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姐姐,我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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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語和袁青青約定好各自的出資比例,委托了代理人進行工商注冊,在起名時,她們一致通過了阮語這個網絡“警犬”起的名——「甜餅日記」。
乍一聽有點像幾年前一個很火的國貨彩妝品牌。
阮語創業需要錢,向周素琴開口時借機細說了和趙虔的問題,女人更容易理解女人,周素琴當即去找阮習文拿來寧杭那套房子的鑰匙,讓阮語寄回給他。
在小城開家小店的成本不高,小阮超市一年的利潤就夠,周素琴翻找出存折遞給阮語,其實沒指望她賺什麼大錢,隻說:“在家裡待著,以後我和你爸老了,靠咱們家這個小店也餓不著你。”
“我知道的。”阮語收了錢,鼻尖酸酸的,她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指甲蓋,失了語。
關於未來,阮語還沒有明確的期待,但她有退路,這一點她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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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甜餅日記」開業。
阮語製定的前置營銷方案,開業前已經初見成效,充值贈送的活動從月初一直持續到開學,隻線上宣傳,現金流一下子就進來許多。
但高中生九月份才開學,實際店裡每天的流水並不多,袁青青和店裡唯一的員工充當甜品師和茶飲師,三個人共同撐起一家店,輕閒得很。
阮語擔當運營統籌角色,認為開學前店裡隻要留一個人就能夠應付,無奈甜品隻有袁青青會做,故而這一個月店裡都是兩個人,阮語偶爾來店裡辦公,或幫著帶帶Peter。
甜品店不是早餐店,不需要開門太早,暫定開學後的營業時間是10:00-22:00,暑假期間12:00-20:00,有小阮超市和青青發屋的經驗,暑假人流大打折扣,附近居民的消費水平遠不及花父母錢的重點高中學子,開學前的一個月業績都隻能依賴外賣軟件。
周素琴今年甚至甘願舍棄這一點微薄收益,和阮習文一同回山東外婆家小住,阮語覺得稀奇,但對這倆三十年如一日的黏糊早已習以為常,開始了一段短暫的孤獨守家生活。
夏季雨多,阮語一心撲在小店的運營策略上,最近有些不修邊幅,穿簡單T恤短褲和洞洞鞋,家—店—袁青青家三點一線。
腳下生風,阮語踢踏著從青青發屋出來的時候,臉上紅撲撲的,原因說出來有些荒唐。
她被小小年紀的Peter親了一口,雖說親的隻是臉頰,但他一雙清澈透明的眼睛看著她,十分鄭重地說:“姐姐,我喜歡你。”
當時袁青青在房間裡換衣服,阮語最近失眠嚴重,淩晨才睡,這會兒醒來困意還未散,半是認真半是敷衍地教Peter背店裡麵的菜單。
Peter的母語是英語,中文一般,說話聲奶奶的,每次見到阮語不叫阿姨偏要叫姐姐,隻會說些短劇和常見的詞彙。
小孩子的“喜歡”很簡單,令阮語臉紅的並不是Peter的這個吻,而是這話清晰飄進阮語耳朵裡,讓她想起昨日腦海中的一幀畫麵。
畫麵的主體,是一張成人版的帥臉。
趁著現在學生還未開學,阮語除了不斷改進店鋪運營方案,最近還做起市場調查,到一家一家相似類型的店裡打卡品嘗,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難得周六駱千珩休息,她拉了他作陪,開著駱遠方的車子上街,沒想到暑假的周末街上這麼熱鬨,老街上不僅堵車,甚至連個車位都找不到。
阮語兜了兩圈才把車停好,和駱千珩頂著烈日走了十來分鐘才到那家甜品店。
店很小,人很多,阮語從大眾點評推薦過來,和駱千珩在門口排了半小時的隊才有位置坐下。點了兩個推薦最多的甜品,駱千珩點了杯飲料,阮語沒點。
她這幾天經期,喝不了冰,大熱天誰也不樂意喝熱的,乾脆就喝常溫的檸檬水。
在這家不大的店裡,駱千珩遇到了熟人。
準確來說,是對方認出了他。
剛點完餐,駱千珩就被樓梯口那桌的女生叫走,對方化精致的妝容,長發到胸前,頭上夾著的蝴蝶結和裙子上的圖案呼應,一看就是富裕家庭長大的。
阮語略微看了對方一眼,驚訝的不是她的漂亮,而是她會手語。
她竟然會手語!
沒由來的,阮語想起她生日那天,駱千珩褲子口袋裡的那個藍色絲絨首飾盒。
雖然當時也覺得可能性不大,但她的確想過,那個禮物,有沒有可能是駱千珩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不管是姐弟還是親梅竹馬的關係,趙虔出現以前,駱千珩每一年都會送她生日禮物,如今她恢複單身,他重新續上這個習慣,也不是不可能。
但……那不是送給她的。
那天他說他晚上有個同學聚會,還說有個關係很好的老同學留學歸來,對方會一些手語,阮語猜測是個女生,沒想到今日一見,還是大美女呢!
阮語嘻嘻笑,覺得這兩個人有戲,識趣地靠在沙發裡隱身,沒一會兒便湧現出困意。
阮語戴了耳機,周傑倫含混不清的歌詞催眠,她把音量調到剛好覆蓋住周圍噪音的大小,閉上了眼睛。
很快,阮語進入了一個奇怪的夢裡。
阮語不常做夢,但夏季晝長夜短,加之最近失眠愈發嚴重,阮語這半小時的小憩,竟然做了個挺清晰的夢。
夢裡是安德中學的秋季運動會,阮語被迫報名了八百米長跑,在檢錄處差一點臨陣脫逃。
文科班女生多,運動會吃虧,班主任要求每個人都要報名一個項目,說人人都有為班級贏得榮譽的責任。
說來好笑,人人都有的責任,班主任卻沒有。
他沒有報名教師組的比賽項目,連替補席都沒上,阮語在夢裡衝他翻了個白眼。
這老師阮語十分討厭,後來還冤枉過她、造謠說她在學校和男同學談戀愛,也就是學校重理輕文,才讓阮語攤上這麼個班主任。
但夢裡,阮語好像被這個班主任下了什麼蠱,竟然真的早戀了!
八百米跑到最後一百米衝刺的時候,阮語已經錯失前八名,她幾乎快要脫力選擇放棄,狗血的劇情就是這一刻發生的。
一個男孩抓住了她的手,陪她跑到了終點。
奔跑的過程中,阮語一直沒有看到對方的臉,心裡泛起甜,又慢慢翻起酸來。
她心想:完蛋了,班主任沒有冤枉我,這下全校師生都看到了,直接坐實了罪名。
阮語沒看清那個男孩的臉,隻看到他堅實有力的手臂,一雙腿好長……
畫麵切換,她突然從操場回到了教室,空無一人的燥熱午後,她趴在課桌上睡覺,臉上像羽毛拂過一般,印下少年蜻蜓點水的吻。
阮語睜開眼睛,麵前是無限放大的駱千珩的臉。
平靜的無波無瀾的他的帥臉。
阮語內心震動,那一瞬間,她幾乎就要把駱千珩和夢裡的少年對應起來了。
要不是剛才才遇到他喜歡的女孩,阮語差一點就誤會是他偷偷吻了自己。
太荒謬了!
這可是公眾場合!
這人可是從光著屁股就叫她“姐姐”的老實孩子!
阮語摁亮手機,假裝回複消息,以此來平息自己這時候的不平靜。
好半晌,她才抬眸與駱千珩對視。
他麵前的兩份甜品,一份完好,一份隻剩四分之一,裝飲料的玻璃杯空了,他已然回來了好一會兒。
大概是心理作用,在她有意把駱千珩往夢裡那個人身上套的時候,她甚至後知後覺到那個落在臉頰的吻,是檸檬味的。
是駱千珩麵前吃了四分之三的檸檬酸奶芝士蛋糕的味道,充盈整個鼻腔、大腦神經。
瘋了!
這絕對不可能!
阮語將這一切怪罪到她昨晚看的那部韓劇上,半夜睡不著時阮,語打開ipad刷袁青青力薦的《經常請吃飯的漂亮姐姐》,中間無數次快進跳過女主前任的戲份,一連看完前四集。
之後阮語更加興奮地睡不著,閉上眼睛就是男女主人公在海風中擁吻的畫麵……
儘管這部劇是典型的姐弟戀,女主許多年一直將男主詩作弟弟,但看劇的時候,阮語並沒有聯想到她和駱千珩。
她和趙虔也是姐弟戀。
有點晦氣,但無可避免地想到了一些曾經的甜蜜時刻,心裡一瞬間的悵然若失之後,阮語強迫自己睡著了。
說來意識真是個奇怪的東西,前一天晚上還想起了前任,24小時未到,僅一個短暫的夢,她就突破了自己的想象力,換了意yin的對象。
可是為什麼會聯想到駱千珩呢?明明他的形象和演員丁海寅相差甚遠。
阮語沒想通,索性不去想,強裝鎮定地嘗了嘗甜品,和駱千珩聊起感受。
<很軟。>駱千珩這樣形容。
<蛋糕當然軟。>阮語覺得他這個描述很多餘。
<很香很好聞。>駱千珩又說嗅覺感受。檸檬味蓋住一旁抹茶蛋糕的香氣,以絕對優勢贏得嗅覺神經青睞,阮語拿勺子挖了一塊放進嘴裡,確實如評價所說的酸度適中,清爽可口。
是檸檬味太濃鬱,所以她才會覺得夢裡的那個吻是檸檬味的,一定是這樣!
阮語刻意壓製住自己發散的思維,將那天這個插曲一樣的夢合上,藏進記憶的抽屜,假裝無事發生。
直到第二天小Peter的吻在清醒時分落在她臉頰。
Peter口齒清晰,說:“姐姐,我喜歡你。”
那一瞬間,阮語恍惚間看到的是昨日駱千珩的那張帥臉。
記憶中,他也曾經叫她姐姐,也曾天真無邪對她說過喜歡。
六七歲的時候,他甚至還說等長大了,他當爸爸她當媽媽,他想要阮語姐姐做他的新娘。
太荒謬了!
阮語使勁搖了搖腦袋,一腳踩進雨後未乾涸的水坑裡,水花濺起從阮語的洞洞鞋洞裡滲入,但她並未反應靈敏感知到腳心濕意。
因為下一秒,她跌入一個充溢著檸檬香氣的懷抱。
很羞恥,她剛才又意yin的那張臉,這一次真的離她好近。
近到,她覺得自己已經嘗到了檸檬的酸澀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