輿論戰(1 / 1)

房間門被打開,時櫻仍是氣血不足的模樣,餘暉映照下顯得我見猶憐。

院子被醫修清了場,留下的人不多:餘響派掌門葉善和李何,藥王穀一位長老帶三名弟子,萬劍山閔長老,中立門派代表各一位,偏向餘響派的門派代表愣是一個都沒放進來。

陰陽大師閔長老生得瀟灑,他不擅修飾外貌,有些落拓不羈,此刻他收起對待餘響派時的針鋒相對,轉向時櫻語調柔和。

“時師侄,你不要怕,且把你為何身染魔氣,芥子囊中怎麼會有魔獸屍體的事一一道來。”

“多謝前輩。事情要從位於宣桐的十魔洞入口剛生成不久說起……”

時櫻按照原身的記憶,將事情始末娓娓道來。

十魔洞入口憑空出現後,原身偷溜進去尋找修複神器的材料,當真被她撞大運摸到了魔蛛的洞穴。

魔蛛的蛛絲是修複琴弦的必要材料之一。

然而,原身輕敵,孤身奮戰過後發現好不容易弄死的隻不過是魔蛛一子——能讓人產生幻覺的幻毒蛛。

魔蛛本身即將結丹,原身又是強弩之末,拚儘全力才勉強逃出魔洞,因此身染魔氣。

“你這姑娘倒是比一些劍修都勇敢,尚未結丹就敢獨自進入十魔洞,門下弟子不頂事,就不知道雇兩個散修?”閔長老望向時櫻的目光裡除了憐愛,還有些許感佩。

“我那時都快結丹了,而且,門派可沒有多餘的靈石雇人,我的修為是因為重傷與魔氣的作用才跌落兩個小境界的。”

時櫻低下頭,像是為門派拮據一事而感到不好意思。

“妙音門好歹也有不少產業,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怎麼會沒錢?聽聞妙音門原本還有位長老專門打理這些,莫不是?”

閔長老來之前似乎做了些功課,這一問一答的,與時櫻十分默契。

時櫻一雙眼睛掩了平日的狡黠,擠出了幾分委屈,淡色的嘴角下彎,語氣忿忿,“原是我年輕,管理不周到,哪裡能想到,他是我父親的友人,仗著門主信任,背地裡把門派掏了個空!”

“這老東西真刁啊!”閔長老一拍膝蓋,重重地歎了口氣。

“那長老就姓刁。本來我也是顧及麵子不願把他的名字說出來,現下我什麼都不顧了,為了弟子們今後能有個好些的修煉環境,他的事我就必須宣揚出去,看他今後如何在修仙界立足!”

起了這個頭,時櫻將刁長老的惡行全抖了出來。

閔長老:“今後可彆讓我逮著他!”

藥王穀景長老聽到季雅、沉月等弟子的遭遇,連聲歎息,“下回把他們帶來藥王穀我給看看,都是可憐的孩子。”

“我作為門主一直被蒙蔽,年紀輕又不知道該向哪位前輩求助,便帶了人去刁長老那兒討說法,或許是那時暴露了身染魔氣之事,之後便收到了餘響派的戰書。”

時櫻的言語間並不曾用懷疑的鏈條,將刁長老與餘響派捆紮起來,而是曖昧地將兩個事件串聯到了一起。

“你可彆含血噴人,餘響派怎麼會和這樣的人有勾結?”

時櫻搖了搖頭,“晚輩當然沒這個意思,隻是妙音門勢單力薄,到時候或許還要借助餘響派之手將那可惡的老東西抓回門派受罰。”

李何長老還想說些什麼,卻被掌門葉善一眼瞪了回去。

“不知接下來時師侄還有什麼打算?”

閔長老還從師侄江歧那裡聽到了餘響派是如何操縱對決黑幕的,“現在我們都在這兒,你若是想等身體恢複了重新賽過也不是不可以。”

李何長老急了,正打算說些什麼卻被掌門強行按下。

時櫻不想重賽,一則妙音門就算沒有黑幕也贏不了,二則重賽相當於給了餘響派洗白的機會。

殘破的神器號鐘對現在的妙音門來說絕非必需品,把它丟給餘響派修複同樣是時櫻的目的。

“不必重賽了。”時櫻垂頭,“隻是最後一輪琴藝的比試,晚輩希望能等身體恢複些再賽。”

比試琴藝無需靈力,時櫻不過是想等待輿論發酵。

“時師侄這段時間就在餘響派好好修養吧。”葉善的語氣乍聽溫和,實則帶著咬牙切齒的意味,“想修養多久都行!”

“倒也不用。貴派葉梔子除魔功力堪比金丹期音修,時師侄現下隻是虛弱,雖說修為回不到即將結丹的境界,發揮正常築基中期的實力還是可以的。”

三天,足夠讓流言飛遍棠郡的大街小巷了。

商量下來,四天後進行最後一輪琴藝比試。

來了這麼多門派、世家的長老,餘響派比之前幾天都熱鬨不少,這樣的熱鬨遠非他們所期望的。

*

時櫻蘇醒後,第三輪對決前,餘響派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沉默寡言,就連最愛議論彆人是非的弟子都管住了自己的嘴。

因餘響派“獵巫”失誤而趕來的長老們在接受餘響派的接風時,聊了許多話題,正如時櫻所預料的那樣,他們將妙音門當作話題的開端,後麵接的大多是私怨,結尾又以妙音門為幌子提出了許多要求。

靜養了兩天,時櫻躺不住了,在景長老的允準下,終於可以外出走動了。

裴彥來院子接時櫻,“原以為他們會想儘快擺平,不讓名聲受損,繼續用高雅音修的派頭去舔朝天宗,沒成想他們頂住了壓力,愣是沒鬆口。”

時櫻對此並不意外,“他們還心懷僥幸,認為這事兒還鎖在餘響派的大門裡沒傳出去,‘不承認就代表沒做過’,這就去打破他們的僥幸。”

裴彥:“現在想想,真把消息散出去了,他們狗急跳牆怎麼辦?就你之前跟我提到的,擺什麼?”

時櫻:“擺爛?”

裴彥:“啊對對。”

時櫻:“不怕,因為他們不是光腳的。隻要他們還需要利用自己的名聲,自然會來買一個體麵的解釋。”

“你真是把他們吃得死死的。”裴彥越發欣賞時櫻。

從餘響派到棠郡最熱鬨的街市,裴彥和時櫻這次用了定向傳送符。

時櫻的手輕輕搭在裴彥的手背,後者撕掉了手中泛起白金色光芒的符咒,兩人頃刻間傳送到了合光樓頂層的一處雅間。

“上次我就想問了,這裡不會是你的產業吧?”

時櫻抽回手,指腹的薄繭擦過裴彥的手背,點燃了他耳根的火苗。

“啊?什麼?哦,上次啊,嗯,確實是我家的。”

裴彥回答得磕磕絆絆,他虛握成拳假咳兩聲,不讓自己聽起來那麼沒出息,“我還以為你知道了才那麼胸有成竹地讓我派人散播消息呢。”

“這不是相信你的手段嘛。我可以手把手教弟子為人處事,合夥人具體怎麼操作,不是我可以越俎代庖的。”

手把手教。有點羨慕。

裴彥沒來由地想。

“橫豎我也是來查看成果的,合夥人,”時櫻撞了撞裴彥的肩膀,“你就給我介紹介紹唄。”

時櫻那點力氣根本撞不痛人,裴彥撫了撫被她撞到的位置,再次假咳,他的耳朵還是紅著,嘴角卻揚起了驕傲的弧度,“帶你去親眼瞧瞧。”

裴彥帶時櫻一路下到二樓。

一樓中心位置挑空,站在二樓朝內的欄邊能清楚看到一樓的情況。

此時,午市剛過,夥計撤下中間的幾張桌子,擺作一個半人高,七尺見方的小台子,時櫻兩人所處的位置望下去輕鬆將小舞台和周邊一圈收入眼底。

“那個小台子是什麼?”時櫻趴在欄杆上朝下看,“合光大舞台,夠膽你就來?”

裴彥覺得自己已經開始習慣了她的措辭,還是被逗笑了,“哈哈,真好,下次找人做個幡掛在旁邊。”

作為一個聰明人,裴彥早已察覺到時櫻與傳聞中不同,作為最了解妙音門主的餘響派,他們想必也察覺了她的變化,才會如此堅信自己的計謀會成功。

魔窟逃出,魔氣,性格劇變。

這三點足以讓餘響派得出時櫻被惡魂奪舍的結論。

裴彥更相信自己體會到的,他覺得自己沒看錯人。

就算是奪舍,那也一定是一片善魂,知尺度,明進退的聰慧的神魂。

哦,對了,還是有趣的神魂。

“醒了沒,醒了沒?”一位體修粗著嗓子從門外直直地走進來,在最靠近舞台的位置大馬金刀地坐下,隨後四下張望,“今天那個小談道友還來嗎?”

“昨天你沒在,小談道友來了一趟又走了,說時門主醒了。”

“那餘響派呢?餘響派那群狗賊,有沒有被小時門主稀裡嘩啦一頓胖揍?”體修追問。

另一旁的茶客也不挪位置,隔空交流起來,“想啥呢?小時門主才築基!”

體修癟了癟嘴,“唉,我啥時候才能等到小時門主崛起啊……”

“我看哪,那妙音門已經衰落,聽說位置還靠近魔域,說不定哪天就被魔潮淹了。”

“我呸!你少給我烏鴉嘴我告你!”體修點了壺茶,又叫了一碟煙熏靈雞腿,“往後,小談道友還來嗎?”

“來,說是事情還沒完呢。”

……

有體修開了個頭,如石子投入湖中,驚起更多圍繞餘響派妙音門對決的話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