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沈從言是怎麼做到的,他居然說服了姑姑住下來。雖然姑姑嘴上說著什麼住一起我們會放不開,但其實我能看出來她挺開心的。
那天姑姑來的時候她隻帶了兩身衣服,今天周日,剛好也是沈從言請了半個月假的最後一天,於是我們三個又一起回了趟老家。
那棵桃樹已經光禿禿的了,我伸手撫摸著粗糙的樹皮,想起爸爸說這棵桃樹是我出生那年爺爺種上的。
同樣生長了快三十年,它比我要出息得多。
“就帶這些就行了。”姑姑拉好行李箱,“其他季節的衣服等以後再說,這箱子放不下了,有點重。”
沈從言提起箱子:“不重,我先把它放到車上去。”
“結果的時候還有小孩子偷摘桃子嗎?”我問。
姑姑反應了一下,隨即搖頭:“附近早就沒小孩子了,這棵桃樹結的果又多,根本吃不完。”她繼續道,“每年我都恨不得給所有路過家門口的人塞一筐桃子。”
我笑了笑,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院門外一個聲音打斷:“紅英,你侄子回來啦?”
我轉過頭,看到一個短發的阿姨站在門外。
“王蓮?”姑姑向她走去,“天氣這麼冷去哪啊?”
“我去買菜。”
王阿姨偏頭看我,我走過去和她打了個招呼:“王阿姨好。”
她上下來回打量著我,笑道:“都長這麼大了啊!”隨即拍拍我的肩膀,“和小時候一樣好看,就是太瘦了。這次回來打算住多久?”
“他不住,我們回來收拾東西。”姑姑笑笑,“我要走了。”
“哦!搬去尹嘉家裡是吧。”王阿姨點點頭,“挺好挺好,聽朱錦說你前段時間一個人在家煤氣中毒進醫院了,搬去和他一起住也挺好,他能放心。”
姑姑嗯一聲:“就是以後不能和你們一起打牌了。”
“說什麼呢,打牌哪有你的安全重要?”王阿姨拍打了一下姑姑的手,笑罵道,“還沒五十歲就老糊塗了?”
姑姑笑著應了一聲,沒再說話。
慢悠悠地開車回家後已經是傍晚,明明路上姑姑還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但到家後又恢複了往日開朗的模樣。
她和沈從言依舊一邊聊天一邊做飯,我不好意思一個人閒著,想幫忙但卻被他們兩個輪流趕出廚房。
這幾天還好點,沈從言在家,他們兩個可以聊天。但明天沈從言要回去拍攝,我也要去上班,家裡隻有姑姑一個人,沒人說話她肯定會感覺孤獨。
我突然有些懷疑,懷疑讓她住下來的決定對不對。沈從言是怎麼和她說的呢?她是自願的嗎?
晚上我靠坐在床頭百無聊賴地刷著手機,滿腦子都是姑姑明天怎麼辦。
沈從言洗完澡出來了,他身上帶著水氣,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向我走來,把手機抽走後壓在我身上抱住我。
“乾什麼?”我問。
他蹭蹭我:“幫我吹頭發。”
我給沈從言吹了個亂蓬蓬的雞窩頭,他看著鏡子裡自己的頭發笑得停不下來,轉頭對我說:“快去拿倆雞蛋放我頭上,孵出來養大之後給你燉雞湯。”
我被他逗笑,拿起梳子幫他梳頭發:“你孵出來就是你的孩子了,虎毒還不食子呢。”
沈從言理直氣壯:“我又不是老虎,食子怎麼了?”
“你真殘忍。”
他哼笑一聲:“那好吧,不燉了。”不等我回答,他繼續說,“我爸從小就教育我聽老婆話發大……啊!”
我用梳子在他頭上打了一下。
——
“沈從言。”
“嗯?”
我握住他的手:“明天姑姑怎麼辦?”
沈從言在我後頸處親了一下:“什麼?”
“明天我們都要出去工作,她一個人在家如果覺得孤獨的話怎麼辦?”我說,“你之前怎麼說服她的?”
“我就說你不放心她一個人。”沈從言道,“她找我問我推薦電視劇來著,明天她在家追劇,不用擔心。”
姑姑是挺喜歡看電視打發時間的,隻是找沈從言推薦……?他該不會隻推薦自己的作品吧,可他出道這兩年隻上映了幾部電影啊。
我突然想起和沈從言剛認識時他喊我去片場接他的事,問道:“我們剛認識的時候你喊我去片場接你,你那會在拍什麼?”
“啊,一個古裝劇。”他說,“已經殺青了,大概明年後半年才能播吧。”
說完他突然笑起來。
“你笑什麼?”
沈從言又笑了一會兒,才說:“那時候我擔心你被搶走,直接和你表白,你扇了我一個耳光。”他拉著我的手放到自己臉上,“你那一巴掌好用力,好疼!”
我捏捏他的臉:“認識第二天就表白,你該打。”
“對,我該打。”他笑嘻嘻地說,“那麼後來,陸記者又為什麼喜歡上我了呢?”
我把手抽回來,閉上眼睛:“沒有,不喜歡你。”
“知道啦!”沈從言緊緊抱住我,“姑姑說你不好意思的時候就愛說反話,我現在特彆特彆了解你。”
“……胡說。”我掙脫他的懷抱,往旁邊挪挪和他隔開距離,“我睡覺了,不許抱我,再抱去沙發上睡。”
第二天去上班時,林禎的工位已經空了下來。
大家都在討論下個月去不去參加他婚禮,見我來了陳臨問道:“陸啊,下月23你去嗎?”
我搖頭:“下個月23我有事,可能去不了。”
“誒,可今天才27啊。”陳臨說,“還有這麼久呢,這麼快就知道那天有事啊?”
不等我說話周燕秋道:“雖然林禎沒明說,但他好像還挺希望陸哥你去呢。”
“啊……嗯,到時候再說吧。”
我隨便糊弄過去,準備回辦公室的時候李漓道:“我也不一定能去。”我停下腳步看她,她正在擦眼鏡,臉上帶著與以往冷淡的表情截然不同的溫和笑意,“23號我發小回國,我要去接機。”
“李漓,你現在看起來很春心蕩漾。”陳臨打趣道,“喜歡就大膽追哦!”
聞言李漓斂起笑意,連忙戴好眼鏡。眨眼間她又恢複了以往淡漠的神情:“嗯。”
很冷酷的嗯,如果忽略她臉頰上的薄紅的話。
——
這段時間娛樂圈很太平。
沒有哪兩家粉絲撕逼,沒有人睡粉出軌,沒有人偷稅漏稅,也沒誰有紅毯路演發布會。
與之相對應的,就是我們都閒了。
大家一開始提議搬兩個麻將桌來公司打麻將,但後來因為種種原因,麻將換成了便攜的撲克牌。
我每天一邊在辦公室聽著外麵他們打牌一邊和沈從言聊天,在聽到陳臨控訴李漓用炸彈炸他的對6時我突然覺得,不能再這樣閒下去了。
剛好眼前就有一個明星,於是我打字問道:「你出道這麼久,有聽過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八卦嗎?」
沈從言回的很快:「沒有,我不關心那些」
「不過白霖應該知道不少,我去問問她」
我突然想到還沒問他有沒有人設的事,急忙打字阻止:「不用了不用了。」
「我之前就想問,你在娛樂圈有沒有立人設?」
沈從言不回了,我放下手機聽到外麵李漓又在用大王壓陳臨的5,陳臨哀嚎道:“李漓,我和你一樣也是農民!你壓我乾什麼壓陳澤啊!!!”
隨即李漓淡淡開口:“看你不爽。”
陳澤聽到這話笑得像是要把屋頂掀飛。
這場針對似乎持續了很多局,到最後陳臨甚至跑來辦公室要我為他主持公道。
我努力憋著笑:“這個……真不歸我管。”
“不行!你知道她怎麼對我的嗎!”陳臨抹了把並不存在的眼淚,“她開局用王炸炸我的3就算了,我隻剩一張10的時候我告訴她出個小的,我牌走完我們就贏了,結果她專挑大牌出,出完大牌出對子,然後被陳澤找到機會最後輸了!那張黑桃10都爛我手裡了!”
“娛樂嘛……”我在桌子底下用力掐自己大腿,“那個……咳,開心就好。”
“我不開心!你是不是想笑!”
我連連搖頭:“沒有沒有,沒有的事。”
下一秒李漓推開辦公室的門進來,陳臨回頭看到是她,氣勢直接弱了下來,他重重地歎了口氣:“未來五年內我不會碰撲……不會碰鬥地主了,狠毒的女人。”
“真有骨氣的話不如直接禁娛五年。”李漓連一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將一張紙放到桌上,“人事部新麵了個人,這人非要來見你。”
啊?我還要管招人嗎?
……啊哦,傅哲。
傅哲坐在我對麵笑意盈盈:“怎麼樣?驚喜嗎?”
我看著他的簡曆,自動無視了他的調侃:“我看你以前也沒做過相關工作,為什麼要來我們公司?”
他直接道:“因為你啊。”
滾蛋,我明天就卷鋪蓋走人。
“那個,雖然我們是娛樂記者,但我們的工作不是娛樂。”我儘量保持心平氣和,“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想法,隻是抱著玩一玩的心態就加入的話,那有點……”
有點傻逼。
但我不能這樣說,我絞儘腦汁思考半天,憋出來一句:“……有點不尊重我們。”
“我知道。”傅哲笑著說,“我會努力的。”
這是努不努力就能解決的問題嗎!
“不是,我的意思是……”
我不知道該怎麼說了,辦公室隻是一個用毛玻璃獨立隔開的空間,我看到外麵貼了很多人在偷聽牆角。
遲遲等不到下文,傅哲試探道:“你的意思……不會是我不能做這個吧?”
對,要做也彆來我公司,現在給我走。
“……也不是。”我有些頭疼地歎了口氣,“如果你肯認真做的話我們當然歡迎……”
他打斷我:“我會認真做的。”
——
放在手邊的手機亮起,我瞥了一眼,看到是沈從言的消息,我歎口氣把傅哲的簡曆放到一旁拿起手機。
沈從言說沒立人設,我驚呆了,他居然可以在粘人和冷淡兩種天差地彆的性格中來回切換,他大腦不會短路的嗎?
這樣想著,我敲下一句“你人格分裂嗎”發了過去,剛發送就覺得不妥,又趕緊撤回。
「我看到了!」
「我沒有人格分裂,我隻是討厭上班營業!」
哈,同病相憐啊。
日子一天天過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十二月中旬了。沈從言的拍攝在月初徹底結束了,結束後他去外地趕了幾個通告,我們一連小半個月沒見麵。
從入冬後我感冒就一直斷斷續續的沒徹底好過,他不在家後我晚上睡覺沒了人形暖寶寶,病還加重了。
我們隔壁是個獨居的自由職業的女生,之前因為痛經下不來床,姑姑還去照顧她來著,就這樣她們兩個成為了好朋友。
有時下班回來能看到她抱著個電腦一邊飛快地打著字一邊和姑姑聊天,之前就聽姑姑說她是個網文作者,打字特彆快,那天一見我更佩服她了。
邊碼字寫小說邊分心和姑姑說話,每句話都能接上就算了,見我回來還能抬頭給我打個招呼,真的很牛。
臥室門被敲響,下一秒姑姑開門站在門外看我。
“怎麼了姑姑?”我看向她,發現她好像化了妝,笑道,“小雲給你化妝了?”
“哎呀,一下就看出來了嗎?”她看起來有些不好意思,有些局促不安地擰著衣角。
這時雲珂在門外說:“怎麼樣?哥,好看嗎?”
“好看。”我吸吸鼻子,看了眼姑姑身上素淨的睡衣,“再換身衣服呢?比如裙子之類的。”
“裙……什麼裙子!我都多大了!”姑姑一邊說著一邊低頭關門,在門外對雲珂說,“卸了卸了!”
“彆呀阿姨,我有裙子!”雲珂道,“聽哥的嘛!”
我搖搖發昏的頭下床,準備從床頭櫃裡拿出那個拍立得去給第一次化妝的姑姑拍幾張照片做紀念。
打開櫃門後我看到滿櫃子的藥愣了一下,在裡麵翻找半天也沒找到那個拍立得。
我相機呢?
哦……我現在不在自己家,這是沈從言家。
相機沒帶來。
外麵不知何時已經安靜了下來,我開門出去,看到姑姑正對著沙發上好幾條裙子沉默,雲珂在她旁邊一臉期待的看著她。
“挑好了嗎?”雲珂問。
姑姑搖頭:“算了算了,趕緊把妝卸了吧。”
“不打算拍幾張照片紀念一下嗎?”頭有點暈,我歪了歪身子抱臂靠在門框上,“我第一次見你化妝呢。”
姑姑回過頭,隻看了我一眼就把頭轉了回去,像是有點不敢麵對我一樣。她說:“我都快五十的人了……”
“那怎麼了!”雲珂說,“男人至死是少年,我們女人還至死是少女呢!愛美怎麼了!”
最終在我和雲珂的不懈努力下,姑姑終於被說服。雲珂將自己搭好的一套衣服拿給她換上,和姑姑一起拍照,而我就充當了攝影師的角色。
手邊沒有拍立得,隻能用手機拍。拍完之後雲珂拿回手機,開始和姑姑討論待會該用哪張發朋友圈。
我接了杯熱水走到落地窗前看了一眼,這是沈從言去外地趕通告這些天裡我莫名養成的習慣,雖然知道他不會這麼快回來,但就是想去看一眼。
我往外麵一瞅,和幾天前一樣沈從言沒有回來。我聳聳肩,剛轉頭準備衝杯衝劑喝完回去睡一覺的時候,餘光瞥見一輛黑車駛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