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睜開眼時,首先映入我眼簾的是純白的天花板。我看了看四周,發現自己現在在醫院。
胃裡還在刺痛,不過已經到我能忍受的區間了。還沒等我想清楚現在是什麼情況,沈從言的頭就湊了過來,他看樣子鬆了口氣,語氣十分溫柔:“醒了?”
“小陸……”主編也湊過來,一臉後悔地看著我,“我現在相信你身體不好了,你彆死,我還需要你。”
我扯了扯嘴角,心想我如果真這麼容易死的話,那十幾年前初中那會兒我早死了。
“對了,我去叫醫生。”沈從言說著低頭看向我,“你等我一下,我馬上叫醫生過來。”說完他帶有安撫意味的輕輕拍了拍我的手,轉身離開了病房。
手……啊,我左手在打吊瓶。
不一會兒沈從言就帶著幾個醫生和護士回來了,那醫生簡單問了我幾個問題,然後便開始給沈從言交代一些注意事項。他們沒避著我,看來不是什麼要命的病。
嗯……?哦,輕微胃出血。
送走醫生後,沈從言坐到我左手邊看著我,主編見我沒什麼事鬆了口氣:“你不知道,沈從言給老板打電話的時候我們都下到25樓了,一聽你昏過去了我們趕緊出來,那三個電梯全下行,急的我們爬樓梯回去的。
她有些責怪地看我一眼,“你知道穿高跟鞋爬10樓多累嗎?下次不舒服提前告訴我,我好換雙平底鞋。”
我笑個不停,主編見狀抬手在我腿上打了一下:“還笑,你個沒良心的。”
“很痛誒。”我揉揉被她打了一拳的地方,“我現在可是病人,要打的話意思一下就行了,彆真打啊。”
我和主編又扯了幾句後,她斂起笑容,頗為嚴肅地對我說:“你還去法國嗎?雖然你根本沒吐血,但我覺得這也夠你受的了。”
我點點頭,這個確實。
“彆去了。”從醫生走後一直沉默的沈從言終於開口說話,我轉頭看他,他看向我的眼神十分沉靜,“先養好身體,等你好了以後如果還想去的話,我帶你去。”
主編有些詫異地看著他,我想了想,如果不是工作需要的話,我其實並不想去那麼遠的地方。水土不服先不提,光十個小時的飛機就勸退我了。
我看看主編又看看沈從言:“我不去了,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行,我去跟老板複命了。”主編站起來,“老板本來也想陪床的,但無奈實在有事,所以沒等到你醒。既然你沒事那我也先走了。”
我點頭:“主編慢走。”
她朝我揮揮手,踩著高跟鞋離開了病房,直到鞋跟的聲音徹底消失後,病房內陷入寂靜。沈從言低著頭,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就在這時,我肚子叫了一聲,這聲音在安靜的單人病房裡格外明顯。
聽到聲音他抬頭看我,我摸了摸肚子,順帶揉了一把還在痛的胃,有些尷尬地笑笑:“餓了,我現在能吃東西嗎?”
從我不想吃什麼什麼東西到我能不能吃東西,人就是這樣變卑微的。
沈從言嗯了一聲:“真的想吃的話,隻能吃流食。”
……不想吃了。
我搖頭:“算了,我待會打完吊瓶就出院吧?”
“先住兩晚。”
我感到有些奇怪,一是我本身出血情況並不嚴重,醫生說我暈倒的根本原因是因為低血糖,輸完葡萄糖之後身體沒大礙的話今天出院也可以,但沈從言卻堅持要我先住兩晚,二是沈從言現在是不是有些……冷淡?
我察覺到他可能心情不太好,莫非是嫌主編他們把我丟給他一個人照顧,覺得有些麻煩?但其實也不用多費心,我一沒動刀子二沒插管子,上廁所之類的都可以自己來,唯一需要時刻關注的隻有吊瓶。
不,其實吊瓶我一個人也能打。
這樣想著,我有些猶豫地開口:“如果你有事要忙的話就先走吧,剛才醫生不是說我不嚴重嗎。”
聽到我這話他抬頭看著我,眼中有一些我說不上來的情緒,但很快他又低下頭,悶悶道:“我不走。”他頓了頓,再度抬頭看我,“我真的要被你嚇死了!”
他起身一把抱住我,語氣染上些哭腔:“這麼大人都照顧不好自己嗎?虧你比我大四歲,到頭來還是我照顧你。當時要是我不在,就你自己的話你該怎麼辦?”
我有些怔愣地被他抱在懷裡,他把臉埋在我肩頭,一抽一抽的,他好像又在哭。我猶豫了半天,抬起右手拍了拍他的背:“哭什麼,我這不是沒事嗎?”
“這還叫沒事的話那怎樣才叫有事?我……”他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抽抽噎噎的,我肩膀都被他哭濕了。
沈從言似乎也察覺到了這點,他擦乾眼淚後把我鬆開,眼眶紅紅地看著我:“我真的很擔心你,你生病為什麼不說啊,如果我沒有察覺到……”他停住了,坐回椅子上,低聲說,“如果我沒察覺到,就不會找借口帶你出去,你不出去的話也不會吃那片止痛藥。”
聽了他這通分析我很想笑,醫生都說我暈倒是因為低血糖了,他怎麼還揪著那片止痛藥不放。
沈從言低著頭不說話了,伸出雙手輕輕握住我因為輸液所以變得冰冷的左手。我摸摸他的頭,不自覺放緩了語調:“不是你的錯,就算不吃那片止痛藥我也會因為低血糖暈倒,醫生不是說過了嗎?”
他點頭不語,看起來真的很自責的樣子。
“所以,輸完吊瓶我能出院了嗎?”我問。
“不行,住兩晚。”
我沒力氣和他爭辯,歎了口氣,靠到床頭:“那好吧,單人病房我第一次住,還挺舒服的。”
沈從言無言摩挲著我的手指,幾秒後突然前言不搭後語地小聲說了一句:“可我不忍心看你那麼痛。”
我知道他在說什麼,但我卻不知道該如何回應。我轉頭看了眼窗外,發現今天天氣不錯。
接下來我如沈從言的願,在醫院裡住了兩晚,他找營養師安排好了我的飲食,我已經被逼著連續吃了三頓南瓜了,未來一百年內我不會再吃一口南瓜。
“吃飯了,在醫院的最後一頓。”沈從言打開食盒,半個南瓜蒸蛋就這樣出現在我眼前。他將其放到我麵前,“吃完我帶你去辦出院手續,我給你請了一周的假,回去好好休息,一周之後我就回來了。”
他一邊說著一邊把各種比我的私生活還要清淡的菜擺出來,然後盛了碗小米粥。我趁他盛粥的功夫把南瓜蒸蛋稍微推遠了些,說:“不用一周,我已經沒事了。”
“你就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吧,少上幾天班會怎樣?”沈從言注意到被我推遠的蒸蛋,伸手又將其推了回來,“吃了,彆挑食。”
沈從言遞給我一支勺子,我看著這個南瓜蒸蛋食欲全無,怎麼也下不去嘴。
我放下勺子看他:“能不吃嗎?”
沈從言看了我一會兒,決絕道:“不能。”
天殺的,等我以後有錢了一定要雇人把世界上所有的南瓜踩爛。
我拿著勺子在小米粥裡攪來攪去,磨磨蹭蹭地遲遲不肯下嘴。雖然這些食材做出來的飯菜很健康,但我是不健康的,所以我天生就和健康的食材犯衝。
我的思緒漸漸飄遠,滿腦子都是火鍋烤肉,這時沈從言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說道:“真的不想吃嗎?”
我點頭:“不想吃。”
看我實在不願意吃,他也沒再繼續逼我。
我們收拾了一下東西就去辦了出院手續,回去的路上他給了我一個黑色的包,道:“包裡是一些常備藥,雖然你家裡可能都有,但多備一些總不會出錯。”
我拉開拉鏈,發現他把那些藥都分裝到了塑料盒裡,並在每個藥盒上貼了便利貼,上麵除了藥的種類和保質期以外,還有一些很可愛的塗鴉。
我莫名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但好在他專心開車沒有注意到,不然我這個反應估計夠他回家哭三天的。
沈從言把我送到小區門口就走了,他明天早上六點的飛機,現在要趕回去收拾行李。我提著那個黑色的包往家裡走去,等電梯時遇上了新搬來不久的鄰居。
他見是我,朝我笑笑:“哎,是你啊。”
我懶得說話,向他回以微笑。
電梯門打開,我們一起走了進去。他向我靠近了一些,說:“誒,昨天晚上你不在家嗎?我家昨天熱水器壞了,想去你家借用一下浴室洗澡來著,結果敲半天門都沒人理,你昨晚乾嘛去了?”
為了防止他繼續追問,我如實回答:“我前幾天生病住院了,今天剛出院回來。”說著我提了提那隻黑色的包,“這一包都是藥呢。”
他看到那包藥臉上閃過一瞬嫌惡的表情,但很快變成關切的樣子:“你怎麼了?什麼病啊吃這麼多藥?”
我暗暗感歎著他變臉的速度,還沒來得及回答電梯就到十五樓了。我一邊往家門口走一邊在口袋裡摸鑰匙,他跟在我後麵說:“我熱水器還沒修好呢,今天你在家,可以借用浴室嗎?”
我將鑰匙插進鎖孔,轉頭看著他,努力裝出大病初愈的虛弱感,還故意咳了兩聲,對他說:“不好意思,可能不太方便。我病剛好,我家裡可能還有導致我生病的細菌,我得先清理一下,過段時間吧。”
見我這樣他也不堅持了,他點點頭:“那好吧,你注意身體。”
明天不上班,心情不錯,而且這幾天在醫院吃的太清淡了,我出門買了點菜自己做了頓飯。說起來我好像真的很久沒下過廚了,上次用廚房好像是兩個月前。
晚上睡覺前沈從言又換了個號碼給我打來電話,讓我把他從黑名單裡拉出來,他說睡前想給我打個電話問我有沒有好好吃飯,結果發現自己還在黑名單裡。
我聽了有些想笑,但他這幾天確實有在儘心儘力地照顧我,再不拉出來倒顯得我小心眼了。
他又嘮叨起來,我感覺從我在他麵前暈倒開始他就解鎖了什麼男媽媽係統,說的話和我媽以前囑咐我的一樣,什麼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不要熬夜不要關燈玩手機之類的,我有些不耐的打斷他:“知道了知道了,以前我媽說現在你又說,我每天晚上做夢都是這些話。”
他被我逗笑:“這說明我和阿姨一樣關心你,誰叫你這麼大人了還不會照顧自己。”他頓了頓,再開口語氣中帶上些小心翼翼的期待,“你這次住院阿姨他們知道嗎?你有沒有和他們提我呀?”
我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按他的性格如果告訴他我爸媽已經去世了的話,今晚他可能睡不著了。於是我轉移話題:“還沒說。你明天要早起,趕緊睡覺吧。”
他應了一聲,欲言又止道:“那……你打算什麼時候和家裡人……介紹一下我?作為朋友……”
我深深歎了口氣:“我困了,先掛了。”
掛了之後他沒再打過來,我把手機充上電就去睡覺了。淩晨兩點時我突然驚醒,外麵下著雨,一陣陣涼風從我睡前忘關的窗戶裡鑽進來,我搓了搓有些涼的手,關好窗戶後找到耳塞和眼罩打算繼續睡,但怎麼也睡不著了。
我拿起手機,看到沈從言兩個小時前給我發了微信說如果可以的話希望我明天能去機場送他。
我看了眼窗外,打出一句不可以發了過去,還沒等我打好第二句話沈從言就回我了。
「你怎麼現在回我????」
「這麼晚,你怎麼了?」
「外麵在下雨,你是冷醒了嗎?」
我看著他十秒內給我發來的這三句話,看了看自己鍵盤上剛打到一半的“我早上肯定起不來”陷入沉思。
「怎麼一直在輸入中,你沒事吧,難道又病了?」
「我現在去找你,等我。」
為了防止他真想不開冒雨來找我,我直接給他打去了電話。他接的很快,第一句話就是:“我在穿衣服了,等我去找你。”
我連忙道:“我沒病,外麵這麼大雨你好好在家呆著吧。”
電話那頭安靜了一瞬,他語速很快,問:“真的嗎,那你為什麼這個點還沒睡?為什麼一直輸入中?”
我好笑道:“真的,不是還沒睡,是我睡醒了,你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像你一樣打字那麼快。”
聽到這些他才放鬆了一點,呼出一口氣:“嚇死我了……那你現在怎麼樣,冷嗎?”
我握了握冰涼的手指,說:“不冷。”
“那就好。”他終於放下心來,電話那頭悉悉簌簌的,似乎是他在脫衣服,“我今晚沒睡覺,反正十個小時的飛機夠我補覺了。但你不一樣,你不許熬夜。”
不等我回答,他繼續說:“現在太早了,你掛了電話之後再睡會兒,等我到了會告訴你的。”
直接被安排的明明白白啊……我嗯了一聲:“知道了,那我掛了?”
他笑了一下:“好,晚安……?好像不太合適,那就好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