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動車子準備離開的時候一個人突然出現在我車前,看清對方的臉後我愣了一下。
沈從言敲敲駕駛位的車窗,我打開車鎖,他拉開門對我說:“我來開吧,你去後座休息一下。”
我點點頭,卻沒有力氣起身。沈從言見狀半蹲在車門外看我:“是身體不舒服嗎?我扶你出來。”
他站起身,剛伸出手還沒碰到我就被我一把拉住,我看著他的手,說:“我姑姑去世了。”
“什麼?那你……”他又蹲下來,看向我的眼神滿是擔憂。他摸了摸我的頭,放緩了語速對我說,“我開車帶你去,你在後座好好休息,我在,彆擔心。”
我恢複了一些力氣,下車後沈從言替我拉開後座的門扶著我坐了進去。我第一時間係好安全帶,看到沈從言注意到了副駕駛上的東西。
我解釋道:“那些是我拜托同事在法國給我姑姑帶回來的禮物,還沒送出去。”
沈從言看起來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後他隻是歎口氣:“很難過的話哭出來會好一點,你這樣我很擔心。”
我笑笑:“我沒事,彆擔心,走吧。”
路上沈從言一直和我說話,即使我疲憊到沒辦法回應他他也不在意。我盯著那幾個沒送出去的禮物發呆,突然想到沈從言是比其他人提前了好幾天回來的。
如果我那時候拜托沈從言幫我給姑姑買東西的話,她肯定能收到。
……啊,我還能沒用到什麼程度,這麼點小事都做不好。剛才他的欲言又止就是想說這個吧?我到底是怎麼完美的把所有事情都搞砸的?
爛透了,我。
在高速上走了大概二十分鐘後,我又開始心跳加速,原本消停不少的胃也一陣陣抽痛起來,視線逐漸模糊,耳邊嗡嗡作響,慢慢地我開始聽不清沈從言在說什麼。
我靠在車窗上閉著眼,用力握住顫抖地手,但依舊無濟於事。好神奇啊,我是要死了嗎?
也好,不用出車禍了。但我就這樣死在車上的話,沈從言會不會很困擾啊?
指甲嵌進掌心,細微的疼痛讓我意識清醒了一些,沈從言還在說著話,沒注意到我的異樣。
我伸手戳戳他的肩膀:“你的車鑰匙呢?”
他無暇將視線分給我,伸手從口袋裡拿出自己的鑰匙放到我手裡:“要我車鑰匙乾什麼?”
我坐回去,挽起袖子,隨便拿一把鑰匙往胳膊內側紮。鑰匙並不鋒利,而且我沒有多用力,所以不至於劃破皮膚,但這樣的疼痛足以讓我保持清醒,再那樣渾渾噩噩地胡思亂想下去我指不定會在高速上跳車。
沈從言看樣子很想知道我在乾什麼,但無奈現在太黑,而且我刻意避開了後視鏡,除非他轉頭,不然他根本看不到我在做什麼。
不過我確信他不會轉頭的,因為我們在高速公路上,他至少要為我們兩個人的生命安全負責,雖然我現在很不清醒,但我並不希望他出事。
死也要帶一個的話,那我還不如就這樣苟活著。
趕到那個阿姨說的醫院時已經是晚上快十一點,我渾渾噩噩的,有好幾次差點雙腿一軟跪在地上,還是沈從言眼疾手快一把揪住了我。
我莫名有些想笑,我是什麼小雞仔嗎,他居然就那樣拎著我的衣領把我拽起來了。
我推開病房門,和坐在床上的姑姑對上視線。
“呀,終於來了。”
我愣在原地,看著病床上笑得一臉燦爛的姑姑不知該作何反應。她向我張開雙臂:“彆那樣看著我,開個玩笑嘛!好久不見,過來給姑姑抱一下。”
沈從言在背後輕輕推了推我,我機械地走到床邊彎腰和姑姑抱了一下,坐在床邊的那個阿姨有些責怪的對姑姑說:“都說彆開這種玩笑了,你看給孩子嚇得。”
姑姑拍拍我的背,安撫道:“彆擔心彆擔心,嚇到了吧?姑姑下次不開這種玩笑了。”
緊繃的神經在確認姑姑是真的沒事時放鬆下來,莫名其妙的難過將我淹沒,我繃不住抱著姑姑哭了起來。
好丟人啊,短短一晚上居然哭了兩次。
“為什麼要開這種玩笑啊?我真的要被你嚇死了!”我捶打著姑姑的背,眼淚止不住地流。
“我錯了我錯了,哎呦!剛才那裡再用點力,孩子長大了知道給我捶背了。”
旁邊的阿姨罵了一句:“老不正經,人家嚇成這樣了你不好好安慰一下還說這些亂七八糟的。”
“被我生生嚇哭啦?我看看,你長大後我還沒見過你哭的樣子呢。”說著姑姑試圖放開我,我不想被看到哭的樣子,緊緊抱住她不撒手,“哎喲,是不好意思嗎?彆害羞,旁邊這個是我和你說過的經常一起打牌的朱阿姨,誒不過,你帶來的這個小帥哥是……”
朱阿姨嘶了一聲:“看著有點眼熟啊,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阿姨們好,我是陸尹嘉的男朋友,我叫沈從言。”
一聽是我男朋友姑姑猛地把我推開,雙手握住我的肩膀不可置信地看著我:“什麼時候的事!?”
“沈從言!”朱阿姨恍然道,“那個明星!我知道我知道,我女兒很喜歡你呢!”
“哦哦、哪個明星?”姑姑來了興致,“演過什麼電視嗎?我這人平時看劇不記演員名字的。”
就這樣他們三個聊起天來,巧合的是姑姑還真看過沈從言的電影。
我坐在病床上有些無法消化剛才發生的一切,雖然是虛驚一場,但我身上的各個器官並沒有這樣覺得,我頭疼的快要炸開,胃也一直在抽著痛。
原來姑姑是真的煤氣中毒暈倒了,我下班時給她打電話那會剛暈過去。
六點半左右朱阿姨碰巧來找她出去玩,明明家裡有鈴聲但電話卻沒人接,於是朱阿姨找來幾個人合夥卸了姑姑的門,把她帶出來送到了醫院。
我視線落到床頭櫃那沒吸完的氧氣袋上,朱阿姨對我說:“其實我有提醒過你的,讓你彆傷心。”
啊……原來那不是安慰,這提醒有點太隱晦了。
說著朱阿姨又責備地看了姑姑一眼:“一天天淨整那些幺蛾子,你想尹嘉回來看你直接和他說不就行了,非整這麼一出,你看給他嚇的。”
姑姑有些自責地拉住我的手:“不好意思,姑姑下次……肯定沒有下次了。”
我點點頭:“你沒事就好。”
……但如果朱阿姨沒有碰巧找她出去玩呢?如果朱阿姨晚一兩個小時才去找她呢?自責和後怕後知後覺地湧上心頭,今天隻是虛驚一場,那下次呢?
我控製不住地顫抖起來,心臟又在怦怦亂跳。
如果下次姑姑真的出事了怎麼辦?如果我還像今天這樣先入為主地以為她是出去打牌沒帶手機,錯過最佳送醫時間怎麼辦?我怎麼總這樣粗心啊?
等我回過神來的時候我已經跑到了醫院外麵,我彎腰撐著膝蓋大口喘著氣。
夜晚的冷空氣大量進入肺裡有點痛,我轉頭看到不遠處有一個自動販賣機,跌跌撞撞跑了過去。
剛從出貨口拿出一罐冰鎮可樂沈從言就過來了,他站在我旁邊扶著我:“你到底怎麼了,你彆嚇我……”他看起來一副快哭的樣子,“哪裡難受?我帶你去檢查。”
我沒理他,拉開拉環猛灌了幾口冰可樂。
冰涼的液體順食道而下,刺激的胃抽搐了一下,在劇烈的疼痛下我終於恢複了些神智,打算繼續灌幾口的時候我被擁進一個懷抱裡。
“彆喝了彆喝了,太涼了,你到底怎麼了?”沈從言緊緊抱著我,“我們現在就在醫院,我帶你去檢查,你哪裡難受?告訴我,彆不告訴我……”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白山茶花的香味,這好像是我家洗衣液的味道?是買了同款還是從我家裡順走了一瓶?嗯……也有可能這件衣服是前幾天在我家裡洗過的。
胃裡猛地抽搐起來,我痛得悶哼一聲,將頭埋得更深,抬手握拳死死摁住躁動的胃。
沈從言將手覆在我的手背上,他有些語無倫次:“彆按彆按,彆按,你胃痙攣了,我幫你揉開,彆這麼用力按,彆按……”
我有些站不住了,慢慢卸力半跪了下來,手裡那罐可樂不知何時已經被我扔到地上,撒的到處都是。
沈從言把我的手拿開,沒了壓製的胃叫囂的更厲害。我下半張臉埋在他肩頭,隻露出一雙眼睛,我看到不遠處燈火通明的醫院,下意識開始尋找姑姑那一間。
“彆忍著,痛就說出來。”見我一直不吭聲,沈從言有些著急,他好像哭了,但我不痛啊。
我混亂的思緒不知何時已經平靜了下來,這時我才發現這裡特彆安靜,安靜到我能聽到自己的心跳。
……我的心跳?那沈從言的呢?
我無力地靠在沈從言肩頭,聽到了兩個同頻的心跳聲。不對,並不完全同頻,一個跳完之後另一個才會緊跟著跳一下。直到我迷迷糊糊快要睡過去的時候,第一個心跳的頻率加快了,我確信自己的心率沒有變化。
——
“給你的禮物。”
我把同事從法國帶回來的伴手禮遞給姑姑,姑姑接過那幾個禮盒,卻怎麼也解不開上麵的繩子。
我終於看不下去,伸手替她拉開繩子,明明我也沒綁死啊,一拉就能開的。
她打開蓋子,看到了裡麵的東西。
“怎麼樣?還喜歡嗎?”我湊過去,餘光瞥到盒子裡的東西愣住了。
那是一把刀尖帶血的匕首,未沾血的刀身上反射出我的臉,上麵沾滿鮮血。
姑姑突然暴起,不等我反應她就抓起刀柄一下又一下的刺向我,我的血濺了她滿身。她一邊刺我一邊低聲罵著什麼,我意識開始模糊,已經無法理解她的話。
……這樣也好,反正我活著也隻會麻煩彆人。
下一秒我猛地睜開眼睛,大口喘著氣。沈從言急忙握住我的手:“怎麼了?做噩夢了嗎?彆擔心,彆擔心,我在。”眼角處有溫熱的液體流下,他伸手為我擦去眼淚,“彆怕彆怕,我在這裡,彆擔心。”
姑姑聽到動靜也走過來:“怎麼了?做噩夢了?”
我閉了閉眼,試圖從床上爬起來,卻被沈從言按住肩膀:“你剛剛痛暈過去了,醫生說要你好好休息。”
姑姑歎了口氣:“都怪我,我明明知道你身體不好還開這種玩笑嚇你。”
朱阿姨在一旁道:“我那時候可勸過你,是你不聽我的。”
“我知道,我又沒怪你。”姑姑坐到床邊握住我的手,眼神中滿是自責,“姑姑對不起你,你想吃什麼,我回家給你……不行,現在太晚了。胃還疼嗎?”
我手使不上勁,隻能虛虛地握住姑姑的手。我搖搖頭,胃裡還在悶悶的痛著,我有些沒力氣開口說話。
啊等等,真是的,我是來看望姑姑的,怎麼就突然變成我躺病床上她照顧我了?
“阿姨,你們先回家休息吧,我來照顧他就好。”沈從言看了眼手機,“這個點還有車回去嗎?沒有的話我送你們。”
“那尹嘉他……”
“先拜托護士照看一下。”說著沈從言轉頭看我,柔聲道,“等我一會,我馬上回來。”
我抓住他的手,費力地坐起來:“……我也走。”
沈從言拍拍我的手,安撫道:“醫生說你最好留院觀察一下,我把姑姑她們送回家就馬上回來好嗎?”
我搖頭,眼淚又莫名掉下來:“彆,不要……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彆丟下我……”我捂住臉嗚嗚地哭了起來,啊靠,一晚上哭三次了,我什麼時候這麼愛哭了。
老家院子裡那棵桃樹的葉子已經落了大半,全都堆積在樹下,我有些記不清上次回來是什麼時候了,那時候桃子剛好成熟,姑姑給我摘了不少讓我帶回去了。
屋門被卸了還沒安好,姑姑有些尷尬地笑笑:“屋裡可能會有點冷,待會睡覺多蓋床被子就好了。”
我看了眼角落裡被姑姑用防塵罩蓋住的空調,道:“為什麼不用空調?”
姑姑打了個哈哈:“用,現在就開。”說著她走到空調前麵摘防塵罩,“尹嘉你找一下遙控,應該在電視櫃抽屜裡。”
我應了一聲,剛要去找空調遙控時沈從言攔了我一下:“你坐著,我找吧。”
我確實沒什麼力氣,隻好由著他去了。
我坐到沙發上彎下腰用力按著一直在疼的胃,感覺渾身上下哪哪都不舒服,好累好難受。
打開空調後姑姑和沈從言邊看電視邊聊了起來,我窩在沙發上抱著一個靠枕打盹,快要睡過去的時候一隻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很困嗎?彆在這睡。”
姑姑笑了一下:“就讓他在沙發上睡吧,他那邊剛好在空調風口上,暖和。”說著她站起身,“我去給他拿條毯子,從言啊,你要是也累了的話就去那屋裡睡。”
沈從言扶著我躺下,聞言應了一聲:“知道了,謝謝姑姑。”
我睡下之後他們好像又聊了一會,半夢半醒間我聽到有人在說話,但朦朦朧朧地聽不真切,像戴了耳塞一樣。
算了,我真的很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