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塚!”吉永良介推開門,看到房間中央摔散架的抽屜和滿地散落的物品,然後魚塚三郎攙著林沐從衛生間走了出來。
林沐右手沾滿血。
“怎麼……”
魚塚三郎看向吉永良介,眼神複雜,最後瞥了一眼被鎖住的衛生間。
林沐撿起地上的悲歎魔方,在椅子上坐下,伸手從桌子上拿了一包煙,點了一支,深深吸了一口。
嘴邊的煙燃了半截,林沐用帶血的指尖將它取下,隨手彈彈煙灰,才緩緩對二人道:“不好意思,黑澤陣他……”
林沐頓了一秒,編了個聽起來還算合理的謊話:“他知道了一些以前的事。他父母去世…和我有點關係,所以他有些激動。等他冷靜下來——”
林沐看向魚塚三郎:“他會給你道歉的,他剛才不是故意的。你沒受傷吧?”
“沒有。”魚塚三郎握了握拳,因為林沐平淡的語氣而緊鎖眉頭,“你的手……”
林沐垂眸看了一眼被細剪尖端穿過的掌心:“哦,我沒事,我會自己處理的。你們想去樓下等一會黑澤陣,還是現在回去?”
“我們等他。”魚塚三郎說。
林沐的目光掃過兩人。他們眼神凝重,或恐懼或疑惑或擔憂,但誰也沒有退縮。
他們能給琴酒當手下是有原因的。
“好,冰箱裡有零食和飲料,你們自便。”
魚塚三郎把手裡的槍遞給林沐。
林沐接過,把彈夾裡剩下的子彈給卸了:“謝謝。”
*
在冰涼的瓷磚上躺了十幾分鐘,黑澤陣終於覺得有點力氣了,他雙手撐地站起身,擰開門。
黑澤陣往前走了幾步,停在房間中央:“我看到他的記憶了。”
林沐坐在桌邊,叼著煙瞥他一眼,然後又扭頭看向窗外。半晌才應了一聲“嗯”。
房間裡分外寂靜,黑澤陣甚至能聽到煙草燃燒的“吱嘣吱嘣”的聲音。
每支煙抽到燙手的時候,林沐就從煙盒裡重新拿出一支引燃,把舊的碾滅在桌子上,把新的重新叼在唇邊。
一支接著一支。
林沐什麼也不問,也不提剛才的事。
黑澤陣看著,心裡堵得慌。
“你的手……會影響以後……你說你以前練過很久修複靈魂寶石的魔法,手上的傷會不會影響你……”黑澤陣猶猶豫豫,結結巴巴,腦子他自己的記憶和屬於琴酒的記憶交織著,讓他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誰了。
林沐翻掌,低頭看了看,然後握拳,重新張開,再握拳,重複幾次,掌心剛剛有點凝結的傷口又滲出些血,最後她才咬著煙,點點頭道:“嗯,有點影響,應該沒以前那麼靈活了。”
“那……我……”
林沐瞥向黑澤陣,打斷他的語無倫次:“也不是很重要。”
“要包紮一下嗎?”黑澤陣又往前走了幾步。
“無所謂,包紮主要是怕嚇著彆人,對傷勢好轉沒有半點作用。”
黑澤陣回頭拿了毛巾,然後走到林沐麵前蹲下,拉過她的手,低下頭,用沾濕的毛巾一點一點地擦掉她手上已經乾掉的血漬。
他不知道他在做什麼,眼睛隻是機械地盯著血漬被一點點擦乾淨。他需要給自己找點事情做,要是不做點什麼,他就會感到好像有一大團棉花堵塞著自己的血管氣管,讓他呼吸困難,全身凝滯。
良久,林沐歎了口氣,把左手放在黑澤陣頭頂,用力揉了揉:“他們兩個在樓下等你,你最好還是去道個歉,解釋一下。”
“不想去。”
林沐抽回自己的右手,黑澤陣手裡一空,剛剛用碎片拚合好的心因為林沐的動作再次轟然倒塌。
他抬頭看向林沐。
林沐垂眸看向黑澤陣。
她感覺,黑澤陣破碎地快哭出來了。
林沐又歎了一口氣,把唇邊的煙夾在指尖,對他道:“不知道說什麼的話,就立定站穩,讓他打你一頓。這個總會吧?”
黑澤陣點點頭,站起身走到門口,然後又回頭看林沐。
林沐背對他,長發披散在肩上,白色的裙子上透出一絲絲血漬。她左手夾著煙翻著桌麵上一本不知道是什麼書還是筆記。
*
一步步走下台階,距離底部還有四五級台階的時候,黑澤陣就已經看到了客廳裡正襟危坐的兩人。
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很嚴肅地抬頭看向他。
黑澤陣的腳步一頓,一隻腳懸在半空中久久沒有落下。
最終還是吉永良介先開口:“剛才……我聽魚塚說,你和林沐打起來了,你…你們……算了,我不問了。這個是你的私事。”
“V……”黑澤陣張嘴輕輕吐出一個音節,然後立馬停下。
魚塚三郎好像察覺到了什麼,眼神中帶了些疑惑。
黑澤陣走到魚塚三郎麵前,忽然沒來由地伸腳踢了踢他的腿。
“乾嘛!”魚塚三郎立馬暴起一把揪住黑澤陣的衣領,舉起拳頭,“還想殺我嗎?”
黑澤陣偏頭,魚塚三郎的拳頭擊中了他的左臉。
魚塚三郎沒想到黑澤陣一點不躲,看見他嘴角的血,抓著他衣領的手頓時鬆了。
黑澤陣的大拇指擦過嘴角,他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緊繃的神色忽然鬆懈了些,他瞥向驚愕的魚塚三郎,道:“再來!”
話音未落,黑澤陣忽然矮身,一手撐地,一腿掃過魚塚三郎的腳腕。
魚塚三郎重心不穩,身子前傾往前倒去,黑澤陣起身伸手托住了他的右肩。
魚塚三郎站穩,偏頭看他:“什麼意思?”
“挑釁的意思唄。”吉永良介摩拳擦掌加入戰鬥。
他們倆根本不是黑澤陣的對手,黑澤陣也沒用力,對兩人揮過來的拳,踢過來的腳,有時候閃身躲一下,有時候就硬生生接下。
最後,魚塚三郎一個飛身橫踢將黑澤陣踹倒在地。
黑澤陣順著力道倒下的瞬間,眼前忽然閃過舉著槍的自己,他穿著黑色的風衣,帶著黑色的帽子,舉起的槍口還冒著煙氣,彈出的彈殼“哐當當”掉落在地。
一顆子彈穿過他自己的眉心,他向後倒下。
身體與地麵接觸,背很疼,肩肘很疼,尾椎也很疼,但是胸口的鈍痛好像鬆動了些。
呼——
黑澤陣躺在地上,張開五指放在眼前。
帶著血漬,但是乾淨的手。
他伸手蓋住半張臉。
指縫裡出現魚塚三郎的臉,然後一隻手伸到了黑澤陣的眼前。
“搞什麼?”魚塚三郎彎下腰,伸出手要拉黑澤陣起來,“你不至於這麼遜吧?”
“對不起。”黑澤陣輕聲。
這句話也不知是黑澤陣說給眼前的魚塚三郎的,還是曾經的琴酒說給曾經的伏特加的。
魚塚三郎一愣,然後朗聲笑道:“我們和解吧,陣。”
黑澤陣伸手。
魚塚三郎握住。
魚塚三郎後仰身體,用力將黑澤陣從地上拉了起來。
“你這裡是什麼?”吉永良介指了指黑澤陣的眼尾。
黑澤陣伸手抹去:“沒什麼。”
吉永良介很沒眼色地搭上黑澤陣的肩膀:“喂,黑澤陣,你和林沐到底是怎麼了?她說是和你父母有關,你們不會是什麼仇人之類吧,哇,不會是那種羅密歐與……”
“咳咳……”魚塚三郎的輕咳打斷了吉永良介的話。
“差不多吧。”黑澤陣也不知道怎麼說,含糊其辭道,“我父親…原本會被抓進去的,不知道怎麼回事,忽然就死了。我母親改嫁了,她好像不太會找男人,這個人比我父親還爛,經常酗酒打人,後來他們就失蹤了,可能是死了吧。”
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對視一眼。
“好了,彆想了。”吉永良介拍拍黑澤陣的肩膀,“我們不會說出去的,這些事。包括安藤。”
“無所謂。”黑澤陣說,“說出去也不會有什麼影響。”
“哦對,差點忘了正事。你到底為什麼請假,聽老師說你請了很長時間的假,你是要休學嗎?”
黑澤陣看向吉永良介:“請假?”
“哦。”黑澤陣想起來了,不是他請的假,“最近有點事。周末,有個派對,你們想去嗎?”
“去去去!什麼派對?在哪?”
黑澤陣把“the bar”的地址翻給兩人看:“這裡。”
“誒,這個酒吧在附近好像還挺有名的。”
“周末是這裡的老板請客,還請了樂隊。”黑澤陣說,“林沐認識這家老板。”
三人正湊在一起嘰嘰咕咕,林沐換了長袖白襯衫和黑褲子,頭發依舊散著,雙手插兜趿著拖鞋“吧嗒吧嗒”從樓上下來,聽到腳步聲的三人瞬間停下說話看向她。
林沐站在台階上接受三人的注目禮,然後左手劍指先抵在太陽穴,而後繞了個圈,向他們致禮道:“呦,下午好。”
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在聊什麼?”林沐問。
“聊周末的派對,林沐,你也會去吧?”吉永良介問。
林沐眼神瞥向黑澤陣:“你想去?”
“嗯。”
“為什麼?”
“不能去嗎?”
兩人一聊起來,旁邊的吉永良介和魚塚三郎就感覺到一股冷風嗖嗖地刮過。
好像又杠上了…這兩人……
“你不是知道嗎?”林沐說著隊內語音。
“是啊,我知道。所以,不能去嗎?”
林沐垂下眼皮,靜了兩秒,又重新抬眼看向黑澤陣:“隨便你。”
說完,林沐從三人中間穿過,走到玄關穿上鞋。
“這麼晚了,你去哪?”黑澤陣問。
林沐頭也不回:“家裡悶得慌,出去透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