回憶到入秦府,沒等他回憶完,一頭撞在杜鄞的背上。

林清:“……”真有點疼。

這一下撞得有點厲害,杜鄞回身來帶著點笑意,“師兄,彆緊張。”

根本不是緊張的事兒啊!算了。林清抬手隨意抹了把額頭,“沒有。你停下來做什麼?”

杜鄞偏頭示意前方,“到了。”

到了?林清抬眼看去,前麵是一座荒村,破屋危房零散而立,頗有點末世感。可這是哪裡?

林清很疑惑,於是瞥了一眼杜鄞。

杜鄞笑笑,邊走邊說:“秦太師的判斷應當不會出錯,他說結界問題出在陣眼處,我們就去陣眼處看看。”

陣眼,結界的基礎,力量的來源,通常設於地底。陣眼是一個結界的根本,潛藏於地下,若非設陣之人,很難找到陣眼的位置,杜鄞說得輕鬆,真要在這偌大的山中找陣眼,那得找到後天去。

二人緩步走入荒村,夜色昏沉,路旁幾座零星的木樓坍倒一大半,倏而從中飛出一隻低空疾衝的黑鴉,從二人頭頂擦過。

那黑鴉通體漆黑,在黑夜裡幾乎看不清形狀,一雙眼睛卻是紅色的,狹促細窄,衝過來的時候帶起一股腥氣。

林清被恍得心驚,忍不住後退幾步,誰承想就這麼一退,腳下踩到個滑不溜秋的東西,‘啪’一下就坐在了地上。

天空上方纏繞不息的魔氣逐漸淡開,隱約露出個月亮的輪廓,杜鄞冒出個頭擋住那輪月亮,俊臉上罕見地出現了要憋又憋不住的笑,朝林清伸來一隻手,“師兄,還起得來麼?”

林清此刻卻沒有功夫理會他的嘲笑,猛地拽住他的胳膊,聲音很輕,“你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杜鄞聞言,立即收斂了表情,凝神半晌,“……斷裂的聲音?”

那就不是幻聽了,林清木然道:“我們可能找到陣眼了……”

話音的尾巴戛然而止,地麵忽然陷下巨大的坑洞,那不是泥土凹陷,而是原本就存在的口子,驟然裂開的同時,林清拽著杜鄞的胳膊,一起墜入深坑。

四周是完全的黑暗,枯葉撲簌簌掉在林清身上,落地時有什麼東西撞到了下巴,林清掙紮著起身,在伸手不見五指的虛空中喚了聲:“師弟。”

沒人回應,倒是有一陣布料摩擦的聲音,隨後喀嚓輕響,杜鄞抓著火折子,站在林清眼前。

真就在眼前,火苗在兩人中間跳躍幾下,林清甚至看到杜鄞眼睫在眉骨投下的陰影。

林清後知後覺感受到下巴一陣火辣辣的疼,脫口而出:“你撞得不疼麼?”

杜鄞退了兩步,“不疼。前麵有條路,去看看。”隨後擦過林清肩膀,往前走去。

林清對這突如其來的冷氣壓一時無措,忙回身跟上洞中僅有的光亮。

洞穴不大不小,正夠一個人穿行,杜鄞和林清一前一後,走了不知多久,怕是連火折子都要撐不住了,洞壁才逐漸開闊起來。

所謂開闊也就勉強夠兩個人擠,地穴不似前方黑得徹底,屢屢細風從前方拂來,忽而,火折子提供的那點僅存的光滅了。

風中帶著說不出的腥氣,就是那黑鴉撲來時的味道。

兩人同時停住腳步,幽靜的地穴深處,仿佛傳來詭異笑聲,‘咯咯’不停,稍久一些,笑聲就成了實質的,間或夾雜什麼東西在地麵上拖拽摩擦的悶響,一點點朝這裡走來。

漸漸地,聲音從前後兩個方向傳來。

林清寒毛炸豎,那感覺比剛穿來,出現在杜鄞練劍的山洞時還恐怖。

身前,杜鄞站得很穩,左手還維持著舉火折的動作,右手垂在腿側。很奇怪,雖然視線模糊,杜鄞也根本沒其他動作,林清卻就是能感覺到,杜鄞現在是蓄滿力的狀態。

林清迅速轉身麵對來時的路,低聲道:“後麵有我。”

像掐著脖子發出的,詭異至極的‘咯咯’聲仿佛就在前方不遠,不寬的洞穴被這種聲音圍繞,頗有超越3D立體環繞音的效果。

尖叫陡然拔高,林清甩出藤鞭,朝前方悍然揮去,靈光乍盛,照見洞穴裡密密麻麻的怪物,幾隻飛撲來的被絞碎,隨後就像開啟了開關似的,那群怪物開始猛烈攻擊。

狹小空間很難施展身手,林清機械地重複同一個動作,絞殺了一切敢於撲上來的怪物,屍體在地上堆積了一層。那群怪物也不是全無理智,見此狀況,匍匐著後退,重新隱匿在黑暗裡。

兩人早就背對背緊靠,透過布料,杜鄞的肩胛骨與林清碰在一起,修韌而溫暖的觸感令林清放鬆了一些,他微傾靠在杜鄞背上,三觀完全被顛覆,回想剛才的情形,嘴唇發乾。

如果不是他眼花或者幻覺,那些怪物,有點像,人。

它們不高,佝僂著身軀,四條肢體,一個腦袋……林清舔了舔嘴唇,艱難道:“你有沒有覺得這些東西很像……”

“人。”杜鄞一貫沉穩的聲線在這個地方有種安定的力量,然而語氣卻有幾分淡漠:“那個村子曾經真實存在過。”

“什——”林清的話頓住,他忽然說不出口,四肢百骸像是被瞬間抽走力量,巨大的寒意席卷全身。

然而沒時間給他繼續思考,黑暗中潛伏的東西猛地又跳出來,林清下意識地揮動藤鞭——

那是一個最有人的模樣的怪物,或者那根本就是個孩子,約莫比陳景小一些,體態神情卻渾不似人。藤鞭靈光一閃,它被攔腰絞斷。

林清腦中轟隆一聲,雙手登時凝固住。

一刻的愣神,導致阻擋不住的怪物瘋狂撲來,林清攥住藤鞭,身體在輕微顫抖。

在幾張猙獰的臉湊近之前,細長的枝條在尖端處斷開,小尖延伸至數倍長,淩空將僅剩的幾隻怪物捆成一團。

電光火石間,自進入蜀中之後的許多場景和線索都在林清腦中串聯起來。

杜鄞已然破開前方的障礙,二人一路疾馳,林清道:“蜀中城消失的人就在這裡是嗎?!”

“或許是。”

或許你大爺!林清滿心暴躁,飛速略過奇長無比的穴道。

不知拐了多久,穴道終於來到了儘頭,是一片豁然開朗的巨大空間,仙門規製的格局映入眼簾,錯綜複雜的靈台鐵索形成繁瑣而正在運行的陣眼,一把寬厚古劍筆直插在正中央,劍身大半深陷在地底,凝聚著純粹明亮的靈光,向四方鐵索傳輸。

林清卻沒有因此感到輕鬆。這裡有很重的魔氣,比外麵洞穴裡的怪物還重。

果然,從鐵索靈台之後,緩緩聚起一團黑霧,而後顯出一個人形。

那竟是個女人,雲髻精致,一身華服,五官明豔,尤其一雙丹鳳眼嫵媚多情,正含著興奮光芒,看向他們。

“咯咯咯咯。”她抬起右手捂嘴,眼睛彎彎,一副嬌笑模樣。

林清極不明顯,但確確實實地倒吸一口涼氣。

女人纖細的四指上沾染著半乾未擦的血跡,腕上一圈深可見骨的傷口,隨後她將形容可怖的右手朝古劍遙遙一指。

厚重古劍猛然一陣顫抖,靈光漸淡,絲絲縷縷的黑氣從地麵攀爬而上,纏繞住整個劍身。

至此,林清那莫名的不安感達至巔峰,於是他飛快地瞄了一眼身邊的杜鄞,後者在相當專注地看那柄劍的變化。

從剛才的表現來看,杜鄞的注意點一般代表劇情發展的關鍵點。

女人似乎真的很高興,好一會才收斂了笑,開口道:“二位仙人,知道你們方才,殺了多少人麼?”

說到‘殺了多少人’的時候,那雙眼尾上翹的丹鳳眼裡露出極興奮而瘋狂的笑,似乎十分得意又滿足。

“那是人?還是早就死在你手裡,由魔界禁術煉化而來的傀儡?”林清目光漸沉,定在那女人腰間的配飾上,低低道:“秦少夫人。”

“誰?”女人挑高了細眉,“這具身體?這位仙人,這個女人是真的死了,那些人可未必。”

話音剛落,一聲銀劍出鞘,劍光鋒利幽藍,敏捷地直指她的麵門,她左旋幾圈躲過劍光,哈哈大笑,道:

“潛淵穀乃修真界之首,自負天下蒼生之性命,這些人,你們救是不救!”

古劍被魔氣緊緊纏繞,劇烈顫抖,發出細小而逐漸刺耳的爭鳴,忽然,地麵豁然裂開一條縫。或者不能說是地麵,而是機關。

靈台挪動,鐵索移位,地麵裂出一方地池,地池裡,密密麻麻躺滿了人。

從衣著來看,地池中的是尋常百姓,被橫排數列整齊擺放,皆是雙目緊閉,額間一抹暗紅的爬紋,像是血脈凸起,麵色泛烏,身上緩緩蒸騰出氤氳的氣體,彙聚凝結,將本該周轉支撐結界的靈氣擋得結結實實。

而這些人,確實胸口起伏,還有呼吸,活著。他們身上被下了魔界的禁術,以身體蓄養魔氣,阻擋陣眼靈氣的支撐,若將強行將他們搬離地池,則可能會異化成洞穴裡的怪物一般。

可若不將其移開,結界始終無法正常運轉。

林清搜腸刮肚,努力回想有什麼招可以應付眼下的情形,旁邊的人動了。

杜鄞一把將劍插入地麵,劍身浮現細細密密的咒符,看清咒符的片刻,林清在腦海中搜集到了有關此符的記憶。

清淨符。

“你……”林清驚訝地望著杜鄞,有些震驚,又覺得情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