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四)(1 / 1)

醫館中,今日人來的較往常少很多,一走近便可聞到一股濃鬱的藥香。初聞之時,可能會覺得有些刺鼻,不過楚湘與宣子衿一起待得久了,倒是熟悉了這氣味,甚至還覺得挺好聞的。

她徑直走向了二樓。

“已經差不多快好了。”莫雨晴探查著楚湘的靈脈,在藥匣中翻翻撿撿,“你再拿些丹藥回去吧。”

楚湘應道:“好。”

“還有冷泉,儘量抽出時間去泡泡。不僅對你治療有幫助,你是火係靈根,又是明火境,多泡冷泉也可助你修煉。”

“嗯,我會的。”

隨後,她又想到什麼,楚楚可憐道:“那師姐,蓬萊裡的一些秘境我可以參加嗎?現在可以和人對戰了嗎?”

莫雨晴歎了一聲:“你們劍修還真是一個樣子,真是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這些事情。阿瑤也是,虛子澄也是,你這才剛來多久,就和他們一樣了。”

“可是我感覺我已經完全好了,已經能拿劍了。”

“算啦,你去吧。對你們來說,出劍何嘗不是一種恢複?”

“那多謝師姐啦!”

“無事,不過若是感到有哪裡不舒服要再來哦,可千萬不要學某些人生病也不來醫館看。”

“嗯!”

治療結束後,楚湘便出了醫館。

不想,她走到一樓,便碰到正從正門走出的謝時。

少年一身黑衣,入墨的烏發被高高豎起,依舊是往常的模樣。

“謝時,你怎麼也在醫館?你受傷了嗎?”

謝時聞聲抬頭,看到了從階梯走下來的楚湘。

階梯旁長滿了繡球,在一場雨過後,更顯芬芳。小姐今日穿了一件湖綠色的裙子,站於其中,頭發上是一隻珍珠簪子,麵上笑容燦爛,如陽光般耀眼。

他不自覺移開眼神。

“之前在秘境中受傷的。”

“啊?你也是在秘境中受的傷?”

楚湘回憶起那天的景象,她隻記得在場的幾乎都是師兄師姐,剩下的弟子應該都出去了吧,除了她這個沒有傳送符的,這麼想來她那日居然對謝時毫無印象。

“當時你也在麼?”

謝時點頭:“嗯。”

他還記得那天小姐是和虛子澄一起過去的。

“怎麼樣?現在好了麼?我已經快完全恢複了。”

謝時垂眸:“嗯。”

“你去修習術法課程嗎?”

“嗯。”

“那一起吧。”

楚湘走到了謝時身邊。

與之前不同,如今經過幾個月的相處,二人也算得上熟悉。

術法宮有一個很大的蓮花池子,微風吹起,荷葉紛飛,如層層綠浪,晶瑩剔透的露珠在托盤似的葉子上滾來滾去。粉白色的荷花亭亭玉立,迎風搖曳。

因和謝時一起過來,楚湘便沒有禦劍,二人一路走了過來,走走笑笑。

荷葉上有幾位弟子在鬥法,有些符修院的更是直接拿荷葉當路,踩著荷葉就走過了這片蓮花池。

楚湘一時興起,道:“我們也試試吧。”

“嗯?”

說著,不等謝時回應,便口中念訣,踩上了荷葉。

少女身姿輕盈,背影清麗,碧綠色的裙擺在風中揚起,好似與這碧玉般的荷葉融為一體。

察覺到身邊沒有熟悉的身影,楚湘回眸:“謝時,你不來嗎?”

謝時這才回神,也踩著荷葉跟上了楚湘。

感受到靈力的靠近,楚湘脆聲道:“我們比比誰更快。”

“虛子澄,那不是你師妹嗎?”

虛子澄今日來術法宮辦事,與他同行的正是符修的大師兄孟修良。之前在秘境裡隻有楚湘一個新弟子留下,甚至行出了火鳳咒,所以孟修良記得她。

“嗯。”身旁青年低聲應道,明顯也看見了。

術法宮時常有弟子直接在蓮花池練習,大部分都是些新弟子,二人對此情景見怪不怪。

不遠處身著綠衣的少女身影翩翩,眼神明亮,一排排荷葉因她的緣故簌簌擺動,劃出道道優美的弧線。

就在快要到走廊的時候,楚湘忽然回頭,笑道:“嘿嘿,我贏了。”

謝時嘴角也揚起小小的弧度:“嗯。”

“小姐——”

不想,就在楚湘剛要踏上階梯的時候,一隻靈貓忽然闖出,“喵”地往楚湘所在的荷葉上撲。

“哎——”

為了不踩上那隻靈貓,楚湘一個趔趄直接跳到了麵前的走廊上。身體搖搖晃晃,險些摔倒。

啊,不會要掉水中了吧,這裡好多人,好丟臉啊。

眼前忽然出現一道白色身影,隨即襲來的是桃花的芬芳和冷冽的冰雪氣息,她撞進了一個柔軟的胸膛。

楚湘懵懵抬眼:“師兄。”

“虛子澄——”

孟修良在後麵緊緊跟來,他剛剛見到一隻靈貓忽然闖出,在心中為楚湘哀歎一秒,忽地就發現身邊的虛子澄已經不見了。

再看便是麵前的情景。

楚湘縮在虛子澄懷中,緊緊抓著虛子澄的衣服,師兄雪白的衣袍能給她帶來無儘安全感。

“楚湘,你怎麼樣?”

謝時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看著緊抱著虛子澄的楚湘,眸色晦暗。

“我沒事。”

意識到身邊還有其他人,楚湘鬆開了虛子澄的衣袖,對上他的眼神,小聲道:“剛剛突然出現了一隻小貓。”

虛子澄低聲道:“我看到了。”

他撩起楚湘剛剛因風吹起的蓬亂的劉海,自然而然地將其彆在耳後,然後又幫她理了理發間的珍珠鳳蝶簪。

“以後要小心些。”

“嗯。”

“我來這裡上課,師兄你呢?”

“找朋友辦些事情。”

看到後麵款款走來的白衣男修,楚湘點頭示意自己明白了。她正欲在說什麼,謝時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楚湘,我們快遲到了。”

“啊,那我們先走了。”楚湘連忙道,“師兄,晚上再見。”

“嗯。”虛子澄道。

孟修良走到他身邊時,楚湘和謝時才剛走了幾步,兩人的對話聲隨著風傳了過來。

“好久沒修習符術課了,感覺我在秘境中進步了許多。”

“那正好在課上試一試。”

“剛剛那個還算我贏嗎?”

“嗯,小姐贏了。”

……

黑衣少年的背影清瘦,於楚湘並排走在一起,二人一黑一綠,居然有些莫名的相配。

虛子澄盯著看了許久。

“新來的弟子就是有活力啊,還能比誰在荷葉上走的快。”孟修良感慨到,他已經來蓬萊六年了,即將學成入世。

虛子澄將視線收回,懶懶道:“你若是想比,也可以找人陪你。”

孟修良一愣:“找誰?你嗎?”

虛子澄徑直向前走:“我要回去批閱公文了。你找韓淵去,他應該願意陪你。”

孟修良:“……”

韓淵是刀學宮的弟子,和他們相識已久,不過是一名“刀癡”,每日隻會拉著其他弟子一起比武術。

他向前追兩步,追上了虛子澄的步伐:“你等一下,還沒和我說玉瑤最喜歡什麼呢?”

*

日暮四合,夕陽西下,漫天的火燒雲將整片天空染紅。

楚湘來到了音修的角羽宮,這幾日三人幾乎每天都一起用膳。

她站在白色的院牆門口,看著來來往往的音修們,皆衣袂飄飄,輕盈瀟灑,手中拿著或玉笛或琵琶的樂器,看起來超塵脫俗,不禁感慨這才應該是音修嘛。

“是你啊?明雪亭馬上就出來了。”

說話的女修穿著鵝黃色的襦裙,手拿嗩呐,朝楚湘望去。

楚湘嚇了一跳,因著幾天她每日來找雪亭,一些角羽宮的弟子都認識她了。

不過,她自然也認識麵前的女修,雖然至今才說過一句話。

“好,謝謝你。”

“沒事。”

黃衣女修走後,果然就見到了明雪亭。不過這次她不是一個人,與她同行的是一位紅衣男修,頭戴玉簪,身姿高挑,氣質出塵。

楚湘立馬叫道:“雪亭!”

“湘湘!”

“師兄,那我先走一步了,我朋友來了。”

被她稱為師兄的男子看向楚湘:“哦?你的朋友?這便是那日留在秘境裡的金丹弟子吧。”

“留在秘境”、“金丹弟子”,這幾個詞暴擊楚湘,所以當時在場的師兄師姐都記得她了麼?

“嗯,是的,這是我的朋友楚湘。”

“湘湘,這是我的三師兄,容玉師兄。”

“沒錯,我是楚湘。”為了避免尷尬,她首先開口道。

“我是明雪亭的三師兄,容玉。”麵前的青年說道。

走近看,才發現他生得一雙略長的桃花眼,滿眼風流,再加之俊美的五官,看著就令人心生好感。

“那你們先去吧,我就不打擾你們了。”見兩位師妹親昵的樣子,容玉笑道。

“容師兄再見!”

“對了,過幾天我的生辰宴,你可一定要來哦。”

兩人剛抬腳,便又聽到了容玉的聲音。

明雪亭回頭,麵上略有些猶豫。她出生微寒,幾乎沒有參加過此等富家公子的宴會,宴會上肯定能碰到很多權貴家庭的弟子,她不想一個人孤獨的在宴會中。

容玉又道了一句:“你可以帶你的朋友一起來。”

少女的眼中燃起欣喜:“可以這樣嗎?”

容玉笑道:“自然可以,人多熱鬨嘛。”

明雪亭:“那多謝師兄了。”

容玉走後,二人來到了齋堂,見到了宣子衿。

楚湘問道:“那位容師兄的生辰是什麼時候?”

明雪亭想了想:“大概還有十五日吧。你想去麼?”

“有點想去,想去玩。”

宣子衿一口喝下冰鎮酸梅湯,抬眼道:“容師兄?你們是在說容玉嗎?”

明雪亭點頭:“對,是我三師兄,宣宣你認識嗎?”

宣子衿:“認識,還挺熟。因容家也是修仙世家,和我們家多有來往,他們家多出音修,容玉算是這一輩中的佼佼者。”

“那豈不是和江寒月也認識了?”楚湘記得宣子衿和江寒月就是來自於一個地方的,“好多熟人啊。”

“應該也認識吧。”宣子衿道,“你們剛剛是在說他的生辰宴嗎?”

“嗯。”

“他今天也邀請我了,在玉簡上。”她提議道,“那我們仨一起去吧!”

“好!”剩下二人異口同聲道。

*

楚湘回到望月閣時,月亮已掛上樹梢,閣前的潺潺流淌的小溪泛著銀色的光輝。

她走於閣中,隻見一個穿著白衣的修長背影坐於案前,長長的白發流瀉在肩頭,好似月光。

“師兄,我回來啦!”

“嗯。”

青年抬眼,淡淡的應了一聲。

楚湘走到桌案前,發現白天的那些默寫的劍陣已經不在了,道:“師兄,我今早看到了你批改的那些課業,那個劍陣,我沒見過。”

虛子澄垂眸:“那是上個月給他們教的劍法,較為基礎。不過若是你想學的話,我也可以教你。”

“現在麼?”

“嗯,現在。”

“那會打擾你嗎?”

虛子澄放下手中的紫毫筆:“沒事,走吧。”

二人走到閣前,繁星點點,瑩白的月光好似白霜鋪灑在大地上。兩人站在巨大的櫻花樹前,夜風襲來,落花紛紛,枝影橫斜。

虛子澄忽地道:“讓我先看看你現在水平如何。”

楚湘剛拿出幻月,在聽到這句話後感到自己的冷汗都流了下來,這簡直是隨堂考試!

她小聲“哦”了一聲,然後便發現虛子澄的劍已經過來了。

對於和師兄一起練劍這件事,她不僅是緊張,更是害怕。她曾經見過師兄和其他弟子一起對劍,師兄的劍法和蓬萊□□習的不同,有自己的劍道,個人風格太過濃烈。出劍時迅猛,持劍時又太有距離感和壓迫感。雖說看起來又是落花又是落雪的,漂亮的很,極具觀賞性。但當與虛子澄對劍的是楚湘自己時,她就沒心情觀賞了。

當然對待楚湘,虛子澄不會用多麼詭異生猛的招式,隻點到為止,更多的是教學。

不過幾息之間,二人便過了幾百招。

渡神清越的劍鳴聲在夜間回蕩,楚湘有些恍惚。不過片刻,她便看到雪白的劍尖直指自己的眉間。

“我輸了。”

虛子澄放下渡神:“要專心啊,再來一次。”

“發現了麼?我用的都是之前教過的招式。”

楚湘一懵,這才發現原來的師兄使用的招式都是基礎劍招的拆分重組,內心的鬥誌忽地被激起。

她凝起精神,雙目明亮,專注於手中的劍招,開始主動出擊,以攻代守。

尋了個間隙,楚湘抓住時機,幻月猛地向虛子澄腰間一刺。

不想,還未等她近身,便感一股力道迎麵而來,這股力道非但不猛烈,甚至可以說得上是柔和,卻將她推出去數丈遠,她直直後退了好幾步,這才堪堪站穩。

緊接著,又是無數雪白的劍光的襲來,麵前的一隻劍,仿佛變成了無數劍,環繞在楚湘在周圍,令她分不清到底是哪一隻劍才是真是的渡神。

就在她發愣之時,又是一劍直直往她眉心刺入,她急急往後一躲,卻發現自己剛剛站到了一塊落石之上。

這一腳踩下去,不踩空才怪,山下可全是石頭啊啊啊。

不過,想象的疼痛並沒有傳來,她墜入了一個帶著桃花香的懷抱。

青年如破冰碎玉般的聲音傳來:“不要害怕,我怎麼可能會真的對你出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