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低迷的情緒一直持續到第二天軍訓中午,站軍姿結束。
徐安寧和江朔,還有幾個玩得來的女生,聊了一會兒中午該吃什麼,又聊到了昨天晚上的新生典禮。
江朔抱著膝蓋坐在樹蔭下,盯著水瓶愣愣的出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同班的趙雅欣心思比較敏感細膩,一直關注著江朔,見和徐安寧她們討論起帥哥美女,江朔還是沒反應,忍不住問了一句。
“江江怎麼了?不舒服嗎?”
江朔揚起臉對她笑了一笑,笑完後又露出一絲疲憊,說道:“沒有,隻是有點沒睡好。”
徐安寧默默的關注著江朔的動向,她可是知道原因的,少女的心思是罪魁禍首,不過江朔沒睡好倒也是事實,她還是第一次看到江朔因為後悔某件事而幾乎整宿沒睡著。
早上醒來後那眼下青黑的,徐安寧嚇了一跳,還以為她晚上鬼混去了。
徐安寧大驚失色道:“乖乖,不至於吧?雖然陸知月確實是個帥哥,但也不至於帥到讓你睡裡夢裡還念念不忘吧?”
江朔神色迷茫,悵然道:“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你就當我神經了,過幾天就好了吧。”
徐安寧扒拉住江朔的肩膀,左看看,右看看,神色認真的肯定道。
“看你這一副被勾了魂的樣子,我初步診斷,你對陸知月可能一見鐘情了”。
江朔在聽了之後,慢半拍的笑了一下,當時像是沒放在心上,然後就一直呆呆的到了現在。
由此可見,初見太過驚豔也不好。
對一直沒談過戀愛的單身人士,尤其不好。
“要不中午去二食堂吃飯吧,再出去買份烤鴨。”
徐安寧側眸掃了一眼江朔,隨口提議道。
她聽江朔念叨烤鴨念了挺久了,雖然二食堂距離校門近,但是不好吃也確實是不好吃,幾個人也就開學的時候吃了一次,之後就再也沒去過,即便校外的烤鴨已經聞名於整個s大,已經到但凡路過必定要打卡來上一隻的程度。
隻是因為對二食堂敬而遠之,徐安寧幾個人到現在也依舊沒有吃過。
江朔聽了之後點頭,沒有很高興,也沒有很平淡。
徐安寧不安了起來:“你還好嗎?”
怎麼看都像是她的那一句話,才讓江朔這麼魂不守舍吧。
江朔像是沒反應過來她在說什麼,疑惑的嗯了一聲,等想清楚了之後,又露出了一個甜甜的笑,“我沒事啦,是我自己的情緒問題,我消化一下就沒事了。”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明明不算多麼特殊的相遇,為什麼會讓她,一遍又一遍輾轉反側的回想呢?
江朔想了一晚上,腦子想的亂糟糟的也沒想明白,一閉上眼睛就是陸知月在化妝間跟她說話對他笑的樣子。
好不容易,醞釀出睡意,又仿佛看見舞台上,他搖著牡丹扇,抬手甩袖,珠翠震顫,唱腔清麗舒暢,悅耳動聽,又清醒了過來。
直到徐安寧用認真的表情揶揄的說出那句話。
她才像被困住的人,陡然看見出口的陽光一樣,心中升起一陣陌生的迷茫。
一見鐘情?喜歡?
一見鐘情,無非是見色起意,江朔喜歡看美人,也曾經對熟悉的長相漂亮的人笑嘻嘻的說過喜歡之類的話。但她無論是看還是說,都從來沒有過負擔。
江朔覺得,這種讓她念念不忘的,其實是一種遺憾。
那麼漂亮的人,她既然見到了,又同他說過話,怎麼能讓他們的關係僅僅隻是一麵之緣呢?
江朔垂下眼眸,想。
哪怕讓他知道自己的名字也好。
她想和他再說說話,想跟他做朋友。
————
教官大步走來,一邊拍掌一邊說:“學長學姐過來送水啦,大家都過來領一下!那邊,還有那邊幾個坐著的,都過來領水!”
江朔抬起頭,看到遠方操場有幾個穿橙色誌願裝的人影,旁邊擺著推車,上麵放滿了一箱一箱的冷飲。
趙雅欣眼睛亮亮的,歡呼一聲,向對麵走過去。
“又有免費的水可以喝了!”
徐安寧想到昨天的情況,道:“不會又是西瓜汁吧?江朔,你能不能喝呀?”
江朔自從上了廁所之後就生龍活虎,也沒感覺到哪難受過,搖搖頭說:“我已經沒事了。”
這次學長學姐來了七八個人,男生大多都在搬箱子,女生則把果汁擺放好,給學弟學妹們發放。
一杯一杯紅彤彤的西瓜汁放在箱子裡,江朔乖乖排著隊,正在發放果汁的是一個美女小姐姐,黑發長又直,杏眼圓溜溜的,笑容甜美。
輪到她的時候,對方遞給她果汁,江朔還聞到學姐身上淡淡的花香味。
她笑起來,正要甜甜的道謝,一道人影走過來,影子正好把江朔眼前的陽光擋住。
他身量挺拔修長,穿著屬於誌願者的橙紅色馬甲,攔住了學姐正要遞給江朔的果汁。
自昨天從化妝間受到陸知月的顏值衝擊之後,這是江朔第二次在看到某人的麵容時露出呆愣的表情。
那人短發清爽,眉眼精致,一雙細長飽滿的鳳眼豔麗而漂亮,同他的五官組合在一起,卻隻透著一股清冷,好似山巔白雪,皎皎明月。
帥哥甫一笑開,那種遙不可攀的氣質便又如冰雪消融,隻剩下春風化雨,溫文爾雅的親切。
並且他的聲音還十分熟悉。
“西瓜汁性寒,你昨天剛鬨過肚子,還是喝這個吧。”
陸知月遞給江朔一杯銀耳雪梨汁。
江朔沒想到重逢竟然這麼突然,打著結巴說道:“謝,謝謝陸學長。”
說著,從他手裡接過那杯銀耳雪梨汁,常溫的溫度,不燙也不冷,軍訓完在太陽下喝剛剛好。
陸知月點點頭,作為對她那句謝謝的回應。
他嗓音清朗,語調緩緩,自帶一種婉約的繾綣,說道。
“又見麵了。”
她捧著那一杯陸知月送給他的雪梨銀耳汁,指尖激動的在杯壁上摩擦,手心還有些微微出汗。
“是啊,好巧啊……”
江朔看了一眼陸知月的眼睛,又飛快的移開了目光,與他的視線交接,讓她的心跳又亂了。清明的思緒也不受控製,陡然亂成了一團麻花線,茫茫然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手跟腳也不知道該往哪兒擺。
江朔在一團亂麻中,徐安寧的話又突然從腦海中蹦了出來。
“你對他一見鐘情。”
這樣的想法讓她自己把自己嚇了一跳。
再接著蹦出來的是她的否認。
如果要論一眼就喜歡的人,那她可喜歡的多的去了。
他隻是因為沒有要到聯係方式,所以才念念不忘罷了。
是的,一定是這樣!
加了他的好友跟他成為朋友,自己沒有遺憾,就不會胡思亂想了。
江朔想明白了這一點,眼神堅定的拿出手機,鼓起勇氣說。
“學長,能加個微信嗎?”
江朔大方坦蕩的外表下,是小心翼翼的試探,她已經想好了,隻要提出來這個請求就好,如果陸知月答應了當然最好,但如果陸知月拒絕了她,那這也是很正常的事,說明結果也就這樣。
她也不會再為此糾結了。
就在江朔心中打鼓忐忑的時候,陸知月看著她,回了一聲好。
他拿出手機,眼睛彎成漂亮的弧度。
“我掃你。”
————
收攤的時候,剛才要遞給江朔果汁卻被截胡的沈雨橙挑眉看向陸知月,問道。
“你早上不是說嗓子啞,才想要買杯雪梨汁潤潤嗓子嗎?”
陸知月手指在手機上敲打,頭也不抬的,答道:“是嗎?也許是你聽錯了吧。”
沈雨橙拉長音揶揄道:“哦,原來我聽錯了呀,那你倒是說說,你什麼時候認識了這麼一個漂亮學妹?”
陸知月在手機上為新添加的用戶,增加備注名。
江朔。
他將這個名字確認,看著可以聊天的對話框,勾唇笑道。
“談不上。”
沈雨橙也不管他話說的清不清楚,陸知月彆看他外表溫和,但其實相當難接近,邊界感強的嚇人,他從來不缺殷勤與歡迎,因此在對待人際交往方麵總是淡淡的。
那些被他漂亮的外表和溫柔的性格吸引靠近他的人,他雖然對待對方溫和有禮,但無論對方做什麼,他也總是置身事外似的,從不在意。
不斷的有人被他吸引,也不斷的有人在窺見他冷漠的靈魂後訕訕離去。
難得看見他對人動小心思,平時幾乎不逗人的沈雨橙,此刻也有些稀奇。
“我說你這人怎麼一反常態,早上不在練功房,反而要跟我們一起來曬太陽,原來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個學妹,有什麼特彆的呢?
看著又重新在教官的號召下集合成方陣的軍訓的新生隊伍,沈雨橙神情複雜歎了一口氣,將最後一個空箱子扔上推車,對陸知月說道。
“這次態度好點,彆把人嚇跑了。”
陸知月靜靜的低垂著頭,不知聽沒聽見,又或者聽見了卻不在意。
他看向遠方操場對麵,方陣排列整齊,已經找不到那個靈動的身影了。
但他知道,江朔就在這隊列裡麵。
所以他依舊看了一會兒,才收回目光。
昨天江朔離開化妝間後,他又在鏡子前小坐了一會兒才離開。
女孩有一雙雨後晴空一般燦爛的眼睛,生機勃勃,赤誠熱烈,讓他對視著,忍不住先移開了目光。
他看著鏡子中的人,濃墨重彩的戲劇妝容將他原本的容貌掩蓋,好比他用用璀璨輝煌的豔麗假麵,遮掩他無趣的靈魂。
四下安靜無人,他的嘴角落下,眼神也變得平直冷漠,對鏡扯起嘴角,笑意卻不達眼底。
心中遲遲的升起一股陌生的情緒,可惜還不等他細想,就要準備登場表演了。
舞台上花團錦簇,戲腔一出,身手步眼,都堪稱完美。接著就是掌聲與喝彩,這樣的場景他經曆了很多次,下台後又被各種熱情的人包圍,讓他幾乎已經忘記了後台的那一陣插曲。
可今天醒來,他又想起了女孩的那雙眼睛。
與他的冷淡無趣,仿若一潭死水的自我,截然相反。
他這才發現,原來那時心裡湧出的陌生情緒,叫做羨慕。
他頭一次產生了對一個人感興趣的念頭,他想要靠近擁有這樣眼神的人。
想要那個人,再用那雙眼睛對他笑。
他少有的露出困惑和渴望的情緒,卻因為從來沒有費心的討好過誰,所以這情緒來的匆匆,釋然的也快。
不遠處沈雨橙對他揮手,讓他過來幫忙搬東西,陸知月回眸看去,臉上又揚起起淺淺的笑,幾分煩惱的神情,隨著他重新回到臉上的笑容,如輕煙一般消散的一乾二淨,沒人能窺見半分。
對於該如何親近一個人,他實在算不上擅長。
順其自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