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長(1 / 1)

海邊的陽光明媚炙熱,透亮的海浪照得人睜不開眼睛。

那股嗆人的詭異感覺依舊存在。

簡嵐和淩祈兩人邊交談邊離開了海灘,回到開著冷氣的車裡。

“所以你明白嗎?問題不出在我身上,而在簡佑丹身上。”

簡嵐繼續解釋道:“小鎮對鎮上居民的記憶‘同化’至少應該追溯到我四五歲拍下那張照片時。”

“照片上的女孩即使和你非常相似,也不一定就是你。”淩祈委婉反駁道。

“你是想說我有雙胞胎姐妹?像簡佑丹和‘簡佑丹’那樣?如果簡佑丹是雙胞胎之一,你覺得照片上的女孩是誰的孩子?”簡嵐提出了一個更難回答的問題。

可說完後,她搖頭道,“算了,我還是不用偽命題誤導你。簡佑丹沒有雙胞胎。不用再想這個可能性了。”

淩祈說:“我知道是偽命題。小鎮‘同化’記憶的能力很強,但影響物質的能力較弱。不然少年時的你根本不會看到那張照片。”

簡嵐點頭道:“沒錯,即使是芷海鎮的意誌也很難完全消滅一個人的所有存在。而簡佑丹的簡曆足以說明,她的人生經曆是在30歲那一年才出現‘分歧’。”

“這聽起來像‘平行世界’,但這些事情發生在了同一時空……”淩祈思索道。

簡嵐沒有接他的話,這算是一個新問題了,她沒有回答的義務。

她微笑著岔開話題:“無論如何,15歲的我在知道自己是獨生子女的前提下,大膽地無視自然規律,莫名地認為那個女孩就是自己。於是想去保安,告訴警察自己觀察到的一切問題,請他們幫忙驗證自己和乾屍的關係。”

“但你沒去。”淩祈神情複雜道。

“是啊,因為你告訴了我結論。我像是被包裹在迷霧裡踽踽獨行,簡直快要走投無路了。當時你覺得我太過可憐,所以告訴了我真相。

“過了很多年我才想明白,其實你是擔心我把這件事情捅出去,被那些成年人知道。他們不會放過這條線索的,大概也會先以為我是雙胞胎之一,但是隨著不斷深入調查,他們很快會察覺到小鎮的不對勁。

“雖然被他們察覺到了,不一定會阻止你的計劃,但極有可能會帶來未知的變數。你為了勸住我,不得不告訴我,那個女孩不是我的姐妹,而就是我。但對於我為什麼還活著的原因,你隻是搖頭,避而不談。”

淩祈眉頭緊鎖:“我的計劃是什麼?你又怎麼會死而複生?”

“淩警監,你的新問題一個接著一個。在此之前,你要先回答我的問題。”簡嵐說。

“好。”淩祈頷首。

麵對這位“出題人”,簡嵐事前沒想到有機會向他直接提問,而且他想問的事情實在是太多了。

她知道即使自己問了,很多問題淩祈也不能直接回答。

必須問一個核心問題中的關鍵一環,既然讓他能回答,又能通過答案推導出更多結論。

簡嵐在回答他的問題時,已經想好了自己的問題。

“沈遠帆和SY集團有利益關係嗎?”

[“!!!”]

[“1號有點東西”]

[“好敏銳啊簡嵐”]

[“為什麼會一下子跳到沈遠帆身上啊……她真的沒掛嗎”]

淩祈頓了頓:“我記得我們開啟這個話題前,你是想問沈聿的事。”

簡嵐擺手道:“我沒忘自己的初心,隻是覺得沈聿這個切入點不太好。不妨告訴你,昨天我遇到沈教授了,她給了我兩個信息。

“首先,小鎮上有不同的勢力,SY集團必然算一個,反對SY集團的大有人在,但在我看來都算不上勢力。所以,這方麵還有我不知道的信息。

“然後,她開車帶我到芷海醫院,在那之後我才得知家人因車禍受傷被送到了醫院,證明她知道這是個陰謀,或者說對我的警告。

“剛才我仔細想了想,她特意來提醒我,是為了讓我明白這場車禍的真正用意,因為那天我陰差陽錯地幸免於難。

“如果她不出現,我大概也會以為是意外,畢竟肇事司機及時刹車了。不過真相大概是因為他發現車裡隻有一個人吧。”

淩祈的臉色漸漸嚴肅起來。

“你作為觀察員出現在直播裡也這個原因在吧——調查員遇到了危險。”簡嵐毫不在意地淡笑道。

“如果不是沈聿發起的陰謀,那麼能被她察覺,幕後黑手大概來自學校、SY集團或她身邊,或者與這三者都有關。”

“為什麼不懷疑SY集團的人?”

“當然懷疑。殺人滅口似乎是他們的慣用手段,至少在芷海鎮是這樣。可這次的行動沒有成功,也並不嚴謹,不像那群殺人如麻的家夥一貫的作風。”簡嵐說。

“我猜這次執行的是個新手。而且我知道沈遠帆與其中兩條都相符。他是沈教授的兒子,能通過學校登記的信息了解我的家庭關係,剩下就是動機了。”

淩祈斟酌著:“我隻能回答你,有關。”

“足夠了。”簡嵐的眼睛黑色發亮。

之後,兩人各懷心事,陷入長久的沉默。

“下午有什麼調查計劃?”淩祈問。

簡嵐笑道:“請淩警監配合我走訪一下芷海鎮的鎮長。”

“你覺得鎮長與周清之死有關?”

“不,我是覺得在芷海鎮上能稱得上‘勢力’二字的,除了SY集團這個龐然大物,隻有擁有權力的鎮長和他背後的力量。”

*

鎮辦事處位於魚尾山腳下那一圈裡,最靠近響泉大橋的高地上。

正午最熱的時候,蟬鳴知知,戶外樹蔭下連納涼的大爺大媽都沒有。

不知怎麼,這幾年的天氣越來越熱,七八月份幾乎離不開冷氣。

怕冷的老年人也都不敢坐到烈日之下。

簡嵐和淩祈從空調車裡走到鎮辦事處門口的這幾步,身上的熱氣就升騰起來。

他們吱呀一聲,推開那扇半開著的生鏽綠色鐵門。

剛走進院子,便看到迎麵平房辦公室的窗戶後,有人在張頭探腦,見他們看過來又立刻縮回去。

“有人嗎?我們是鎮警局的。”簡嵐高聲自報家門。

裡麵似乎慌亂起來。

過了一會兒,院子周圍一群小平房的西側,一位年近退休的大姐熱情地招呼他們:“警察同誌,快進來,外麵熱。”

辦公室裡隻有大姐一人,頭頂的舊電扇慢悠悠地轉著,降溫全靠大姐自備地一台小風扇,呼呼地掃射出風來。

“快坐,我這正好還有兩角瓜。兩位兄弟單位的朋友來,是有什麼事呀?”大姐笑著說。

“最近咱們鎮上出了兩樁大案,我們來這裡查查資料。”簡嵐說。

淩祈儘職儘責地當工具人,完全不說話。

但大姐看他的眼神怯怯的。

簡嵐暗笑,這鎮場子的效果反而挺好。

“哪方麵的資料啊?”

“SY集團的工程用地、工程申報、勞資糾紛,隻要有記載的都請提供一下。”

“哪年的?”

“所有。”

大姐愣了一下,為難道:“倒不是沒有,不過我們小地方,都是手動記錄的,找起來要很長時間的,而且我們平時還有其他工作。得你們自己找。”

簡嵐露出笑容,正想說“沒問題”。

忽然聽到外麵鐵門傳來輕微的吱呀聲。

“喲,終於起風了。”大姐連忙說,“你瞧我,光顧著說話了,兩位同誌吃塊瓜。”

鐵門的位置比他們進來時開得更大了一些,可能是風吹動的,也可能是有人出去時不小心碰到的。

就在簡嵐要收回目光時,發現鐵門邊緣露出兩根扒著門的手指。

是有人在碰響了門後,又死死拽住。

下一秒,穩住了門後的手指消失不見了。

這位大姐請他們進來不是全然好心,而是要為某些人製造避開他們的機會。

“對了,鎮長在嗎?看多少資料都不如直接問來得清楚,我們想向鎮長請教一下。”簡嵐狀似不經意地說。

“鎮長啊,他不在。這幾天太熱了,我們是輪流值班,今天鎮長休息。”大姐說。

“哦,那太不巧了。請問鎮長哪天來值班呢?”

大姐臉不紅心不跳地說:“說不好啊,鎮長歲數大了,這麼熱的天氣要注意身體。說起來,要不是大家一致希望鎮長繼續帶領大家,他早就退休回家享受天倫之樂了。”

“您說得有道理,這樣的天氣還是彆讓鎮長出門了。不知道鎮長家住在哪裡,我們去登門拜訪更方便。”

“彆啊!”大姐有了一絲慌張,“咳咳,我是說,那多不合適。更何況家庭住址我們哪能隨便往外說。鎮長為了鎮子發展,拒絕了不少想投機取巧的人,大家要都上他家找他,那不亂套了嗎。以後誰還敢好好乾活。”

簡嵐知道在這裡是問不出新線索了,起身告辭。

其實鎮長對他們避而不見的態度,本身也是一條線索——他一定知道一些不能為人所知的秘密。

究其原因,這秘密或許不算複雜,因此他才連聊天都要躲開,以免被他們發現。又或者,這位鎮長比較膽小,不擅長保守秘密。

除了鎮長本身,這裡的工作人員的一言一行也都表達著自己的態度。

無論是迎麵辦公室裡先是張望,又通風報信,幫助鎮長逃跑的,還是主動跳出來吸引他們注意力的大姐,都在用行動證明自己對鎮長的支持。

尤其是大姐的那幾句話,雖然是為了拒絕簡嵐,但也能聽出裡麵隱含著她對鎮長的愛護。

一個有能力的人,和一群擁護他的人群,足以成為沈聿口中的“勢力”。

隻是他們與SY集團是什麼關係?

看似沒有得到實質信息,實則為簡嵐帶來了更重要的全新視野。

而且,她早晚要見到鎮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