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汽車濺起的雨水,在周其穆的長褲上留下一溜水漬。
他站在雨幕之中,精心打理的頭發被逐漸打濕,耷在額前,身上的西裝也被雨水潑上大片的水漬。
即便如此,他挺拔的身材仍顯得氣度不凡。
一柄黑色雨傘籠罩在頭頂,踩著高跟的女人站在周其穆身後。
“周總,晚宴快開始了,您是否回去換身衣服?”
周其穆沒有回應。
她便不再作聲,黑傘傾向老板,自己身上卻被雨澆了個濕透。
良久過後,周其穆終於轉回了身,“算了,我的客戶可能不會來了。”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讓林茜麵露疑惑。
“您在等哪個客戶?”
“你不認得。”
周其穆抬眼看了眼女人,聲音煩躁,“林秘書,下次你可以拿兩把傘出來,不要再演這種把戲。”
林茜麵色微變,濕透的白色襯衫下,胸/口起伏,但手中的傘撐得仍舊平穩,高跟鞋緊跟在周其穆身後。
重返宴會廳時,周其穆已經換上了一身銀灰色禮服,和之前正式的黑色相比,更顯年輕有為。
他端著酒杯,行至王振波教授前麵寒暄。
百川和學院在談的合作項目,預算上億,即便是王教授這種全國知名的專家,見到周其穆都得起身相迎,給足麵子。
“下午聽您說起,交大新吸納了一位優秀人才。”
王振波眉目含笑,“是,路予安是我的學生,後來直博康大,剛回國。”
周其穆笑道,“那是我的親學姐了。”
“是啊,可惜你們之前還不太熟悉。小路是個能乾孩子,剛還在會場,現在跟她師兄上外麵吃飯去了。”
“她師兄?”
“哦,就是我們院的仲教授。這次能聯係上小路,也多虧了他。”
周其穆和王教授碰了杯,將杯中酒一飲而儘,紅酒的酸苦在口腔彌漫開,他隻覺唇齒麻木。
“周總,你臉色有點差。”林茜端過來一杯溫水。
“嗯,我有點頭疼,先回房間休息。”
周其穆沒有理會那杯溫水,隨手將已經空了的高腳杯撇在托盤上,獨自進入貴賓電梯。
林茜垂手站在電梯外,低頭抬眼望著老板陰沉的臉色。
沒來的客人是誰呢?林茜百思不得其解。
她忽然想起周其穆致辭時那位站起身不知在說什麼的女性。
可是,老板當時的神情如舊,兩人不像是認識。
就跟太太說,今天老板心情不太好吧,林茜想。
*
“乾杯!”
就算天氣不好,老王燒烤店也依然生意火爆,主要都是交大的學生們。
來的路上路予安還擔心,仲遠意和季夏會不會有些拘謹。沒想到季夏這個自來熟,很快便和仲遠意打開了話匣子。
路予安樂得在旁邊安安靜靜地吃串,在國外待久了,什麼山珍海味都比不上這一口羊肉串。
“安安,你去年失蹤了一年,乾啥去了?”季夏問。
“失戀,散心。”路予安自嘲,“初戀就被人甩了,打擊有點大。”
季夏迅速來了興致,“你這萬年不化的冰美人居然還有受情傷的時候。何方神聖?”
路予安還沒有回答,手機震動起來
知道這個號碼的人不多,路予安有些疑惑地接起來,燒烤店嘈雜,她提高音量,“你好,你哪位——”
“路博士,您好,我是大成的陳實。論壇結束了吧?是否可以邀請您晚上一起吃個便飯?”
“不好意思,我晚上有安排了。”
路予安說罷,知道陳實不會善罷甘休,補充,“我明天在交大辦入職,結束後應該有空。”
掛掉電話,仲遠意問,“你還是想和大成合作?”
“先接觸看看。”
“學院裡還是更傾向百川,畢竟合作過,錢也多,,,,,,”
仲遠意見越說路予安麵色越不滿,聲音低下去。
“這是我在做的項目,回國前交大也答應過,給我足夠的自由度。”
眼見飯桌上氣氛有些劍拔弩張,季夏趕緊打哈哈。
“你們彆談工作了,我都摻和不上,欺負我這個沒畢業的。”
說著,她給兩人嘴裡都塞了烤饅頭。
“她不是生氣,就是愛較真,我讀博的時候就已經習慣了。”仲遠意笑道。
三人吃飽喝足,路予安堅持自己買單。季夏自己打車回酒店,仲遠意和路予安喝了酒不能開車,便打算走路離開。
路予安來之前,交大就已經為她準備好了教工宿舍,離老王燒烤店也就二十分鐘的腳程。
仲遠意幫忙從車裡取了行李,送路予安去宿舍。一路上兩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好幾次仲遠意都談起了路予安上一段感情,都被淡淡地岔開。
“喲,哪個老師提新車了。”
行至職工公寓樓下的林蔭道上,仲遠意忽然道。
“邁巴赫 S600,真漂亮。”
路予安順著仲遠意手指的方向瞥過去,樹影之下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銀色窗框鋥亮。
仲遠意走過去,從車尾轉到車頭,讚歎不已。
路予安停下腳步,站在旁邊等他。
她正對著駕駛室窗戶,黑夜中漆黑一片,所以當車窗緩緩降下時,她有些驚訝地望著那張年輕冷峻的側臉,是周其穆。
拎包的手一緊,指甲壓進了掌心。
“安安。”
四下寂靜,但她看見了周其穆的嘴型。
他好像要下車,路予安急忙後退兩步,扭頭快步向前。
“師兄,我們上樓吧。”
仲遠意剛拍了一張邁巴赫車標照片,正不知給誰發送,對一切渾然不覺。
聽說要走,他便伸手摟了行李箱拉杆,大步跟上。路予安等他走過來,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口。
仲遠意一愣,把手機收起來,沒有說話。
進了樓道,他才忍不住開口,“我們校園治安很好,到處都有天眼探頭,你不用害怕。
路予安收回手,“我剛剛總感覺有人跟在後麵,所以......不好意思。”
房子在三樓,仲遠意打開門,便把一串鑰匙交給路予安。
房間雖然不大,但布置得很溫馨,廚衛俱全。仲遠意把行李箱放好。
“我也住職工公寓,在裡麵那棟,你有事可以來找我。這邊空調效果不好,你有沒有熱水袋?先將就用。後麵我們去買個小太陽,不然冬天太冷。”
路予安道了謝,她在這裡隻是暫時落腳,後麵肯定會再去外麵找房子住。
明天她還要去學院報到,需要早點休息,仲遠意便離開了。
“我睡了,你早點休息。”
仲遠意短信發來時,路予安剛洗完澡,在廚房給熱水袋灌熱水。
廚房的窗戶正對著教工區入口的林蔭道,她望向窗外。樹影下,那輛黑色轎車依然在那裡。
手上忽然刺痛,熱水溢出來,淌在路予安手上。
她攥了一下手,提著熱水袋進了被窩。
她知道自己又要做關於伊薩卡的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