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藤莉子拉開教室前門,琴酒正站在講台邊看給老師點名準備的座位表。
教室稀稀拉拉來了兩三個人。
“早。”安藤莉子打招呼。
琴酒抬頭瞥了她一眼,聲音有點像昨晚給他打電話的人。
“第一次見你這麼早來。”安藤莉子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琴酒手指劃過座位表,在“安藤莉子”的名字上點了一下,然後又看了一眼“中穀淺野”和“魚塚三郎”的位置,最後走到最後一排靠窗的位置坐下。
書包裡沒幾本書,基本都很新,估計沒翻過幾次。
翻到那本漫畫的時候,琴酒手指一頓——重量不對。
安藤莉子坐在琴酒前桌的椅子上:“昨天打電話,你不在。”
“你想說伊東的事?”琴酒伸手把漫畫拿出來放在桌子上。
“嗯。我……”
琴酒用手指劃了劃書頁邊緣,沒翻開,然後抬眼打斷安藤莉子的話,道:“這事到此為止。”
琴酒隨意一個懶散的眼神,安藤莉子突然腦子一片空白,忘記自己剛才想說什麼了。
琴酒並沒有坐得很直,兩人的視線基本持平,可是這種來自頭頂上方的壓迫是怎麼回事。
安藤莉子默默撤開搭在桌子邊緣的手。
“明白?”
語氣涼如水,安藤莉子感覺他好像有點不耐煩。
可是昨天不是還好好的嗎?
突然怎麼了?
“好。”安藤莉子站起身,然後轉身往回走,看到門外正在進來的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安藤莉子和他們嘰嘰咕咕了幾句,最後指了指琴酒。
琴酒翻開書頁,看到了嵌在裡麵槍械零件。
額。
說實話,出乎意料了。
琴酒甚至不用把零件拚起來就知道這是一把警用配槍。
從槍管長度來看,不是警官配槍,應該就是一般警員執行任務時才能申請到的配槍。
優點是小巧,但是從實戰來看,威力不大,不適合連發,不適合新手,甚至經常會被彈殼彈到臉。
對於琴酒這種左手槍來說,他不喜歡這個型號。
而且這種配槍的彈道痕跡檢測一般都是記錄在案的,隻射出一發就能查到是誰的槍。
他是嫌太低調,還是嫌命太長?
“他”想乾嘛?隻不過一個小混混,至於這麼大動靜嗎?
還是“他”和這個警察有仇?
你到底能蠢到什麼程度?
這顆腦子是這麼用的嗎?
琴酒搖搖頭,然後把下巴放在合攏的雙手之上。
哦對,林沐知道嗎?
肯定不知道。
琴酒合上書,把這個燙手的山芋放了回去。
看來這本書不能離身了,要是丟了,更麻煩。
算了,解決完那個小混混,早點回去吧。
嘖,他是來幫“他”擦屁股的嗎?
“黑澤,早啊!”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走到琴酒麵前。
琴酒扭頭看向兩人。
除了年輕點,矮點,麵貌基本沒什麼變化。
魚塚三郎眉尾處有幾道五厘米左右的擦傷。
再看向吉永良介,臉上倒是沒破相,但是手背的地方青紫了一大片。
看來他們昨天被揍得挺慘的。
“你的決定我們沒什麼意見。”吉永良介說,“本來就是被黑木真理子擺了一道,我才不想幫她呢。”
魚塚三郎跟著點點頭:“就是。”
安藤莉子站在他們身後,本來想說點什麼,但是看到琴酒的眼神又把話全部咽了下去。
“你跟我來。”琴酒看一眼吉永良介,然後站起身與他擦肩而過。
吉永良介疑惑地看了一眼魚塚三郎,然後跟在了琴酒身後。
琴酒走出教室,又走出教學樓,最後停在一片花壇麵前的陰涼地,確認沒有監控才從褲兜裡掏出煙盒和打火機。
雖然林沐讓他戒掉,但是他這習慣伴隨他好多年了,想事情的時候不自覺就叼到嘴邊了。
吉永良介看到琴酒嫻熟地叼著煙吞雲吐霧,愕然道:“你什麼時候學的?”
琴酒比吉永良介微微高一點,他指尖夾著煙,垂眸看了吉永片刻,才問:“你和安藤莉子什麼關係?”
吉永良介瞬間慌亂,緋紅從臉頰爬到耳根,雙手連連擺動,語無倫次道:“黑澤……不不不,大哥,你怎麼……其實我們沒有……真的……”
否認了半天,最後他泄氣地垂下腦袋。
琴酒臉上沒什麼表情,靜靜地看著他。
吉永良介不知道琴酒把他一個人單獨叫出來說這個是什麼意思,於是又偷偷掀起眼皮觀察琴酒的表情,然後小聲央求道:“大哥,你彆說出去,特彆是對魚塚三郎和安藤莉子,什麼都彆說。我現在……我想再等等…再表白…這tm也太尷尬了……”
“你們之間怎樣我管不著。”琴酒指尖的煙氣漸漸彌漫開來。
“那你把我叫出來想說什麼?”吉永良介抬頭,有些不明所以。
琴酒吸了一口煙,長長地呼出來,然後才看向吉永良介道:“安藤莉子沒有能力,所以你們以後要乾什麼事,不要讓她參與進來。”
“你說她沒有能力是什麼意思?”
琴酒說得更明晰了一點:“不夠聰明機敏,也不會防身技巧。拿伊東這件事來說,萬一遇到什麼意外,你覺得她有自保能力嗎?”
琴酒把煙頭丟在地上,一腳踩了上去,微小的火星瞬間湮滅,吉永良介莫名覺得琴酒這個動作帶了些狠戾之色。
“她沒有。”琴酒語氣平平,“你也不想她死吧?”
聽到“死”字,吉永良介眼皮一跳,垂在身側的手瞬間握拳。
“我說這些,你懂什麼意思吧?”琴酒需要確認對麵聽懂了,這也是他每次布置完任務都需要確定的事情,新團隊磨合期間這很重要。
“懂。我以後會注意的,其實這件事原本就是安藤想管,我早就讓她不要操那麼多心,可是她……”
“再提醒你一句,她已經被中穀淺野盯上了。”雖然琴酒還沒見到中穀淺野的人,但是以他們三個這種時不時聚在一起的關係,被盯上是早晚的事。
“靠!”吉永良介低頭暗罵,“我就知道!”
“中穀淺野是獨生子嗎?”琴酒問。
“好像不是。”吉永良介邊思考邊說,“要查嗎?”
“不用了。”琴酒把煙頭撿起來,“我要請一段時間的假,走之前,把中穀淺野解決了。”
吉永良介感覺“黑澤陣”說話突然信息量好大,他腦子轉了半天,才問:“怎麼解決?你請假乾嘛?”
“你不用管了。”
*
上了兩節課,中穀淺野不是趴在桌子上睡覺,就是在和他那兩個小跟班拋紙條玩。
偶爾,中穀會朝琴酒這邊看一眼。
好像是挑釁,又好像是忌憚。
這人,淨挑些學校規章製度的暗處,琴酒覺得中穀的膽子不大。
至少沒超出琴酒的想象。
而且,這種表演性人格,頭上應該會有個哥哥壓他一頭。
嚴父慈母,雖然日本大多是這樣的家庭,但是中穀淺野說不定比一般人更怕他的父親。
暴力傾向嗎?
第三節,體育課。
琴酒沒帶運動服。
等教室裡的人差不多都去操場了,琴酒走到中穀淺野麵前。
“叩叩”琴酒伸手敲了敲中穀淺野的桌子。
中穀淺野聽到聲音才慢悠悠把頭從桌子上抬起來。
中穀淺野看見琴酒先是一愣,然後慢慢露出一個囂張的笑容:“呦,黑澤陣,有何貴乾?”
“出去聊幾句?”琴酒俯視。
“行啊!”中穀淺野仰在椅背上,然後一招手,他的兩個小跟班立馬圍了上來。
一旁的剛換上運動服的魚塚三郎看到這情景,也不知道是給誰捏了一把汗,總之倒吸了一口涼氣,然後立馬跑出教室找吉永良介。
魚塚三郎帶著吉永良介出來的時候,琴酒已經和中穀淺野走到了樓下。
還是那個沒有監控的花壇邊。
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從教學樓牆邊探出半個腦袋,琴酒和中穀淺野相對而立,他們隻能看見琴酒的一個背影。
琴酒從兜裡摸出煙盒,抖出一支點燃叼在嘴邊,然後抬眼把煙盒遞向中穀淺野。
中穀淺野一笑,伸手捏出一支,然後從褲兜裡摸出自己的打火機。
“你喜歡抽七星啊,這煙不怎麼樣。”中穀淺野悠悠吐出一個濃白煙圈,見琴酒唇邊飄出淺藍色的煙霧,又哈哈一笑,“我一看你就是個新手,抽煙不過肺,太裝了吧。”
琴酒瞥他一眼:“帶手機了嗎?借我用用。”
中穀淺野一頓,然後從褲兜裡掏出手機遞到琴酒手裡:“其實從黑木真理子的事上我就看出你不是一般人,有點腦子。要不你跟我混吧,保證比帶著那兩個蠢貨強。”
琴酒手裡翻著中穀淺野的通訊錄,原本想找姓中穀的人,但是發現中穀淺野給家裡的人都是按“稱呼”備注的。
更省事了。
琴酒心裡嗤笑一聲。
分彆給中穀的父親、哥哥、媽媽都編輯了短信,然後他又翻了翻學校的論壇。
琴酒站直,把指尖的煙叼到嘴邊,然後舉起中穀的手機對他道:“笑一個。”
中穀淺野一愣,下一瞬“哢嚓”一聲,中穀淺野吞雲吐霧的樣子被定格在手機屏幕上。
“哎,你乾什麼?”中穀淺野這才反應上來琴酒在乾嘛,“還給我!”
琴酒把手機屏幕麵向中穀淺野。
一連幾聲“滴滴”連帶著已發送成功的短信提示。
琴酒在中穀淺野臉上看到了意料之中的驚恐之色。
隻是被家裡人知道抽煙就這麼害怕啊!
學校論壇的帖子也發出去了。
不知道他家還有沒有手腕讓他在這個學校再待下去?
琴酒又看了看他臉上的表情。
哦,恐怕要被退學了。
他應該經常被拿來和哥哥比較,甚至他自己也明白自己已經被放棄了,就算真的可以和學校斡旋,他家估計也不會為了他這麼做。
而且他家好像有很嚴重的家庭暴力。
“tmd!”中穀淺野衝旁邊兩個跟班喊,“愣著乾嘛!給我把他弄死!”
他急了。
這不是放狠話,他是真的想把琴酒弄死!
看到中穀淺野從褲子裡掏出那把槍時,琴酒突然明白漫畫書裡的那把槍是用來乾嘛的了。
“他”是想直接把中穀淺野送進去啊!
不過,這個計劃也太麻煩了!
琴酒叼著煙,稍稍偏頭,然後那個□□的槍口居然滑出了一顆橡皮彈。
琴酒覺得好笑,甚至都有點懶得躲。
琴酒後撤半步,微微向右轉身,然後用左小臂叩打中穀淺野握槍的手腕,中穀淺野吃痛,手一軟,手裡的槍就已經被卸掉了。
整個過程也就幾秒鐘,兩人的對峙就已經決出了勝負。
中穀旁邊兩個跟班早知道黑澤陣厲害,這時慶幸自己剛才沒有上前。
中穀淺野剛要扭頭罵他們。
琴酒直接把槍口抵在中穀淺野的嘴邊:“張嘴!”
“憑……唔唔……”
槍口直接被塞進去了,中穀淺野瞪大眼睛,眼淚嘩嘩地往下流,嘴裡隻能“烏拉烏拉”地說著什麼,根本聽不清。
“是不是還欠點什麼?”琴酒垂眼問。
“這個搶的扳機有點鬆,你咬緊了。”琴酒一邊舉著槍,一邊往旁邊走,中穀淺野咬著槍口跟著他慢慢往前挪,他不敢把槍口吐出來,他害怕琴酒突然按動扳機,雖然橡皮彈不致命,但是這個距離,誰知道會不會顱骨骨折。
琴酒突然蹲下,從花壇裡撿到一塊磚頭,然後又突然站起來。
槍口戳到中穀淺野的喉嚨裡,他捂著胸口乾嘔了幾次。
中穀淺野見琴酒掂了掂手裡的磚頭,臉白了,連忙手腳並用向琴酒比劃,“嗚嗚嗚”的聲音更大了。
“哦,是吧,我也覺得。你們動了幾次手,也沒個結果。”
話音未落,琴酒掄起磚頭直接拍到中穀淺野的後腦勺上。
“咳咳!”
中穀淺野雙手撐地,跪倒在琴酒麵前,嘴裡的槍掉了出來,他乾嘔幾次,吐了幾口血水,牙咬在槍口上碎了好幾顆。
但是人沒暈,也沒看到頭上有明顯的傷痕。
琴酒真的很知道輕重。
琴酒沒看地上的中穀,隻把嘴邊的煙重新夾到指尖彈了彈煙灰,微微仰頭吹出一縷白色煙霧,然後瞥向站在幾米之外瑟瑟發抖的兩個小跟班,淡淡問道:“知道今後怎麼說話做事嗎?”
“知道,知道,大哥。那…不打擾了…我…我們先走了,我們絕對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您放心……您放心……”
就這?
搞了這麼多天?
琴酒轉身,歎了口氣。
這就是平淡的退休生活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