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1 / 1)

這個發現,讓她跟薑望剛剛約定的“盟友”,出現了不對等局麵。

原本隻是互為擋箭牌的塑料關係,短短半天的功夫變了,變成她得靠著他才能解決眼下棘手的困境。

倒好像她能未卜先知一樣,先找了他做跑腿。

薑望指著文件袋說:“房子的事我跑趟軍區,你先彆急。”

“你們部隊可以申請房子嗎?”蘇林瑾開始認真考慮這個現實問題。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薑望眸中閃過一絲幾乎察覺不到的暖意:“轉業之後可以申請,在此之前,如果你願意隨軍,也有房子住。”

“那就好。”

薑望:“除了房子,你還有什麼要求?想工作嗎?”

蘇林瑾當然是想工作的。

她習慣了自食其力,隻是不可能乾回上輩子那種被指標和老板雙重PUA的工作了。

當然,最理想的狀況是她用這一年多準備高考,考上大學之後不僅有津貼,畢業還包分配。

這個年代的大學生金貴,畢業去向都差不了。

“想。”

他點了點頭,又問:“你對工作有什麼要求?”

難道他要給自己介紹工作?

蘇林瑾有些意外地看向他,她誠實地說:“錢多,事少,離家近。”

她再也不會像上輩子麵試一樣,說什麼“公司上升空間大”,“行業發展潛力大”這種冠冕堂皇的鬼話。公司和行業的命運,跟她個人有什麼關係?

言簡意賅的要求讓薑望一愣,沉吟半晌說:“那等我那邊定下來,再按這個要求尋,你看可以嗎?”

看他如此認真,蘇林瑾又有了欺負老實人的感覺。

薑望把她送回家後,自己去了軍區。

林培淑在幫她收拾北上的行李。

原主的衣服不多,四季的衣服全收起來也就鋪滿整張床。

挑出在北燕市不合穿的冬裝外套後,蘇林瑾又扔了幾件舊衣服,最後隻收拾出一個皮箱。

“等去了北燕,姨媽帶你去做點新衣服,你這麼好看得好好打扮打扮。”林培淑看著外甥女的臉,仿佛看到了年輕時的姐姐林培雅。

當年,林家長女林培雅是整個片區出了名的漂亮姑娘。

她戴的發夾頭花,第二天肯定會被賣空,她穿的新衣會有人畫下樣子找裁縫一模一樣仿出來。

誰能想到,林培雅唯一的女兒竟然隻這麼幾件衣服?

林培淑心疼又唏噓,當下便改了主意:“彆等去北燕了,走,現在姨媽就帶你去買衣服。”

蘇林瑾:“不用,我衣服夠穿。”

林培淑堅持:“彆的好說,北燕可比滬江冷得多,你的外套不夠厚,摸一下我穿的棉猴?這樣才能扛住北方的冷風!”

她的外套這會兒脫下搭在一旁,一看就知道質地厚實,能把人從上到下包得嚴嚴實實。

說著,她打開錢包找票。

商店裡有成衣,但還得要布票。

林培淑來得匆忙,沒檢查錢包,裡麵隻有幾張全國糧票。

她愛人陸忠退伍後在首都飯店工作,家裡吃方麵比一般人家都寬裕,所以糧票也富餘,平時塞錢包裡不怎麼放在心上。

買衣服得要有滬江市的布票。

但林培淑不怕,她用糧票換彆人的布票,多給點還怕換不來嗎?

剛才那小半天時間,她已經把整條弄堂摸了幾分熟,便去找陳媽,讓她帶著弄堂裡一家一家問過去,最後還真湊了一丈多的布票出來。

有了布票,林培淑就有了底氣:“走,我都打聽好去哪買最好了!”

她不由分說拉著蘇林瑾去電車站,正要走到車站的時候,背後突然有人叫:“蘇,我正要去找你。”

蘇林瑾回頭,發現是原主的高中同學:“盧海汪?”

林培淑看了外甥女一眼,意思寫在臉上“這誰啊,叫這麼親”。

這個盧海汪小有幾分才名,上學的時候在報社和廣播台發表過幾篇豆腐塊文章。

他穿著黑色長呢子中長大衣,燕尾領尖尖地從雞心領毛衣裡伸出來,頭上一頂報童帽。

以林培淑的眼光看,不倫不類不像個正經人,但以蘇林瑾的審美來看,他這個造型再過幾十年倒是可以走陰柔奶狗的路線,很多富婆姐姐喜歡。

原主跟這個同學有點交情,可也不算多,她便中規中矩地問:“找我有事?”

盧海汪看了眼林培淑,才移過視線落在蘇林瑾臉上,微笑著說:“上次聽說你爺爺生病沒有床位,我嬸嬸醫院有,要不你跟我去把手續辦了?還有你上次說想看我的書,也可以一起借你。”

這可真是……

蘇林瑾怔忪片刻,還是感謝地說:“我爺爺前天過世,但還是多謝你。書先不借了,我這段時間忙。”

盧海汪這才注意到她頭上的白色小絨花:“對不起。”他連忙補充道,“那你節哀。”

她沒放在心上,搖搖頭挽著林培淑轉身:“再見。”

盧海汪愣愣地看著她的背影慢慢走遠,連一個轉身和回眸都沒給他。

隻覺今天蘇林瑾跟往常有點不一樣,雖然看起來還是嬌嬌軟軟的樣子,可平白讓他覺得好像很有距離感。

盧海汪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好不容易配齊的三接頭皮鞋和燈芯絨褲子,還有最最時髦的呢子大衣。

她今天居然連看也不多看一眼,真是白白浪費了他這一通收拾。

他立刻決定去其他地方找一下欣賞的眼睛。

到車站後,林培淑壓低了聲音提醒道:“你這個同學以後少接觸。”

瞧那賊眉鼠眼色眯眯的樣子,跟薑望比那就是天上地下。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呢?

蘇林瑾根本沒放在心上,順從地答應她:“知道了。”

坐了三站電車,她們到了南荊路。

雖然還沒進入八十年代,但南荊路已經很繁華,幾層樓高的商場一棟緊挨著一棟,招牌林立,遊人如織。

蘇林瑾情緒不高,任由林培淑拉著自己走進了百貨商店。

這家商店的規模在南荊路數一數二,商品琳琅滿目,林培淑一眼就在女裝櫃台看中一件夾棉大衣。

藏青色的暗格呢子,夾層特彆考究,兩層棉布裡頭絮的竟然是緊實又輕軟的絲綿,又用菱形的絎縫細密地踩勻。

哪怕出身於林家這種解放前資本家家庭,從小都用好東西的林培淑,也好多年沒有見過這種做工的好衣服了。

最難得的是,它跟棉猴一樣抗風保暖,樣子可時髦洋氣得多。

當下她就看中了,正要叫售貨員拿下來給蘇林瑾試試,卻聽那這個櫃台的售貨員正陰陽怪氣地懟另一個顧客:“我們這的大衣件件都貴,不能試!要試買回去隨便試!”

不給試?

買衣服不試一試怎麼行?

正打算花錢的林培淑麵色不虞,而被懟的顧客則已經跟售貨員吵得不可開交。

“不試一下怎麼買?買毛線還讓我摸摸呢!”

“你試了衣服不就不新了?你要不買呢?讓買的人當冤大頭啊?”

“我要舉報你濫用職權!”

這年代的售貨員是八大員之一的好工作,報紙上有過售貨員不拿眼睛正眼看顧客的報道,甚至有的百貨商店牆上還會粘貼“不要罵打顧客”的服務提示。

而這家南荊路首屈一指的服裝百貨,牆上正貼著“惡言一句六月寒,用良好的風貌服務顧客”的標語。

林培淑正要一起加入戰鬥,蘇林瑾拉住她,上前一步微笑著說:“原來‘三尺櫃台有鬥爭’,指的是這樣的鬥爭啊。”

她的長相看起來沒有沒有攻擊性,語聲還含著笑,乍然在唇槍舌劍中聽來,倒像還是個勸架的,可仔細聽了才知道壓根不是。

這句話是她從弄堂口報刊欄看到的,當場就活學活用起來。

上輩子多年混在職場,多少見過這種狗仗人勢的奇葩,得出寶貴經驗就是,千萬彆跟傻叉在同一個邏輯下辯論,他會用豐富的經驗打敗你,還不如另辟蹊徑把話題引開。

果然她這句話一出來,售貨員愣了一下。

百貨商場昨天還開全員大會學習文件,領導就提到這句話來著,意思是什麼?

她當時在下麵打毛衣沒聽清!

顧客趁這個機會轉瞬占了上風,強硬地把模特身上的大衣脫下來披在身上試穿起來。

林培淑一看有人帶頭,當下更不客氣,要求售貨員把她看中的大衣也拿下來。

“蘇林瑾!我說背影看著像,還真是你!今天怎麼出來了?”一道驚喜的聲音在兩人背後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