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才說,他的靈魂有可能在你的靈魂寶石裡?”黑澤陣的視線落在林沐的肩胛骨上。
林沐覺得黑澤陣好像冷靜了一點,於是繼續解釋剛才自己沒說完的話:“是,這隻是猜測,可能是上一次時間線……”
黑澤陣忽然頭疼欲裂,視線也有些模糊。
他皺了皺眉,伸手按在了額頭上。
林沐注意到了,問他道:“怎麼了?頭疼嗎?”
之前琴酒也有這種症狀。
林沐站起身,她的手剛要觸上黑澤陣的額頭,黑澤陣卻忽然對她怒目而視,腳步踉蹌地退了幾步,與林沐拉開距離,一手扶住洗手池的台麵撐著身體。
他的眼眸中燃著火,林沐卻從中看到了大火燃儘後的悲哀與蕭條。
黑澤陣低頭,呼吸有些急促,他咬著的牙,似乎在和身體裡的另外一股力量抗爭。
漸漸,他的弓起脊背,彎下腰,雙膝跪地,雙手撐在前方。
忽然,他抬起頭,扔掉手裡的槍,額頭的汗順著眉尾滑過下巴滴在了地麵上:“林沐,奪槍,他起了殺心,我控製不……”
他又急又沉的嗓音像針一樣紮進林沐心中。
林沐一步上前,下一秒,黑澤陣突然暴起,抬腿一腳踹在了林沐的右肩,一把拾起剛剛丟掉的槍,舉起,對準了林沐脖子上的靈魂寶石。一滴汗流進了他的眼睛,有些刺痛,但是這一點也不影響他的動作,食指輕壓板機,子彈射出,深深釘進了林沐身後的瓷磚裡。
“黑澤陣,你冷靜一點!”
“冷靜?我現在很冷靜,林沐。”手.槍滑動上膛,被再次舉起,“什麼時間線重啟,什麼殺手,什麼再來一次!林沐,你問過我的意願嗎?”
“我和那些要還人情債的人不一樣?現在,我倒真是希望我和他們一樣了。嗬嗬,他們可比我幸運多了,至少你是真的關心他們。你彆告訴我你也關心我,林沐,我不在的這幾天,你有一次擔心過我的處境嗎?我到底在哪?我會不會消失?我是不是很痛苦?你知道身體不受自己控製是什麼感覺嗎?
“我就像腦袋被人摁在水裡,我無時無刻不在感受死亡。”
“林沐,你養我這幾年到底在想什麼?你到底把我當什麼,工具?寄托?實驗品?我是一頭待宰的羔羊,現在到了我回報你恩情的時候了嗎?我是該乖乖把這具身體讓出來,讓那個不知道是誰、不知道從哪來的靈魂住進來,讓我的存在完全被抹掉嗎?”
林沐一手扶著牆皺起眉頭:“我從來沒有想抹掉你的存在。”
黑澤陣冷笑:“你現在裝作一副擔心我的樣子也沒用,你的花言巧語騙不了我,而且你的演技一點也不好,剛認出我時,你眼裡的那種失望落寞我看得清清楚楚。人這張嘴裡吐出的話語是這世上最虛幻美好的夢境,這是我從我那對人渣父母的身體力行裡學到的唯一的警世真理。”
“林沐,你比他們更厲害。五年,五年……”黑澤陣晃著手裡的槍,“你真有耐心,林沐。”
“你那副表情是什麼意思?怎麼?你想說,你剛才不殺我,是為了我?林沐,你當然舍不得殺我,我死了,他也活不了。然後呢,重啟時間線再來一次?”
“林沐,你是不是熬不了多久了?畢竟,我這個變數也不是那麼好控製,為了把我培養成一個乖巧懂事的好人,你費了不少心思。說到這裡,我忽然想起你之前因為我乾涉黑木真理子的事很開心。”黑澤陣笑出聲,“你覺得我在替她打抱不平嗎?你是不是覺得自己費心培養的試驗品終於初有成效了?”
又一顆子彈射出,子彈失了點準頭,林沐再次躲過。
她的肩膀晃了晃,身體已經快撐不住了,她低頭看了一眼滑到地麵中央的悲歎魔方。
黑澤陣也看到了,他對準開了一槍,悲歎魔方瞬間彈開,找不到了。
“我剛才聽到了,林沐,他讓你奪槍。他竟然知道我起了殺心,現在我倒是有點相信那個靈魂真的是平行世界的我了。有點意思啊!”
林沐喘息著靠在牆上,靈魂寶石忽然嵌在了她的額間。
“被我說中了嗎?”黑澤陣上前一步,眼神警惕地看著林沐額頭上泛著暗色的靈魂寶石,“你現在是準備對我動手了嗎?”
林沐抬腿要踢黑澤陣的手腕,黑澤陣先她一步踢在了她的小腿上擋住了林沐的動作。
林沐瞬間後退一步,一躍而起,飛身後踢,黑澤陣的顴骨被擦到,林沐落地提膝,用力頂在了黑澤陣的肚子上。
黑澤陣手一鬆,手.槍滑落在地。
林沐立即彎腰撿起將槍丟出窗外。
“黑澤陣。”林沐靠著牆滑落在地,她已經是強弩之末了。
黑澤陣抓起洗手池架子上的細剪,雙腿跨坐在林沐身上,一手按住林沐的肩膀,一手舉起細剪指向她的眉心:“你不是說你沒想對我做什麼嗎?你不是說這件事和你沒關係嗎?那你放手啊!”
林沐伸手去擋,細剪的尖端直接穿過林沐的手心,一滴血順著手心流下,林沐用力握住了黑澤陣拿著剪刀的手,咬著牙:“黑澤陣,我不知道你和你父母之間有什麼事情,我也不知道你之前很難受。”
“快刀斬亂麻不能解決所有事情,黑澤陣,你堅強一點。我知道你在害怕什麼,你不就是害怕見到你所想象的一切出現在你的眼前,害怕我們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假的,害怕一切都是我的虛情假意,所以你想在一切你以為的謊言、一切你以為的醜陋事實揭開麵紗之前,阻止它。”
“這一切都是你想象的,黑澤陣。”
“你不相信我沒關係。但是,我還是想告訴你,我剛才攔你不是因為我想對你動手,也不是我不能為了你去死。是因為我死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要是讓你現在殺了我,這件事會一直梗在你心裡,這道坎恐怕你永遠都過不去。”
黑澤陣的手不可抑製地顫抖了起來,他的眼睛慢慢布滿血絲,漸漸變得血紅。
黑澤陣看著自己顫抖的左手,忽然,他伸出右手握了上去,摁住了顫抖的左手。
“我沒有在害怕,林沐。”黑澤陣的聲音也在顫抖,“他在控製我的身體,我討厭這種不受控的感覺。你能保證他不會再出現嗎?你能保證嗎?啊!林沐!你告訴我,你想怎麼樣!”
“你和他們一樣!和他們一樣!為什麼!為什麼在我身邊出現的所有人都是想利用我!”
黑澤陣吼著。
吼完,他的腦袋忽然空了一瞬,頭無力地耷拉下來,雙手抓著的細剪也卸了力。
“黑澤陣!”衛生間的門忽然從外麵打開。
魚塚三郎從外麵進來,被眼前的一幕嚇得差點屁滾尿流。
“你今天沒去上學……我……我剛才看到這個從二樓掉下來,我以為……出什麼事了,所以就從窗戶……”魚塚三郎手裡拿著槍,“我馬上走。”
“給我。”黑澤陣扭頭,衝他伸手。
魚塚三郎被黑澤陣血紅的眼白嚇到了,他往後退了幾步,把槍背在身後,然後搖了搖頭:“你……不能給你。”
“魚塚,你拿著槍出去。”林沐手心的血一滴一滴流到臉上,有些無力。
黑澤陣把細剪從林沐手心拔出來,站起身,再次衝魚塚三郎伸手:“給我。”
“不行。”魚塚三郎看了一眼地上的林沐,她躺在一大片粉紅色的液體中央,“黑澤陣,她是你姐姐,就算她做錯了什麼事,你也不能這麼對她。”
黑澤陣笑了一聲,直接上前把細剪的尖端抵在魚塚三郎的動脈處:“反正我的手遲早會臟,我也不在乎多一個少一個。”
忽然有一道光從黑澤陣眼前閃過。
黑澤陣一顫,細剪掉落在地,他伸手抱住腦袋。
仿佛炸彈在腦中炸開,一些記憶畫麵和洶湧的情緒以超越他承受能力的巨大當量排山倒海般朝他襲來。
“砰!”槍響,他放下槍,指尖微微顫抖。
……
他舉起刀,對麵的人被劃破咽喉,倒在血泊之中。
他穩了穩手,握緊刀柄。
……
他從瞄準鏡中看到目標,下一秒,瞄準鏡中的人爆頭身亡。
他取下唇邊的煙,吐出一縷灰白色的煙氣。
……
畫麵轉得越來越快。
“砰!砰!砰!……”
各種各樣不明身份的人倒在距離他或近或遠的地方。
他看不清他們的臉,那些人全部都是模糊的色塊。
他低頭。
雙手血紅。
身邊出現了一個熟悉的麵孔。
有些聒噪。
“是我,大哥!”
……
“大哥,我是Vodka!”
……
“Vodka,開車!”
……
“大哥,我們現在怎麼辦?”
……
“Vodka,煙。”
……
“收到,大哥!”
……
“Vodka,追上去!”
……
“大哥,你怎麼了?”
……
“大哥,你胳膊中槍了。我幫你……”
……
“大哥,煙來了。”
……
“大哥,小心身後!”
……
“大哥,我盯著,放心!”
“嗯。小心點。”
……
“大哥,我不會背叛你,這是他們的陰謀。”
“大哥,你信我嗎?”
“大哥,不能讓大人懷疑你,我們兩個,保你。”
“大哥,開槍。”
“砰!”
他放下槍,眼前的人倒下,耳邊的聒噪瞬間消失,世界回歸一片寂靜。
他的手很穩,一點也沒有抖。
……
他叼著煙走在街上:“Vodk……”
他頓住。
他伸手拉開車門,坐在了駕駛位。
“啊……啊……”黑澤陣死死地抱著自己的腦袋,頭很疼,胸口鈍痛。
他慢慢彎下腰,雙膝一軟,跪在地上。
“林沐。”
……
“我是林沐。”
……
“Gin,你想殺我嗎?”
……
“Gin,你也知道你殺不了我吧?”
……
“哦,我是魔法少女,厲害吧?”
……
“Gin,我們合作吧。”
……
“Deal。”
……
“行啊,我跟你去見boss。你幫我救人。”
……
“Gin,你答應我的,你在利用我嗎?”
“Gin,拜托了,你讓我怎麼樣都行,你幫我把她帶出去吧。”
……
“林沐,你還好吧?”
……
“Gin,這是最後一次機會,下次再遇到,我真的不會對你手軟了……”
他頓住。
他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他感到了自己有力的心跳。
……
“林沐,我希望你來審判我。”
……
“林沐,殺了我,我們再來一次。”
黑澤陣一手按著胸口,一手撐在地上,他大口喘息著,全身汗濕得好像剛被人從水裡撈出來。
他感覺有一根絲線穿過了自己的心臟。
他仿佛要窒息了。
眼前的白色瓷磚逐漸清晰,頭疼也漸漸消失。
但是他的心跳依然急促,胸口的鈍痛一陣陣襲來,久久不能平息。
黑澤陣脫力,他閉上眼躺倒在地。
魚塚三郎從上方俯視著黑澤陣,然後越過他把林沐攙了出去,最後在外麵抵住了衛生間的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