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前世,蘇林瑾從有記憶開始就跟外婆一起生活。

她對媽媽所有的印象,隻有一張嵌在雞心項鏈墜子裡麵,指甲蓋大小的黑白照片。

外婆說,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但對一個小朋友來說,那點語意模糊的象征意義就夠了。

彆人嘲笑她是被媽媽遺棄的野孩子時,她可以很凶地回擊:“我有媽媽的!我媽媽很漂亮!”

上學的時候,老師教一首《世上隻有媽媽好》,班上一個男生哭得很難過。

後來才知道,他的媽媽得重病剛剛去世。

老師安慰他:“你媽媽會在天上一直看著你,保護你。”

那時她形容不出來,隻覺得心裡有些空空的,酸酸的。

她的媽媽也在天上嗎?

於是她問外婆:“我媽媽也在天上嗎?”

外婆猶豫良久,最後還是那句:媽媽去了很遠的地方。

直到很多年以後,外婆臨死前交給她一張紙條,上麵是一個英文的地址。

那是媽媽的地址。

原來外婆一直沒有騙她,媽媽的確在很遠的地方。

再後來,當一個長相依稀可以和黑白照片找到相似痕跡的女人出現在麵前時,她隻是哦了一聲:你跟照片有點像。

是的,也隻是有點像。

她落魄,衰老,疾病纏身。

她國外的丈夫死了,她無人依靠、贍養,這時候終於想起,哦,原來我還有一個小孩的。

真相一點也不美,更不適合告訴一個小孩。

怪不得外婆那樣騙她,至少這樣,她能好好長大。

隻是她始終都不能自洽:為什麼有的人真的不愛自己的小孩?

看著眼前的書信,蘇林瑾眼眶裡盛滿了眼淚。

林培淑的筆下,媽媽會用溫柔的聲音給“她”講故事,會給“她”做漂亮的小衣服,會看著“她”睡著的樣子舍不得走開。

對了,“她”會在那場車禍中存活下來,隻是因為“她”睡著了,他們便沒喊醒她一起離開。

可以說,“她”能活下來是因為寵愛,舍不得叫醒她的寵愛。

原來是這樣。

蘇林瑾想,僅憑這一點“她”就算得上是個幸運的人。

薑望打完電話回來,便看到她捧著信紙,眼淚一滴一滴地滾落下來的場景。

不像剛才老人去世時的情緒激烈,此時她平淡,但是傷心。

整個人像陰雨天一樣,濕漉漉,灰蒙蒙。

“怎麼了?”他頓足片刻,坐在她身側,“發生了什麼嗎?”

蘇林瑾擦掉將掉還未掉的淚,深吸一口氣:“沒什麼,姨媽在信裡寫了一些我很小時候的事,原來我媽媽是這樣的。”

“林阿姨她很疼你。”薑望沒有問事怎樣的,他憑直覺脫口而出。

腦海中泛起很淡的畫麵,一個美麗優雅的年輕女人,手裡牽著一個洋娃娃精致一樣的小女孩。

有另一道好聽的聲音對他說:“小望你看,這是瑾瑾妹妹。哎呀,妹妹的手要輕一點牽,對了,這樣牽著慢慢走……”

蘇林瑾:“嗯,她很疼我。”仿佛這麼說,這些也都真實地發生過在她身上,她也被這樣愛過,可以抹平她前一世帶來的遺憾一樣。

薑望的視線落在她眼睛上,長而濃密的睫毛上,綴著細碎的淚,隨著她說話微微顫動。

他說:“電話都打完了,明天下午出殯,應該都能趕到。”

這時她抬起眼看著他:“我想給姨媽打個電話,我想她應該被邀請。”

薑望是個靠譜的人,他總是能把事情辦得超過預期。

即便她其實早就習慣了自己靠自己,這個時刻,她也覺得如果能有人替她跑這一趟,會讓自己好受一點。

說不上來為什麼,她覺得這些事她可以放心地告訴他。

薑望點頭,掏出了製服口袋裡的紙筆,抄下她展開的信紙內頁上的聯係方式。

他收起紙筆,垂下眼看著她,聲音低沉:“我去辦,其他事爺爺已經聯係了治喪委員會的人過來張羅,你坐著等我。”

薑望打完電話回來的時候,殯儀館的車也來了,辦事人員登記完蘇老爺子的信息後,把人接上車。

因為沒法送靈,蘇林瑾隻能站在弄堂口,送了老人最後一程。

她站了很久,那輛車拐過路口,遠遠不見許久才轉身,回頭卻見薑望筆挺肅穆地站在她身後,目視車開走的方向,收回軍禮。

蘇林瑾:“謝謝你。”

薑望:“姨媽今天就去買票,順利的話明天上午可以到這裡,我聯係了滬江的戰友開車去火車站接她,你放心。”

蘇林瑾不知該說什麼好,隻能又說了一遍感謝。

薑望認真說:“不用跟我說謝謝。”

他為人大方,但蘇林瑾不會認為這一切理所應當。

她記下這份人情,打算以後散夥的時候,不叫他吃虧。

老人的身後事從簡辦理,隻剩下招待零星而來吊唁的親友。

蘇林瑾坐在老爺子的房間,整理他的遺物。

她一邊整理,一邊想到一個剛才因為情緒太激烈沒想到的問題——按照書中的劇情,“她”根本沒有看到這幾封信,後來的婚禮也就壓根沒有邀請林培淑。

可以說,在原劇情中,林培淑沒有任何戲份。

“她”就像個沒根的浮萍一樣,隻能依附於薑越。

這是為什麼?

她冷靜分析,現在的變數唯有薑望。

也就是說,因為現在訂婚的人換成了薑望,她得以看到這些信。

老爺子那裡應該沒有變數。

他已經藏了這些信那麼多年,不會因為她訂婚的對象換了個人而改變想法。

如果要給,那麼拿婚書出來的時候他就會一起拿出來,何至於等到找壽衣的時候才發現?

更何況

他當時沒拿出來,唯有一個符合邏輯的解釋:他不知道該如何大大方方地把林培淑這些年一直在試圖聯係的事實告訴她,告訴她你還有很親近的親人,不止他一個。

那麼大膽猜想一下,原書劇情中,薑越應該也在給老人家換壽衣的時候看到了這幾封信,隻不過他沒給“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