屏幕內外一片寂靜。

刹那後，彈幕完全掩蓋了屏幕。

[“我*！！！！！！”]

[“沈教授發現我們的存在了（倒吸涼氣）”]

[“隔著屏幕，我都覺得自己被盯上了”]

[“太可怕了，她不會殺到現實世界裡來吧”]

[“這種人……我的媽啊，我連她的麵都不敢見”]

[“這才是真正的封神吧”]

[“誰能想到這種戲碼出現在NPC身上呢”]

[“沈教授悄悄驚豔所有人”]

[“有點佩服1號了，她明顯也感覺到沈老師不好對付，居然幾次三番找她”]

[“+1，大佬心理素質確實杠杠的，她還很冷靜”]

[“我覺得大佬可能比沈教授知道得更多”]

[“當然啊，她是調查員，她知道自己在直播裡”]

[“不光是直播這件事”]

[“沒人覺得沈教授說話有點奇怪嗎？”]

[“好希望簡嵐給個分析，啊對了上次周明娜的話題她還沒說完！”]

[“1號彆愣著啊，多觸發點對話”]

簡嵐笑了起來，與往日的淡笑不同。

這次她的笑意到了眼睛裡。

棋逢對手的欣喜讓她稍稍興奮起來，“您明明還知道很多，都閉口不談，我哪能班門弄斧。”

說罷，簡嵐起身客氣道：“感謝您的幫助，我去營地了。”

態度倒是比來時多了幾分真心實意的客氣。

校園外，警用車停在樹蔭下，淩祈倚著車門，望著阪道下遠處的粼粼波光，不知想些什麼。

“走吧。”簡嵐拍了一下車蓋，招呼著坐進副駕駛。

淩祈隨即鑽進車內，也不向她打聽和沈聿交談的結果，隻問：“去哪？”

“考古營地，就在丘溟中學附近的海灘。你認識吧？”

淩祈點了點頭，啟動了車。

“沈教授好敏銳，她知道的內容比我預想得還要多。”簡嵐分享著信息，“她通過雙縫乾涉實驗的異常，察覺到了現在的世界是被觀察的。要不是這個時代沒有直播這種事物，她或許能完全推測出現狀。”

“有點麻煩。”淩祈微微皺眉。

他的任務除了調查真相，也要維護直播活動的順利進行。

此前，還從來沒有發生過複原出來的人物意識到自己處境的情況。

如果NPC一旦“覺醒”，不知會對係統造成什麼影響。

“嗯，我預感沈教授會成為你們的大麻煩。”簡嵐愉快道。

淩祈苦笑。

十幾分鐘的車程，考古營地便出現在眼前。

有了沈教授的允諾，營地的校友們熱情地引著簡嵐，捎帶淩祈直奔研究室。

“每次開會都有會議紀要，大家的各種猜想也形成了小論文，都放在這裡。”學妹指著櫃子裡的一摞摞文件說。

“教授們習慣看紙質版，所以資料都有一份紙質版，電子版可能也有一些，學姐可以在這台電腦上看，大多是些照片什麼的。哦對了，因為所有資料都處於不能對外公開的狀態，你們看的時候不要拍照。”

簡嵐一一答應。

不等學妹離開，兩人爭分奪秒地分彆選好了自己要看的那一堆文件。

翻開第一頁，他們就完全沉浸在壁畫的世界裡。

從被發現的位置、時間、人員，壁畫的尺寸、高度、所用顏料、作畫時間推測，壁畫所在祭壇的方位、意義、用料……

各個方麵都有記載以及相關的分析、推論。

這其中，簡嵐比較關心的是作畫時間。

之前周清接受采訪時說是新石器時代，從分析來看，新石器時代指的是祭壇，壁畫的時間其實沒有那麼久遠，可能在夏商左右。

依舊是文明早期的狀態。

簡嵐認為這個時期的創作形式上通常比較抽象，創作內容上相對寫實。

是那種一看就知道，要麼是描繪有頭有尾的現實場景，要麼完全是基於想象創造場景，總體來說不太會“編故事”。

現在這幅壁畫介於現實和想象之間，讓人有點摸不著頭腦。

她繼而看了很多教授和學生對壁畫內容的分析。

此時，淩祈正用電腦打開壁畫的高清複原圖。

相比之前在山洞裡憑借微弱的手電光觀摩，現在對於壁畫的內容能看得更清晰。

小紅人放火，小白人阻止，導致兩敗俱傷，而後花雨降臨，兩方握手言和。

然後，小紅人和小白人都不見了，變成開啟新生活的小黑人。

再之後的那麵壁畫碎成了一堆，在眾多師生的努力下勉強一一清點出來，但還沒完成拚裝。

僅從目前已知的信息來看，大家更偏向於這是外來居民和當地居民之間的碰撞，雙方達成了某種協議後，共同生活。

畫麵中花雨雖美，實則可能隱含著某些陰暗的交易或血腥暴力的鎮.壓。

論文中的推測大多都以此為基礎展開，多是在細節上有所不同。

從資料的編寫、排版、引用上都能看出，這些內容絕不是師生們為了應付工作拚湊而來的。

遠海大學的師生百分之八十都是本地或臨近市縣的人，對於鎮上能出土一個大項目，都很熱心。在分析上可謂是用儘學識、絞儘腦汁。

簡嵐看到這裡時，也覺得壁畫是對芷海鎮曆史的描繪。

但淩祈似乎不這麼認為，比起論文和資料，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複原的壁畫本身，不斷放大、縮小，反複觀看。

簡嵐不去催他，拿起最初他分走的那部分資料開始看。

忽然發現一本寫了幾十頁的論文，但內容被打了大大的紅叉，邊角還有破損和揉捏的痕跡，看上去不像新提交的。

她翻來翻去，沒找到署名，也沒有聯絡信息，於是打電話問學妹。

學妹說：“哦，這是一個誌願者提交的，我記得姓謝，是個男生。當時沈學長看到這篇文章後大發雷霆，攥著這本論文告訴我們彆什麼閒雜人士的資料都接，那個叉就是他畫的，還把論文扔到地上。”

“那名誌願者知道嗎？”簡嵐心中有一個人選。

學妹遲疑道：“應該沒人會對他說吧，怪傷人的。不過轉天，負責誌願者的學生就讓他先不用來了。”

“沈學長還說什麼了嗎？”

“沒有，反正臉黑黑的。我第一次見他發這麼大脾氣。”學妹後怕道。

簡嵐道了謝，認真的看起這篇論文。

既然是沈遠帆所忌諱的，那論文裡很有可能有什麼關鍵信息。

作者的猜測和其他人都不一樣。

他覺得壁畫畫的是現在發生的事情。

如黃雲希的猜測，他也認為小紅人是當地人，小白人是SY集團或者遠海大學，這段故事發生在SY集團剛剛入駐芷海鎮。

而小黑人是現在當地人和外來人一起融合到生活的狀態。

至於古人為什麼知道未來的事情。

一方麵當地人與外來者從征伐到融合自古有之，比如春秋戰國到秦一統天下，再比如魏晉南北朝時期北方民族大融合，描繪過去也是描繪未來。

當初的創作者想表達這片土地上曆史有輪回，變遷存在周期性，所以可以對應到現代。

另一方麵，祭祀、觀星占卜這類超科學領域一直存在於文化發展之中，從甲骨卜辭到《周易》再到《推背圖》，觀測未來一直是古人的重要課題。

萬古長河中，他們或是碰巧做對了某些事情，或是遇到了世界的漏洞，如果在某一刻觀測到了，也不足為奇。

這論調與其他師生純純的唯物觀大不相同，看得簡嵐精神一振。

再說壁畫內容，這位“謝老師”認為最初的小白人不一定是乾涉小紅人的壞人。

小紅人在海上放火，是一件不自然的行為。小白人最初可能隻是想糾正小紅人。

水火不相容，海上是不會無緣無故著火的，即使想放火也不容易點燃，更何況壁畫中沒有船隻之類的可燃物。

能在海上燃燒的熊熊大火，謝老師聯想到的是海底火山噴發，以及石油或天然氣泄露後的場景。

然而，芷海鎮附近的海域沒有火山，也沒有石油或天然氣資源。他不能立刻解讀出到底代表什麼，但認為這是一個解讀方向。

最後的重點是尚未被複原的壁畫。

雖然尚未被拚成完成的畫，但碎石基本都被清理出來了。

他將每個碎石的圖片按照固定比例的尺寸打印出來，自己隱約拚出了剩餘的那麵壁畫。

有趣的是，這幅壁畫與最初小紅人和小白人交鋒的那一幅大致相同。

這無疑佐證了他之前的觀點，曆史的輪回。

謝老師很多細節的分析都很可琢磨之處，其圖文並茂的手法與分析遊戲漫畫的論壇帖子極為相似。

大概隻有熟練構建世界觀的好手，才能有如此放飛的腦洞，並且還能做到自圓其說吧。

簡嵐越讀越覺得有意思，強烈建議淩祈先看這一篇，並且說明了沈遠帆對這篇論文的異常反應。

她觀察著淩祈的反應，他的表情很微妙。

與簡嵐的興奮截然不同，像是驚訝，也像是擔憂，還有一絲隱隱地困惑，是那種與自己本身認知相悖的困惑。

於是簡嵐的態度也玩味起來，問：“你怎麼看？”

淩祈放下論文，沉默片刻，反問道：“你覺得沈遠帆對哪一部分最在意？”

簡嵐分析道：“我覺得無非三點，畫中的時代、海上的火、最後一副拚湊中的壁畫。再具體的，就要試探沈遠帆的態度了。不過，眼下這篇論文本身就讓我很好奇。”

“好奇什麼？”

“作者的精神狀態。”簡嵐笑道。

“你知道作者是誰？”

“嗯，一起去找他問問吧。但你不太適合出現在他麵前，會乾擾我的調查。”簡嵐直爽道。

淩祈頷首，“我送你過去。”

說完，淩祈頓了頓。

兩人陷入短暫的沉默。

這一刻，兩人間的默契悄然複蘇。

好像很久之前，他們就做過這樣的事情。

夏日悠長，魚尾山中樹蔭清涼，一起翻閱資料，一起調查，一起消磨著大把時間。

簡嵐抬起眼眸，合上文件起身，似擋住來自過去的無形的回憶飛矢。

淩祈的眼神也清明起來，溫聲說：“我在附近等你。”

“好。”

時光不可能倒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