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街道辦的辦事員:“遷戶口?有接收的工作單位嗎?”

蘇林瑾:“沒有單位。”

辦事員看了她一眼:“那,結婚?”

蘇林瑾:“對,結婚。”

辦事員放下筆:“你這年紀……有點小吧?今年開的最小的也得22歲。”

現在提倡晚婚,雖然各地執行起來略有不同,一般都要女方23歲,男方25歲才算晚婚。

有的地方還要雙方的周歲年齡合計超過50歲,但無論什麼標準,蘇林瑾的年紀都太小。

沒想到第一份材料就遇到問題。

這時,薑望上前掏出他帶來的介紹信遞過去,說:“同誌,我工作特殊,任務周期長,久的情況可能5年,就算快也要兩三年,麻煩通融一下先開出她的結婚證明。至於我們辦結婚證,還得等段時間,到時候自然就夠年齡了。這次要是辦不下來——”

他頓了一下,“可能就得耽誤好幾年,麻煩通融一下。”

薑望看著對方。

刀鋒般的眉眼下,一雙黑亮的眸子像能看到人心深處,讓人不敢有絲毫懈怠。

辦事員心理壓力陡然變大,再注意到他身上的製服和肩章,頓時神情一肅,當下也不敢隨便答應:“兩位同誌,你們稍等,我請示一下。”

他拿著蘇林瑾的材料和薑望的介紹信,推開門到裡麵去。

“主任,您看這個今天來辦結婚證明和遷戶口的,二月底才滿20周歲,可她對象是軍官,我看了一眼還是團級乾部,說出去執行任務得要三五年,不開可就耽誤了,咱們給開嗎?你看,他是這個部隊的!”他說“那個”的時候,聲音壓低但又無比激動。

雖然沒有先例,但對方可是這個部隊的軍官啊!那是用命來戍邊安防保家衛國的部隊,這個肩章可是真刀真槍乾出來的!

雖然現在和平了,但從那個年代長大的人,對軍人都懷著強烈深沉的感情,要不都說軍民魚水一家親呢。

主任也沉思許久,突然抓過一本語錄,唰地一下翻到某一頁,指著上麵的話給辦事員看:“你看看,偉人說過什麼話?”

他一字一句跟著主任的手指頭念:“……不要教條主義,如果教條主義,寧願撕破教條主義……”

他猛然抬起頭,“我知道了!要不您是領導呢!高,實在是高。”

他飛快地抓著材料回到自己辦公桌上,抬頭看著薑望,連他自己都意識不到有點激動:“行了,這兩張表填一下,拿來我給你們蓋章。這次特事特辦,可彆到處宣揚啊!”

薑望:“明白,謝謝!”

他從辦事員手中接過那兩張表,逐行看完後,才掏出胸口筆袋裡的鋼筆,對照著蘇林瑾戶口本上的信息認真填起來。

辦公室窗戶不大,即便是白天,這張最靠裡的窗口上方也開著燈。

燈光下,薑望的眉骨掃下來淡淡的陰影,使得他黑眸愈發深沉又認真。

書中刻畫他冷漠寡言,令人望而生畏,

認識以來,他的話一直不多,但該說清楚的地方一點也不含糊,讓人心生信任之感。

這樣的人怎麼會“孤獨早亡”呢?

蘇林瑾有些不理解,他的條件在這個年代算得上“高富帥”梯隊吧,竟然沒結婚還早亡?

薑望填完表,對方接過後,乾脆利落的“啪”“啪”兩聲,結婚證明和介紹信都蓋上了大紅章。

辦完這兩樣,他還不忘問糧食關係怎麼轉。

“我帶你們去!”辦事員打開窗口旁的側門,熱情地帶著兩人一路走到隔壁糧食管理所。

無需他們開口,直接幫著把蘇林瑾的糧食關係轉出證明現場開了出來。

“謝謝同誌!”薑望向他伸手,臉上帶著感謝的笑意。

辦事員將手在外套上擦了擦,才伸手過去握住:“像您一樣,為人民服務!”

門衛大爺:“快彆踮著腳看了,人都走了。不知道的還以為你這是看對象呢!”

辦事員啐一口:“瞧你說的,對象天天能看,這麼年輕的棉陸部隊團級軍官一輩子可能就見這麼一個活的!”

兩人並排走著,蘇林瑾心情挺複雜。

薑望□□明的時候,她認真看了街道辦牆麵的文件和宣傳材料,終於明白了自己的處境。

爺爺去世之後,如果不結婚,她得有個工作,才能有足夠的口糧和各種憑票物資。

可工作崗位很少。

就在辦手續等的那會兒功夫,來街道辦問工作的人就有六七個,要求都非常質樸“有份收入就行”。

辦事人員都是一臉波瀾不驚見怪不怪的表情:“填表,等著。”

吃喝倒還好說,她吃的又不多,可類似煤餅這樣的家庭物資,她一個人分到的量可就太有限了。

然而結婚也不是那麼容易的。

以原主的記憶和認知,結合剛才在街道辦看到的新鮮八卦,可以得出結論:這年頭自由戀愛不太可行,得有中間人介紹,不然那就是流/氓。

簡單而言,像她這種情況,爺爺給定下的結婚這條路,似乎是眼前的最優解。

一路上兩人都沒說話,正當薑望想開口的時候,蘇林瑾突然停住腳步,抬起眼對他說:“我們能不能談談?”

他望向她:“好。”

離弄堂口兩百米處有個很小的街心花園,有幾個水磨石子板砌起來的椅子,天熱的時候人多,這會兒天冷沒什麼人坐。

四下無人,又光明正大。

兩人麵對麵站定,蘇林瑾仰頭看著薑望。

她在女同誌中不算矮,但薑望足比她高了一個頭,仰著頭看頗覺得費勁。

這幾天事情接連發生,她一直沒機會找他說自己的想法。

這個婚約對她而言是權宜之計,其實對他不太公平。

蘇林瑾收的視線落在他臉上,和他望過來的目光撞在一起。

薑望的黑眸沉靜,看起來莫名讓人心安。

原本她有些難以啟齒,但看著這樣一雙眼睛,蘇林瑾覺得不如坦誠相告:“我得先謝謝你那天及時出現。”

薑望沒說話,依然看著她。

已經開了頭,蘇林瑾那股彆扭也就拋在了腦後:“我覺得結婚的前提得兩個人互相喜歡。那天爺爺情況不好我必須選,我不想跟薑越結婚,不得已選的你。可你條件這麼好,本應該找一個喜歡的姑娘,現在被我拖累了,所以我想給你一個保證,你要是以後有喜歡的姑娘,我會想辦法跟薑爺爺退婚。這件事上我已經占了你便宜,絕不會讓你為難。”

她說完鬆了口氣,發現好像也不是那麼難以啟齒。

說完她才又抬眼看向他。

這時太陽比出門時大了些,陽光灑落在兩人頭上有些刺眼,他那雙窄長的眼睛極其輕微地眯了一下:“你搶了我想說的話。”

搶了他想說的話?

薑望目光看向前方,聲音微沉:“你需要一個家,我也需要。”

他舉起文件袋,表情微淡:“我成家才能離開那個家,跟你結婚是最好的辦法,因為沒人敢對爺爺定下來的婚事指手畫腳。”

蘇林瑾一愣。

書中對配角的描寫真的很有限,她隻知道,薑望跟家裡的關係非常淡漠,原來竟到了這樣的地步麼?

雖然聽起來離譜,可如此一來,兩人倒也算各取所需,互為擋箭牌。

她不僅按照爺爺遺願和薑家的孫子結婚,給她自己一個立足的緩衝機會,而他則通過跟她結婚脫離家庭單過。

這個解釋讓她心裡鬆了口氣:“那太好了,那就先這麼說好,無論誰有了彆的打算,另一方無條件配合退婚,你看行嗎?”

薑望沒有讓她等:“我同意。接下去辦什麼?”

蘇林瑾掏出林培淑列的代辦清單表,看向下一個事項:房管所辦改名字。

看地址倒是離得不太遠。

兩人乘一路公交車,三站路後便到了地方。

房管所人不少,但有薑望在,兩人沒排隊,很快就被辦事員主動接待。

“二位辦什麼?”

薑望把蘇老爺子的公房租賃合同從文件代理抽出來遞過去,蘇林瑾交代此番過來辦的事由:“現在就想把我爺爺的名字改成我的。”

這套房子地段好,還帶著最好的學區,即便隻是居住權,以後都是天價。

她上輩子做夢都不敢想自己能有一套內環內的房子!

辦事員對著資料,擰眉看了好一會兒,然後從身後的文件櫃裡,找出來一份泛黃的材料。

他反複核對上麵的信息,歎了口氣:“可能要讓兩位失望了,這個辦不了。”

蘇林瑾大驚失色:“為什麼?”

辦事員將找出來的材料遞過去:“你看,這一份是手續完備的租借合同,當時你爺爺以個人名義申請居住,裡麵也隻有他一個人的資料,後來轉租到你交過來這套,可是嘛……”

他為難地頓住,“這份材料不知道當時怎麼辦的,手續不全缺了兩個章,所以沒辦法在這份基礎上改。”

晴天霹靂!

薑望看著對方:“手續是手續,事實是事實。現在老人去世了,子女要繼續住怎麼辦?”

辦事員一臉為難:“我這裡真辦不了。要不兩位去軍區問問?但凡把那兩個章給補上,我這裡也好有個由頭繼續操作。”

薑望把材料重新收起來,兩人離開了房管所。

但好在現在公房資源不緊張,蘇家這套房子因為手續不全暫時也不會轉租給彆人,蘇林瑾可以暫時先占著。

此時此刻,蘇林瑾體會到了那句人生無常,就是大腸包小腸的無奈。

這份無奈,繼剛才辦介紹信之後,到達了頂峰——她如今,不僅沒有穩定的收入,連住房都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