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新年剛過不久,高三就開學了。
陳歲發現林緒的病越來越嚴重了,甚至有一次在升旗儀式上直接暈倒。
她很擔心他,但他好像並不願意說,總是告訴她,“一點小毛病而已,會好的,不用擔心我。”
這天傍晚,陳歲沒有和林緒一起回家,因為他請假了。
她決定去找他。騎了很久的自行車,陳歲敲開了林緒家的門。
林緒看到陳歲時,被病痛折磨到混沌的意識突然清醒了不少。看著她被凍得發白的臉,他忽然想告訴她,對不起。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口。
他剛喝完藥不久,此時身上的藥味很濃鬱。陳歲聞到這熟悉的藥香味不複往日的心安,她感到害怕,害怕他扛不過去。
冷風灌進門裡,林緒整個人忍不住跟著顫栗,又不忘把陳歲拉進來,關上門。
林緒給陳歲倒了一杯熱水,隨後開口道,“我要出國治療了,我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
“明天就走嗎?”
“嗯。我們還可以聯係啊。”他蒼白的臉上浮現笑容,卻像快要枯萎的花朵,讓人感到心疼。看得出來,他此刻感到很不舒服。
頓了頓,林緒最後還是決定告訴她,這是他生下來就帶著的病,看了很多醫生,吃了很多藥,卻依舊沒有治好。
他說,或許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了,他不知道最後結果如何。
陳歲默默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話,在心裡描摹著少年的麵容。這也許真的是最後一麵,她怕時間帶走太多,到最後關於他的一切都被模糊。
臨走前,陳歲塞給他一個平安符,“林緒,一切都會好的,好好治療。”
林緒看著手裡的平安符,腦海中閃過那天女孩一臉嚴肅地把保溫杯推到他麵前,卻悄悄紅了耳朵的模樣,一股異樣的感覺淌過心間,被祝願、被愛著的感覺真好。曾經渴望的,他終於有了,他再也不必羨慕彆人。
……
五月份,拍畢業照這天,陳歲和幾個關係比較好的人合了影。
她看著麵前來來往往的人,一個熟悉的身影突然出現在她的視野裡,心忍不住地劇烈跳動,鼻子忽然發酸。
她滿懷著期待走上前叫住他,“林……”
少年回過身,疑惑地看著她,“我們認識?”
“不好意思,認錯人了。”陳歲抱歉地說。
周圍依舊吵鬨,隻是此刻她突然感覺靈魂被抽離,世界變得安靜,有那麼一瞬間,她感到很孤獨。
情緒上的變化讓她無措,她不喜歡這樣的自己。難道僅僅因為一個人的離開就要感到孤獨嗎?她從來都不想成為這樣的人,人生的路太長,總要學會看著一個又一個的人離開,然後釋懷。
她很矛盾,因為現在的她做不到坦然接受。他說過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來,他說過還可以聯係,可他一條消息都不回,一個電話都不接,三個月過去了,他仿佛人間蒸發。
她甚至都不敢再去打擾,以什麼樣的身份呢?朋友嗎?
同桌田雪跑過來抓著她的手臂激動著說,“啊啊啊啊!你看!這是我和他的第一張合照!”
照片上青澀的麵孔,是他們青春最好的見證。
……
六月份,陳歲從考場出來,陽光照在她身上,像鍍上了一層聖潔的光,風也格外偏愛她,溫柔地掠過她的長發。
陳歲感到一陣輕鬆,內心意外地平靜,終於結束了,青春也在此刻落下帷幕。
回憶這三年,她想起和同學討論題目時的激烈畫麵,想起淩晨五點的日出,想起那天午後的少年音……
現在,一切依舊格外驚豔。
……
不出意外地,陳歲順利地被B大錄取了。
拿到錄取通知書時的她看了一遍又一遍,她沒有辜負過去的自己,靠著自己的努力給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這天晚上,陳歲接到了林緒的電話。她看著手機頁麵久久沒有回過神來,心情很複雜,說不清是開心還是生氣。最後還是點了接通。
“陳歲……”
熟悉的少年音在耳邊響起,仿佛兩人近在咫尺。陳歲承認,她還是會在聽到他的聲音時止不住地心動,好想親口對他說∶我喜歡你。
“這幾個月過得好嗎?”林緒神色懨懨地看著外麵的景色,這裡的天氣並不好,從他醒來開始雨就在連綿不斷地下,終日見不到一點陽光。
他昏迷了很久,期間醒來過幾次之後又再度昏睡過去。這次醒來,他看到了陳歲幾個月前的電話和給她發的消息,他好害怕她生氣,怪他為什麼不回她。
“很好,你呢?”
林緒沒有回答她的問題,他的狀態並不樂觀,他不想對她撒謊了。
“對不起,沒有及時回你的消息和電話,我昏迷了很久。”
聽到他的解釋,陳歲放下了幾個月前心裡的不快,他們之間隔了太遠的距離,還有太多不確定的因素,或許她應該對他多一點信任。
“我等你回來。”陳歲認真地說。
這句話像是變相的告白,林緒怔了一下。他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表白的話該不該說出口。但他也不願意在電話裡就這麼隨便地說出“我喜歡你”,因為不夠正式、真誠。
他要以最好的模樣站在她麵前,手捧玫瑰,認真地告訴她,我喜歡你。
就像人們常說的那句話——談戀愛要從收到一束花和一場正式的告白開始。
可他連自己還有沒有機會站在她麵前都不知道,他的未來在日日夜夜的病痛裡變得渺茫。
“想聽你講……”
“講什麼?”
林緒緊張地抿了一下唇,“我出國後,和你有關的事情我都想聽。”
陳歲開心地給他分享了生活的點滴。某天看到的很美的夕陽,回家路上看到的趣事,在學校裡同學之間的美好,收到了B大的錄取通知書……
林緒靜靜地聽著,嘴角微微勾起,兩個小酒窩在臉上淺淺浮現,又時不時地給予回應。
在她分享的一件件小事中,想念跨越山海,他看見藍天、白雲、陽光,還有她的笑臉……
窗外的雨依舊連綿不斷,整片天空籠罩在陰霾中,耳邊是她的聲音,他隻覺得萬物可愛。
“林緒,我想跟你說件事……”陳歲話題一轉,語氣嚴肅。
似乎是心有所感,林緒不自覺地屏住了呼吸,四周突然安靜得隻能聽到自己的心跳聲,一下又一下,以極快的速度瘋狂跳動著。
“我喜歡你。”陳歲鼓足所有勇氣說出這句告白,內心前所未有的放鬆。她有一種不好的預感,是他會隨時離開,所以她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訴他。
見對麵沒有回應,陳歲接著說,“我認真的,可能在電話裡說並不正式,但是我等不及了,我想告訴你,我,陳歲,喜歡林緒。”
她的直白和勇敢像熱烈的盛夏將他裹挾,強烈的愛意直擊靈魂,暗戀不再是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他卸下所有偽裝。此刻,所有的形式都不重要了,他隻想回應她。
於是,他說∶“陳歲,我喜歡你。”
在不同的時差裡,他們表明著彼此的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