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澤陣把耳朵湊到林沐嘴邊,見林沐整個人無力靠坐在牆角,眼睛也慢慢閉上了:“林沐?林沐!”
抽屜。
黑澤陣跌跌撞撞跑出衛生間,大力拉出書桌抽屜,抽屜從軌道中脫出“咣當”摔在地上,裡麵的東西撒落一地。
黑澤陣跪在地上,從地上一堆東西中抓起幾顆悲歎魔方,再起身,他的腳步有些踉蹌,太陽穴旁的青筋暴起,急促地跳動著。
明明上一秒還在酒吧包間,下一秒腿一軟,他就已經在林沐的房間了。
他來不及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他的思維現在完全處於混沌狀態,一切都是下意識做出的行動。
黑澤陣把悲歎魔方放在林沐的手心,然後把她的手蜷起來緊緊握住。
“林沐。”
林沐指尖顫抖一下,眼睛睜開一條細縫,然後伸手拽下脖子上的項鏈。
僅僅幾秒,林沐看起來好多了。
黑澤陣依然緊緊握著她的左手。
“你怎麼樣?”黑澤陣問,他皺著眉,一臉擔憂,“好點了嗎?”
林沐猶疑片刻,她認出來了。
一陣無法言喻的疲憊頓時席卷了她。
黑澤陣伸手要扶她起來,林沐卻擺了擺手:“你先出去,我包紮一下。”
“我幫你。”
“不用。”
“我說,我幫你。”黑澤陣伸手把她的肩頭按住,讓她背對著他,“你告訴我怎麼做。”
“擦一下血,用紗布纏起來就好了。”
黑澤陣打濕毛巾,攥著一個角,把林沐背上或是乾涸或是新鮮的血跡依次擦掉,一邊擦一邊觀察著林沐的表情,看到她略微蹙起眉頭就立馬停下來。
在黑澤陣第三次停下動作後,林沐扭頭看他:“你不用這麼小心翼翼的,沒有很嚴重。要不你還是出去吧,我自己來。”
說完,林沐回過頭看著麵前的白色瓷磚,然後把自己的額頭重新貼了上去。
冰涼一片,屍.體一樣,像她一樣。
聽到林沐略微冷漠的話語,黑澤陣呼出一口氣站起身,然後把毛巾丟進水裡,雙手撐在水池邊緣,半晌沒說話。他抬頭,鏡子裡的自己很陌生。他抬手將襯衫的扣子一顆一顆扣上,然後拿過掛鉤上的褲子,慢慢穿上。
“林沐。”黑澤陣背對著林沐,伸手把水裡的毛巾撈出來,擰乾,然後走到林沐身後遞給她,“我不知道是怎麼了。但是我剛才聽見了,聽得很清楚。你以為我是誰?Gin?”
“雖然我很不想這麼揣測,但是你當年去找我,該是因為他吧?我們長得很像嗎?你想通過我補償他,還是想通過我這個代替品,填上他的空?”
林沐張了張嘴,什麼也沒說出口。
琴酒的出現是意外,但是不可否認,她心裡一直無比期待他的歸來。甚至已經做出一些瘋狂的舉動了——將烏丸蓮耶這個定時炸彈放在身邊。
周圍的空氣忽然變得潮濕,沉重,猶如溺水,讓人胸口發悶,無法呼吸。
“答不上來?”黑澤陣蹲下身,伸手捏過林沐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他嘴角牽動,扯出一個冷笑,“我們剛才是不是,做了?你這麼迫不及待嗎?”
林沐感覺背上的傷口在空氣中翕動,像魚翕動它的腮。
她應該說點什麼。
黑澤陣不給她機會:“林沐,你用你的魔法對我做了什麼?”
林沐腦子一陣陣發暈。
黑澤陣誤會了。
她都乾了些什麼?
事情糟糕到了極點。
她明明知道琴酒的出現很可能是不穩定的,在找到這件事發生的原因之前,她居然……
“沒有。”林沐立即否認,“黑澤陣,你聽我說,我真的不知道怎麼回事。這幾天確實是他占據了你的身體,我還沒搞清楚是一段記憶還是他的靈魂進入了你的身體,但是這不是我做的。真的不是我做的。我承認我剛開始找你的時候,確實是帶著他的原因,但是……”
黑澤陣根本沒有聽林沐在講什麼,一種悲憤的心情襲擊了他。
他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做過什麼十惡不赦的事情,不然為什麼他的爸媽會拋下他,而林沐好心收留的真相居然是為了利用。
他像一個在沙漠中迷失方向的人,又累又渴,這時前方的沙堆中忽然出現了一瓶牛奶。他根本來不及細想這瓶牛奶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抓起就灌進嘴裡。
等一瓶牛奶下肚,他才慢慢回味過來。
它變質了。
它會讓他生病,甚至死得更快。
黑澤陣瞬間覺得有點惡心。
胃酸帶著酒水返上食道,黑澤陣立馬起身扒在馬桶上,一躬身吐出幾口酸水。
“黑澤陣,你怎麼了?難受嗎?”林沐想起琴酒喝了酒,立馬跟著他起身,手還沒搭上黑澤陣的肩膀,就被黑澤陣擋開了。
“我不需要你裝作關心我的樣子。”黑澤陣用袖子擦去唇邊的水漬,癱坐在地上,眼神淩厲,“我記得你說過,魔法少女的身體隻是一個容器,你是受這個啟發嗎?你需要我這個容器嗎?”
黑澤陣已經不信任林沐了。
“我從來沒這麼想過。”林沐心裡著急,但是她拿不出任何佐證來證明自己,何況,她自己也根本不能否認,琴酒出現的這幾天,她無數次希望時間的流逝能更慢一點,再慢一點,“是我的錯,我確實存了私心,但是……這件事真的不是我做的,我從沒想過他會回來,我覺得我們就這樣一起生活下去也很好。”
聽完林沐一番陳詞,黑澤陣盯著她看了一會。
林沐身上的這件白色睡裙本來領口就開得很低,剛才幫她擦背上的血跡時候,又把肩帶放了下去。
她現在這樣麵對著他,他甚至都可以順著領口看到她腰側的傷口,白瓷一樣的皮膚。
黑澤陣忽然笑了一聲,然後把視線重新放回她那雙好看的眼眸上,點點頭:“好。”
林沐聽他這麼說,瞬間鬆了一口氣:“你信我就好,真的不是我做的,我猜測可能和我的靈魂寶石有關,但是現在還不知道到底是……”
黑澤陣忽然伸手攬過林沐的後腦勺,將自己的薄唇印在林沐的雙唇上,堵住了林沐全部的解釋。
兩人的唇瓣剛碰上,林沐立即伸手將他推了出去,她下意識害怕推不開,用了魔法借力。
黑澤陣低頭看了一眼襯衫上留下的魔法絲線的灼痕,曲起一條腿,將手搭在膝蓋上,仰起下巴,眼中的笑意更勝,甚至生出了那麼幾分瘋狂,他看向林沐:“林沐,這就是你說的一起生活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林沐收起手,往後挪了幾步,“你不要激我。”
“更過分的都做了,隻是親一下,你接受不了?”黑澤陣兩側的銀發蓋住半張臉,“那我們要怎麼生活下去?還是說你想殺了我,給彆人騰地方?”
黑澤陣忽然起身走出衛生間再進來,手上拿著剛才從抽屜裡掉落的手.槍,“嘎達”一聲滑動上膛,然後把槍柄遞到林沐手裡:“用這個,心裡負擔小一點。”
“我不會殺你。黑澤陣,我們彆鬨了好不好,我說的都是實話,你還想知道彆的我也可以告訴你。”
黑澤陣把林沐丟掉的槍重新塞回她的手裡,然後捏住她的手把槍口指著自己的太陽穴:“林沐,我很惜命的,所以我隻給你一次機會,你要是再想拿捏我,可就沒那麼容易了。”
林沐想掙開自己的手,黑澤陣卻攥得更緊了。
“林沐,你想想Gin,他為什麼剛才會突然消失讓我占據了身體的主動權呢?”黑澤陣壓著聲音,“因為我和這具身體更適配,那種飄蕩的東西沒那麼穩定,或許再久一點,他就完全消失了,你還在猶豫什麼?林沐,這是你最後的機會了……”
“林沐,你再猶豫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再也見不到他了……
再也…見不到……
見不到……
黑澤陣的聲音在空間中回蕩。
林沐感覺全身的傷口都在裂開,她快要汲取不到氧氣了。
黑澤陣看著林沐的眼睛變得血紅,眼淚從她的眼尾洶湧地流淌出來。
林沐脫力,靈魂寶石再次變得烏黑。
“好了。時間到了。”黑澤陣把槍口從太陽穴移開,冷笑著對林沐道,“謝謝你饒我一命。你照顧我這幾年的恩情,我算還清了吧?”
“你在和我劃清界線嗎?”
“當然不是。”黑澤陣收起手槍,“你要是想,我們以後也可以生活在一起,結婚都行。隻是,你接受得了嗎?你剛才表現得好像要英勇就義一樣。嗬,真是可笑,我竟然以為你真的是為了把我拉出深淵!果然,這個世界上能信的人隻有自己。”
“黑澤陣。”林沐滑坐在地上,“Gin就是你,他是平行世界的你。我親手殺了他,為了讓時間線重啟,因為他是一個殺手,在那個時間線注定會死在紅方手裡,所以我們商量好再來一次。”
黑澤陣驚訝回頭,但是臉上的驚訝在看到林沐的瞬間一掃而空,那抹冷笑重新出現在他的嘴角。
他蹲下身,與林沐平視:“林沐,這麼簡單的道理你不懂嗎?Gin就是Gin,我就是我,如果我沒有經曆Gin所經曆的一切,我就不會是他;但是,如果我經曆了他所經曆的一切,成為了這個世界的Gin——”
黑澤陣頓了一下,捏住林沐的下巴,讓她抬頭看他:“——那你當時殺了他,有什麼意義,Gin隻會一次次在你麵前死亡,你永遠得不到他的。不是嗎?”
黑澤陣低頭親上林沐的唇角,林沐剛想推開他,他就放開她站起了身。
他俯視著她,輕蔑道:“林沐,雖然這樣很像在罵自己,但是我還是想說,平行世界的那個殺手我,似乎不太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