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沐話還沒說完,黑澤陣直接拉著她走到一個角落,抱著胳膊審視林沐片刻,才道:“實話實說,幾分真幾分假?”
林沐靠著牆,輕笑一聲。
“你嚴肅點!”黑澤陣神情有些冷,“我問什麼,你答什麼。”
林沐感覺他好像又生氣了。
她剛才隻是見安藤莉子有點太激動了,直接說可能會讓安藤莉子產生抵觸情緒,所以開個玩笑讓她冷靜冷靜罷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隻是小孩子間的玩鬨,沒什麼出格的事情。”
黑澤陣盯了林沐一會,才道:“暫且信你了。你剛才和黑木真理子聊了什麼,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
“陣。”林沐抬眼看著麵前的少年,“我想知道,你現在是打算管這件事嗎?”
“沒說要管,不過既然無意間知道了,再往下查查也不是不可以。”黑澤陣隨口道,“反正也費不了什麼功夫。”
聽到這句,林沐笑了笑。
“又笑什麼?”
林沐伸手拍了拍黑澤陣的肩膀:“蠻好,蠻好。”
“好什麼?”
“我覺得我把你養得蠻好的,我預感你會長成一個很棒的大人,所以我很高興。”
黑澤陣彆開腦袋“嘁”了一聲,然後又問:“你是不是認識警視廳的人?”
林沐之前有牽涉到一起案子裡,確實認識幾個人:“你怎麼知道?”
“之前有看到你和一個便衣在門口聊天。那人叫什麼,有聯係方式嗎?”
“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來著。”林沐回憶道,“你說的應該是毛利小五郎吧,不過,他隸屬於搜查一課強行犯搜查三係,黑木的案子應該不在他的管轄範圍內,我可以幫你問問。”
“不用,聯係方式給我,我自己聯係。”黑澤陣把手機遞給林沐。
“行。”
“你覺得黑木真理子說的話有問題嗎?”
林沐一邊在自己手機裡翻找號碼一邊說:“你彆問我,我沒懷疑什麼,我隻是讓你更謹慎一點,未知全貌之前,不要先入為主。‘你在凝望深淵的時候,深淵也在凝望你’,懷疑受害者確實卑鄙,我承認,但是我以前栽過,中立一點不是壞事,抽離出來,俯瞰這些人事物,更方便你看清連在每個人身上的線頭。”
“她提到的那位老師,你熟悉嗎?”
那位老師是他們的數學老師,大概三十多歲,已婚。平時上課會講一些笑話來活躍課堂氣氛,很多學生都很喜歡上這位老師的課,黑澤陣對他的印象也還行。
“不熟,但是他有時上課會提到他妻子的一些軼事,感覺兩人感情不錯。”
林沐把手機還給黑澤陣:“好了,你自己小心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及時告訴我,明白嗎?”
黑澤陣垂眸看著手機上的號碼,輕輕“嗯”了一聲。
林沐說過很多次這樣的話。
他十二歲時,林沐剛進入他的生活,那一整年她跟他跟得特彆緊,好像他一刻不在眼前就會突然消失一樣,他真的很不自在,後來吵了一架,兩人劃定了界線。
他不再過問她每天都在忙什麼,她也不會乾涉他的決定。
從那以後,林沐就真的不怎麼管他了,遇到的幾乎所有事情都是他自己解決的,打架的事自然沒少乾過,看到他頭破血流的回來,除了帶他去醫院,林沐也很少對此發表看法,最多就是說一句這樣的話。
可是,她卻總能在最關鍵的時候扶他一把,仿佛他做的任何事,她都清楚,並且能為此兜底。
對於一個孩子,林沐給予的安全感是無與倫比的,如果兩人的相遇更早一些,黑澤陣應該會有一個很幸福的童年,但是他們認識的時候,黑澤陣就已經獨自生活很久了,他早就不當自己是個孩子了。
現在,他想要的更加不是這些。
“林沐。”黑澤陣突然很想問她,當年為什麼要去找他,她和他到底是什麼樣的淵源,還有她看向他的時候,為什麼經常走神。
他真的太想知道她所有的事情了。
“怎麼了?”
“算了,之後再說吧,你的貓來了。”黑澤陣看向窗外。
林沐回頭,丘比附身在橘貓身上,一蹦一跳地衝她跑來。
“好吧,那我先回去了。”
路過另外三人時,林沐劍指一貼額頭再向上劃開:“回見。”
安藤莉子其實不太懂林沐的思維方式,看著她的背影對麵前幾人道:“林沐真是一個……很奇怪的人,感覺她時不時會有一些出人意料的舉動。你們不覺得她有時像小孩,有時像一個曆經滄桑的老人,有時看起來就是一個乖乖女,有時又挺叛逆的。”
魚塚三郎讚同地點點頭:“上次見她抽煙我也吃了一驚,根本想不到她這樣的人會抽煙。”
黑澤陣動作一頓,問魚塚三郎道:“你說誰?林沐抽煙嗎?”
“啊?!大哥你居然不知道。”魚塚三郎和吉永良介對視一眼,“雖然我們上次也是無意間看到的,但是你居然沒見過嗎?”
也不是沒見過,幾年前見過一次,他還以為她早就戒了。
“什麼時候看到的?”
“昨天。她有一個很漂亮的銀質打火機,看起來是經常抽煙的人,可能隻是不好在你麵前抽吧。”魚塚三郎猜測。
吉永良介也隨口猜測:“她不是有男朋友嘛,說不定就是他教她的。”
黑澤陣的目光突然像鷹隼一樣掃向吉永良介。
“我猜的,我猜的。”吉永良介感覺自己好像又說錯話了,立馬舉起雙手。
“我覺得你說的有道理。”黑澤陣破天荒讚同了吉永良介的觀點,“銀質打火機是吧,行。”
回去翻翻。
如果很重要,她或許不會隨時隨地都帶在身上。
*
家裡沒人,林沐應該又去結界了,而市原阿姨一早就回自己家了。
黑澤陣帶上手套爬上二樓。
他不確定林沐會不會對自己屋子裡的陳設有一些特殊的強迫症,所以他翻得很小心。
林沐的房間雜七雜八的東西很多,桌麵上擺了很多零食,書本,他翻了翻她的筆記,大多數都是關於結界裡魔獸的記錄,甚至部分還畫了圖解。
罕見的認真。
書架上也有幾本相似的筆記,甚至他還翻到了一本賬冊。
林沐不像是會記賬的人。
書桌的抽屜裡沒發現火柴或者打火機。
黑澤陣看了看床頭櫃:他不太希望那個打火機是放在這裡的,如果放在這裡,說明那個東西真的對林沐有一些特殊的意義,甚至會讓她睡前拿在手裡把玩。
黑澤陣打開抽屜——都是衣服。
在房間裡找了半晌,一無所獲。
說不定林沐真的帶在身上了。
黑澤陣在房間裡走了一圈,然後拉開門坐在了陽台上,視線一斜,他看到了香爐下麵的矮桌。
黑澤陣看了一會才走上前拉開了矮桌下的小抽屜。
一盒線香,一包已經拆封的高盧,裡麵少了兩根煙,煙的下麵就壓著那枚銀質打火機。
黑澤陣把它拿出來,在手裡掂了掂。
微沉。
並不像魚塚三郎描述的那樣漂亮,隻是一枚很樸素的打火機,說不上精致好看,應該不是禮物。
打火機的邊邊角角部分已經磨去了表麵的鍍層,有些陳舊了。
“吧嗒”
黑澤陣用拇指掀開打火機的蓋子,一團火焰“噌”得冒了出來。
“吧嗒”
蓋子合上,黑澤陣用牙齒咬著指尖的手套,將左手從手套中褪出來。
指尖觸上打火機冰涼的外殼,雖然表層的花紋已經差不多被磨平了,但是指尖隱約可以感覺到一點凹凸。
黑澤陣把打火機橫著放在眼前,對著西斜的日光,努力辨認那僅剩的一絲絲陰刻在表層的花紋。
“G——i——n”
“Gin。”黑澤陣低喃。
他知道這是一種酒。
可是。
“僅僅是一種酒嗎?林沐。”
黑澤陣左手緊緊握著那枚打火機,右手伸進抽屜裡拿了那包煙出來,頓了一秒,他倒了一根出來,叼著煙掀開打火機,煙頭點燃。
他狠狠吸了一口,泄憤似的,林沐瞞著他太多事情了。
為什麼非要二十歲,一切秘密在最近隱隱展示出它的冰山一角,讓他探究的心情更加迫切,他已經等不及了。
一股煙氣過肺,他劇烈地咳嗽起來。
如果這枚打火機是放在床頭櫃的,那它隻是有些特殊;但是現在在香爐下發現了它,那就不僅僅是特殊了,很可能林沐曾經有一段刻骨銘心的過往。
黑澤陣絲毫不覺得林沐是隨手放的,甚至他都想象得出,林沐很可能會在點香擊罄後順便抽上一根煙,然後眺望著遠方發呆。
她上次在這裡跟他說,她有時候會忽然很想他們。
他們……
黑澤陣吐出一口煙氣,將布滿指紋的打火機在衣服上蹭了蹭放回抽屜裡,然後冷笑一聲,沉沉道:“你在懷念誰,他是已經死了嗎?”
黑澤陣又咳了一聲,眸光涼似水。
“林沐,你彆告訴我,你每次在看我的時候,心裡想的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