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外,燒烤攤前,江朔幾個坐在粉紅塑料板凳上,繞著桌子圍了一圈,桌上點滿了各種好吃的。
徐安寧用吸管攪著麵前的橙子汽水,看著麵前才答應了她隻出來買烤鴨,卻突然變卦的某人,陰陽道。
“不是你說生活費要省著用嗎?我以為你隻吃得起食堂呢。”
江朔小狗一樣拿毛茸茸的頭頂去蹭徐安寧,笑著用甜的發膩的聲音撒嬌。
“大家軍訓又這麼累,出來放鬆一下精神,偶爾揮霍一下沒事的啦。”
徐安寧被惡心的一激靈,連忙喝了口橙汁壓壓驚,卻也忍得住沒推開,開口譏諷道。
“那我們是不是還得感謝陸知月?他如果不出現,今天某人一天恐怕都會魂不守舍吧?”
江朔立刻瞪大眼睛否認。
“誰說是因為他?我可沒說,今天教官加訓,你敢說你不想吃頓大餐,補補你被摧殘的精神和□□嗎?我明明是為了大家!”
趙雅欣咕嘟咕嘟的喝著汽水,摸不著頭腦的問:“江江,我們商院和藝術院可是八竿子打不著啊,你怎麼會認識他呢?”
“嗯……也談不上認識啦。”
江朔想起她昨天見到陸知月,的場景,扭捏又羞澀的向她們複述了一遍。
趙雅欣懷疑問道:“就這?他就把聯係方式給你了?”
江朔揚起腦袋,得意點頭。
趙雅欣仿佛第一天認識她似的,驚奇的打量她道:“平時見你看到帥哥,隻敢人前內向,人後發瘋,還以為你是個啞炮呢,沒想到啊,不鳴則已,一鳴驚人。”
“也還好啦,低調低調嘛。”
江朔從不吝嗇讚美自己,不論是誇她什麼,她都習慣性的應承下了彆人的誇讚,一臉得意。現在身後要是有尾巴,恐怕會搖成螺旋槳。
徐安寧反手將一串羊肉塞到她的嘴裡,“一誇就上天,你還知道謙虛這兩個字怎麼寫嗎?”
羊肉烤的又香又辣,江朔被堵住嘴,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隻能鼓著腮幫子抗議。
“小美女們,你們的烤鴨好啦!”
她們所在的燒烤攤就在烤鴨攤的旁邊,賣烤鴨的阿姨是位很熱情的北方人,一口一個小美女叫的親熱。
江朔看到阿姨朝她招手,眼神一亮,嘚嘚嗖嗖的將三個大烤鴨提了回來,嘴裡還嚼著羊肉,兩隻眼睛滴溜溜一轉,將看上去最大的一隻留給了自己。
趙雅欣把她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小動作全部看在眼裡,一臉不解道:“你點這麼多還吃這個,你吃得完嗎?”
江朔把烤鴨的塑料袋係好放在一邊,說道:“這個我不吃,我帶走。”
趙雅欣道:“你想把這當晚飯?會不會少了點?”
江朔否認:“誰說我要把它當晚飯啦?”
徐安寧在一旁悠悠道:“她可舍不得吃,看她這又挑又揀精挑細選的,是要留給某個今天剛加的帥哥吧。”
趙雅欣後知後覺,感歎道:“這愛情來的有點快呀。”
隨後湊近江朔,撞了撞她的肩膀,問:“江江,你真的喜歡上人家啦?”
江朔一臉正色道:“胡說什麼,跟即將成為朋友的人分享食物,這不是很正常的事嗎?”
“你隻想跟他做朋友?”徐安寧一臉不信:“男女之間不存在純友誼,小江同學,請牢記這條真理。”
趙雅欣也攛掇她道:“喜歡就去追嘛,都大學了,怎麼的都要談一場戀愛體驗體驗吧?他願意加你,這不就說明你們互相都有好感嗎?你自己再主動主動,以你的魅力,我看拿下來是遲早的事。”
江朔逆反心理上來了似的,被說的有些惱了,說道:“你們好煩呐,我對美人真的隻是純欣賞,才沒有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這人單了十八年還沒開竅呢,徐安寧不想跟傻子計較,隨便又扯了些彆的聊,將這話題蓋了過去。
“話說你們填誌願的時候是咋想的,為什麼想學金融呢?”
趙雅欣問道。
江朔:“我嘛,我選這個專業是因為我覺得玩金融很酷。”
趙雅欣不可思議道:“因為興趣嘛,還真少見呢。”
江朔仰著頭回想著說道:“一開始也不是因為興趣,隻是因為我對數字比較敏感,成年後開了信用卡,接觸投資,賺了一點錢,我看到餘額上的數字增加,會有成就感,這才喜歡上的。”
徐安寧跟著嗤笑一聲:“想不到你還是個小財迷。”
江朔笑嘻嘻道:“數字不斷增加的感覺很讓人著迷,不是嗎?”
趙雅欣無可否認,看向另一邊的徐安寧,問:“那你呢。”
徐安寧道:“家裡人幫我選的,我沒參與。”
趙雅欣詫異道:“啊,這麼隨意嗎?”
徐安寧道:“也不算隨意,他們給我選這個專業的本意,是想讓我畢業後能快速接手公司,我也早就猜到了,他們不會尊重我的愛好,一定會讓我進商院,所以來這裡倒是意料之中。”
“這可真是……”趙雅欣組織了半天語言,不知道該怎麼說。
徐安寧聳肩道:“不過我也不討厭就是了,來都來了,不然還能怎麼辦呢?”
江朔肅然起敬,模仿著徐安寧說道:“想不到你還是個富二代。”
趙雅欣驚呆了:“真沒看出來,安寧你也太低調了吧。”
徐安寧剛進宿舍的時候,隻扛著一個簡約的黑色行李箱,長相冷俏,頭發紮成馬尾垂到腰後,衣品隨意不羈,幾乎沒什麼架子。
第一天軍訓食堂爆滿,他們去晚了找不到位置落座,她就端著碗,帶著江朔幾個在人少的樓梯上坐下,哐哐吃完了那一頓飯。
她太接地氣了,平時生活習慣又乾練隨意,趙雅欣還真從沒把徐安寧往家境優沃的那一撥人裡想。
“什麼富不富二代的,又不是自己有錢,還身不由己,也就那樣吧。”
徐安寧笑得滿不在意,把話題拋向趙雅欣。
“說了我們說說你,你為什麼要來商院呢?”
趙雅欣略微羞澀但充滿憧憬的說道:“我的想法比較樸實,就想當個小老板,買豪車住大房子。”
徐安寧點點頭肯定道,“這個願望夠實在,有比較中意的創業方向嗎?或許我可以給你參考參考。”
趙雅欣局促道:“還,還沒有呢,我想先跟師姐師哥們做一些小的項目,先試試。”
徐安寧:“嗯,還有這幾年的創業扶持政策,這方麵你可以多關注一下,總有用的。”
趙雅欣也有這方麵的打算,認同的點了點頭。
江朔笑盈盈的看她,仿佛趙雅欣已經成為了趙老板似的,揶揄道。
“那趙老板以後要是發達了,可彆忘記了我們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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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亮透徹的陽光,從窗外撒進戲曲表演專業樓的練功房,將房間中央身穿白色對襟長衫,正在唱白蛇的陸知月身上,將他的表情和動作照的一清二楚。
陸知月唱腔清脆動聽,仿佛山澗流泉,行腔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之音,每一句都飽滿勻稱。
他台步方正,每一步都節奏鮮明,轉彎、回身皆穩準。一出手、一抬腿、一邁步、一轉身,又活圓靈動,有棱有角。
房間的角落,老師張柯霖打量著他,拿起地上的黑色保溫杯,喝了口水。
隨後他掐了音響,熱鬨的伴奏戛然而止。
窗外鳥鳴清脆,樟樹的葉片被微風吹的沙沙作響。
陸知月抖抖水袖,長長的袖擺全部堆疊在白皙修長的腕上,他垂眸斂容,眉眼一片沉靜。
張柯霖張了張口,話到了嘴邊卻又不知道該怎麼說。
陸知月的戲曲啟蒙來自他的母親曲靈珂,也就是張柯霖的同門師妹,二人在京劇院各頂半邊天,素有劇院“靈柯雙壁”之稱。
陸知月繼承了他母親的一身本領,生得好看,又有一幅清亮的好嗓子,扮相在這一屆的學生中也是最出色的。
他十一二歲時,便已嶄露頭角,一曲《玉堂春》,雛鳳清聲,一鳴驚人。
張柯霖就是那時收他為學生的,這授業老師一當就是八年。
得曲靈珂啟蒙,又得張柯霖親傳,陸知月成為年輕一派的佼佼者,可以說是毫無意外,水到渠成。
張柯霖一時無言,又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才緩緩道。
“還是那個問題,技韻純熟,卻情感不足。”
“情節稍微跌宕,起承轉合稍微起伏,你就唱的呆滯生澀。剛剛你一口唱儘,本應大悲大喜,令人觸動,卻為什麼你的情緒輕飄飄的,顯露出回避的感覺?”
陸知月默了片刻,嗓音稍顯鈍澀道。
“是我對角色揣摩不透。”
事業生活都順風順水,毫無波折,對於需要體驗豐富情感經曆的戲曲演員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缺憾?
張柯霖從業近四十年,帶了不少學生,其中也不乏天賦極好,聰慧過人的。但光靠天賦,到底是不能長久的吃下這一碗飯的,最後變差甚至變壞的也不少。
想起這些,不免遺憾。
“還有兩個月,你就要在京劇院登台演出了,這次可不是小打小鬨,唱好了就能進劇院。要是唱不好,不免又要再苦熬幾年,到時候還要不要從事戲曲行業,你再自己決定吧。”
張柯霖感歎道:“不能共情,情感表達不出來,對我們這一行來說可是致命的。”
“你不能是那水中月,鏡中花,做那陽春白雪,曲高和寡的要彆人來迎合你,你是活生生的人,你得落到下麵去。”
陸知月手指用力蜷縮,垂下了頭,陽光將他的影子倒映在地上,顯出一種蒼白無力的感覺。
他淡淡的應了一聲是。
眼看時間差不多了,張柯霖,從小馬紮上站起來,拎著他的黑色保溫杯,對陸知月點了點頭。
又到飯點了,下午的授課到此為止。
陸知月解下身上的戲服,到角落的桌上拿起毛巾,擦了擦鬢角晶瑩的汗珠。
樹葉的影子影在他半邊眼下落下一片翳影,他眼神沉靜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手機在桌上因振動移動了些許,在空曠安靜的練功房製造出一陣響動,像石頭落入平靜的水中,激起一陣惹人關注的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