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九川估計也不敢無視自家師父下達的命令,一路上自己把不良情緒消化掉了,領著江愁眠去了食堂。
食堂處於基地二樓,空間不大,餐桌也就□□張,勝在乾淨整潔。
一遇到煙火氣,這裡的人都變得有說有笑了。有的成員邊吃邊討論今天的肉類口感、實驗室的蔬菜培育,有的則感慨香蕉的口感總算變甜了,與基地前廳死氣沉沉的氣氛完全兩樣。
“三餐時間是早六點,午一點,晚七點。”寒九川公式化地說著,跟個播報新聞的機器一樣。
江愁眠點頭,目光停留在打菜窗口,唇邊有很淺的笑意:“了解。”
一路繞到五樓的成員居住場所,寒九川靠在門框邊,等待江愁眠打量完周遭環境。
見他終於收回好奇的目光,寒九川板著臉,指著一個空出來的床位說:“你如果今天就要留下,先睡這張,之後具體怎麼安排,等師姐通知。”
寢室內部近封閉式,卻十分寬敞,隻住三個人,最裡麵有一個獨立房間。
屋內設施、科技家居應有儘有,比人高的書架上砌滿了工具書。沒有窗,但有個陽台。江愁眠興致盎然地走出去,從上往下俯視,竟望見了一整片花園。
那應該是個鮮花培育基地,花園頂部采用透明的拱形玻璃材質建築,從這個角度望下去,能直接觀賞到各類花卉。
一種五彩斑斕的美。
江愁眠本以為天道的飲食和居住條件還停留在大鍋飯以及上下床的時代,今天一掌眼,是他草率了。
或許是因為期待值本就不高,當事物超出預期,他反而覺得意外。
之前去白鷺送貨,江愁眠有幸參觀過那邊的環境和條件。白鷺雖然是救世三者中資金流水最多的組織,聽起來富得流油,但條件真沒有好到哪兒去。
這麼一對比,看來天道的部分資金都用來造福成員了。
越盯著花園看,江愁眠眼中放射的光芒越貪婪。他帶著有些驚喜甚至是興奮的眼神,走回室內,往外一指,對寒九川說:“能帶我去看看底下那片花園嗎?”
寒九川對他莫名激動的情緒表示皺眉,出於回應對方的禮貌,他抓住門把手:“嗯。”
江愁眠一出寢室,寒九川隨手將門帶上。
重新下到基地底部,江愁眠將培育完整的花都看了個遍。
他注意到一點,所有種類的花都聚在一個地方培育,每個花種的下方都有一個獨立空間,為調節適宜的氣溫所設計,所以夏冬季的花才能在同一個地方生長與盛放。
很多花種都是他所熟知的,因為他不僅接除怪的單子,還有個中間商的身份。
像剛才送師姐的香水、藥物、防禦的陣法以及各類稀缺的小玩意兒,都在他的經營範圍之內。鮮花是比香水還要稀罕的資源,在眼下的富人圈裡,通常可以賣出高價。
按理說,培植鮮花並不是什麼難事兒,但是完全沒有汙染的鮮花卻需要嚴苛的條件以及成熟的培育技術。因為長時間遭受汙染,絕大多數地方的土壤已經不再適宜植物的種植與生長。
哪怕有的土壤能夠長出花朵,大概率也是會咬人的。富人們惜命,不會購買變異的奇行食人花迫害自己。
江愁眠挑了眼前的一株百合盯著,它全然盛開,正處於花期的黃金時代,純潔無暇,引人采摘,他也確實開始動歪心思了。
“你們這兒沒有人管理嗎?”江愁眠問這一句有點醉翁之意不在酒,想探探口風。
寒九川低頭看了眼腕間手表,又用看傻子似的眼神望向他,接過廢話,反問道:“現在幾點?”
他是想表達‘這個點人都在吃飯’吧?江愁眠卻裝聽不懂:“你剛不是看手表了嗎?問我乾嘛?”
寒九川無語到眯睫,毅然轉過臉去,不再看他。
“這裡的花出售的話,內部人員可以購買嗎?”過了會兒,江愁眠又問,想起上次有個客戶為了討喜歡的女人歡心,出價一株五個金幣。
可惜他當時沒有鮮花渠道,以至於掙不到那筆錢的損失到現在都有點令他念念不忘。
“不能。”寒九川斬釘截鐵的回應再次碾斷了他的希望。
“可惜。”江愁眠搖頭,潔白如雪的花朵在他眼中幻化成了金黃色,他傾身聞花,幽香醉人,江愁眠直起腰,打算再爭取一下,他望向站在門口的寒九川:“我有更好的渠道可以進行銷售,價格肯定能讓組織滿意,怎樣,要考慮一下嗎?”
“當然,作為渠道的提供者,我要抽取兩成利潤。”末了,他又笑盈盈地補充道:“夠劃算……”
“正因為有你這樣的人存在,這個世界永遠不會變好。”不知為何,寒九川聽了他的算盤之後,完全不做任何思考就反駁了他。像被激怒的獅子一樣,寒九川幾乎是瞪著江愁眠,繼續咬牙切齒地吐出一句:“這件事你要辦就跟師父去提,我做不了主。”
江愁眠被他的話所震懾,一張本就白皙的臉越發慘不忍睹,等他緩過神來,門口早就沒有寒九川的身影了。
“這人吃火藥了啊?不隨時轟一下彆人不痛快嗎?”江愁眠嗬氣,一把揪鬆了黑色領帶。
莫名其妙。
這死人臉對我的敵意難道不隻指來源於價值觀的衝撞嗎?
我愛錢有什麼錯?就因為看不起我掙錢的手段和思維,就能在語言上處處為難我了???
不對。
江愁眠多想了一步,按照他對寒九川的性格理解,他不像是那麼情緒化的人,可是這兩天,他甩給自己的臉色可以說數以千計了,自己到底哪個環節得罪他了?!
除了那天的臨時組隊,他跟寒九川可以說沒有過任何交集。
頭疼死了,江愁眠抓了抓頭發,要不直接去問本人?
“算了,就算問他,按照他那彆扭的性格也不會說。”臨走前,江愁眠回頭,放眼望向那片鮮花,想起寒九川刺激他心臟的那句話。
如果他生來就是一株被精心養育與澆灌長大的花,又怎麼會甘心匍匐在荒原,當一頭隻求欲望卻無法誕生理想的野獸呢?
寒九川就這麼將他給撂這兒了,江愁眠沒覺得有什麼,開始像個老大爺一樣在基地四處溜達。反正沒了寒九川,他更自在,省得那人老在他麵前板出一張死人臉,看得人心情都不舒暢。
整座基地共九層,呈U形,俯視時很像一個笑臉,因此也被人調侃為‘笑臉’基地,叫的人多了,基地就失去了原本的名字。
雲國的人類基地不出售任何空間,天道也隻是其中一個租借方,以此作為組織成員的固定居所。基地也需要強大組織的庇佑,所以租金相對低廉。
這裡還住著其他普通人類,這類人一般都有家底傍身,畢竟在這種怪物橫行的時代,錢財往往會成為人身安全的敲門磚。
江愁眠膚色勝過常人,臉上還總掛著花滿春山的笑容,乍一看,看誰都帶點含情的意味。
他身姿挺拔,兩腿修長,又天天一身正經的西裝,走到哪兒,吸睛指數都爆表。他手上從不閒著,食指指尖轉著一串佛珠,恣意瀟灑地不像人間的活物。彆說女性,就算是男性隻見一眼,也得回過頭去琢磨一下。
眼下這世道有那麼值得高興嗎?笑得跟朵花兒似地。
後來不到三天,‘一個愛笑還玩佛珠的西裝男人’就在基地內聲名遠揚了,成為了人們憧憬或嫉妒的話題中心、茶餘飯後的談資。因為江愁眠很少和基地內的普通人類接觸,人們對他了解少之又少,隻能從一些吉光片羽中尋覓他下凡的蹤跡,比如等他身穿不同顏色的西裝經過基地通道,遠遠地望一眼,導致他的形象越加撲朔迷離。
好長一段時間,江愁眠都以一種基地女性對男人形象要求的範本活在議論之中。
隻不過這天巡視基地的江愁眠,全然不知情,這也都是後話了。
江愁眠從科研室離開,下到二樓,經過一個拐角,聽到一陣肆意的嘲笑聲。
這裡邊聲調有高有低,言語間夾著一些不堪入耳的字眼。
他本打算走向另一個通道,卻意外被這陣吵鬨吸引了注意力,他倒著步子退回,往後歪著身子,探出頭去。
幾個年輕男人堵著一個瘦小的男孩推搡,準確來說那也是一個男人,隻是因為怯懦的氣場,整個人都顯得矮小。彆人推他頭,他就護著頭,踢他小腿,他又象征性地往後縮一下,蹲下去撫摸痛處。嘴裡呃呃啊啊,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也沒有任何反抗,主打一個逆來順受。
江愁眠本不想管,不管是內部還是外麵的世界,這樣的糟心事比比皆是,什麼都管,他豈不是要累死。
“死媽仔你啊什麼啊,又不會說話——”男人抬手,一個力道十足的耳光落在了啞巴臉上。
“天天借著這副可憐樣博其他師姐的同情,上回雨師姐送你的圍巾呢?回去拿過來!”
“就你也配戴……”
“bong!”
一聲巨響,話沒說完的男人飛出視線之外,嵌在了通道儘頭的門上。
剩餘的幾人驚慌失措地望向攻擊來源,隻見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正著甩手,似乎是他剛出完拳的後搖。他笑,但不達眼底,寒浸浸的,像貓在草叢裡的獵豹,盯獵物那般幽森。
“啊,走了走了……”幾人被他強大駭人的氣場所震懾,你推我搡地逃了,去拔嵌在門裡的同伴。
江愁眠沒過去,隻端端正正地站在原地,接了一眼啞巴朝他投過來的,一個感激涕零的眼神。
他開始哭,像個孩子一樣委屈,明明剛才挨那麼一頓毒打都沒掉眼淚,這會兒卻動情得厲害。啞巴邊抹著眼淚邊扶著牆,一瘸一拐地站起。
見他要往自己這裡走來,江愁眠毅然移開視線,走回了自己原來的路。
獨自參觀完基地,江愁眠回了一趟臨時居所,將跟了他好幾年的行李箱拖到了天道給他安排的寢室。
他在陽台俯視了好一會兒的花園,突然想起有件事還沒辦。
江愁眠先是去傳達室,問雨紛紛要了一堆天道組織成員的基本資料,順便問了一嘴勞務部的位置。
下午四點多時,他敲響了勞務部的門。
門一打開,他便眼睫彎彎地說道:
“你好,我叫江愁眠,來交賠償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