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九章

好在駱千珩自己很爭氣，除了聽力和語言不行，其他方麵都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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駱千珩提著一袋檸檬和一個西瓜，剛從早市回來。

安德中學這一片，原來的菜市場要走七八百米，那還是上世紀末的遺留，環境差，年輕人總是望而卻步。

前年安德中學馬路對麵的小區建成，底商有個幾百平的倉庫，發展成了新的菜市場，市場乾淨整潔，果蔬新鮮，方便了許多陪讀的家長。

駱千珩常去光顧角落裡的那個水果攤，因為店主爺爺和他一樣，是個聾啞人。

駱千珩早起去市場挑檸檬，爺爺拿著牌子指給駱千珩看“香水檸檬”四個字，怕他不相信似的，還特地切開一個檸檬讓他聞香。

爺爺動作太迅速，駱千珩本來想說不必浪費，湊近被檸檬濺了一身汁水，把爺爺都給整不好意思了。

最後買了兩斤檸檬和一個西瓜，爺爺給駱千珩抹了零，又往袋子裡塞了兩顆檸檬。

昨天嘗過彆家的檸檬味蛋糕，阮語和駱千珩一致認為比自家的要好，具體原因不明，但阮語傾向於認為是和檸檬品種有關。

所以駱千珩去市場轉了轉，買了新鮮的檸檬回來。

之前的檸檬是袁青青在網上買的，一箱許多，比水果店裡便宜一大半，但好似確實沒有什麼香味。

阮語呼吸暫停了十幾秒，才後知後覺從駱千珩懷抱裡退出來，隔了半米遠，她的視線從他臉上下移，看到他黑色T恤上檸檬汁濺落的幾滴暈色。再看向他手裡拎著的東西，想起來昨晚他說他去找找更香的檸檬。

是挺香的。

阮語提醒他：＜你衣服上濺到檸檬汁了。＞

＜這種情況，是不是要儘快清洗才能洗掉？＞夏天衣服隻有汗漬，駱千珩家裡兩個大老爺們，衣服都是直接扔進洗衣機，他擔心白色容易被洗得發黃，甚至大夏天還總穿些深色衣褲。

冬天衣服厚實，，他洗一件毛衣要搓半小時，自然也是丟洗衣機更方便。

大學的時候自然是手洗衣服，但對於這種頑固汙漬，還真沒有什麼概念。

阮語思索片刻，邁開步子往「甜餅日記」走，還有四十分鐘開始營業，約莫十來分鐘後袁青青就要進店準備食材，她正好要試著做一下兩個新品給阮語品嘗。

＜我記得這種用食鹽可以搓乾淨，一會兒我給你弄一下吧。＞阮語作為二老板，有一把備用鑰匙，她蹲下身，從口袋裡摸出鑰匙插進卷簾門鎖孔，轉動之後蓄力要往上推。

駱千珩把檸檬和西瓜擱在地上，攔住她手頭動作，將門簾一下推了上去。

阮語以為他是擔心她這體格推不動，抿唇笑：＜之前幫我媽開過門，彆看這種門看起來重，實際上很輕的，小孩子都能推起來。＞

駱千珩把水果擱到島台上，攤開兩片手掌給阮語看，然後才去洗水池那裡衝洗。

言下之意，他擔心的不是她推不動這門，他隻是不想她摸一手灰臟了手。

陰天，店裡還是得第一時間開空調，八月暑氣正盛，悶得人劈裡啪啦冒汗。

阮語從袁青青那兒出來，滿打滿算兩分鐘，額頭已經出了一層細細密密的汗了。

駱千珩洗完手又用手兜著水洗了把臉，抽了兩張紙巾擦乾，額前的頭發受連累濕了些許。

阮語湊近，手摩挲上駱千珩T恤上的那幾處檸檬漬，看著麵積不大，她手抓著他衣服，不便打手語，隻能放緩嘴巴的張合，示意他：“蹲下來點。”

他太高了，胸口比水龍頭高出一大截，半蹲著讓胸口汙漬處接近水池，阮語往手心倒了一撮鹽，擰著他那一塊布料在水龍頭下搓了好半天，看上去約莫是洗淨了，這才鬆口氣般放任衣服回彈。

幸好是夏天，這麼一小塊潮/濕一會兒便可以消失無蹤，阮語伸手把水池裡的塞子堵上，放水清洗新鮮的檸檬。

袁青青這時候進來，沒帶Peter，阮語問起，她擺擺手：“Peter交到了新朋友，這會兒正在朵朵家裡和人家一起畫畫呢，也是個重色輕媽的破皮夾克。”

“哈哈哈哈。”阮語笑不停，偏頭再找駱千珩，隻見他人站在背景牆邊，盯著那塊一分為四的推薦牆看，隻給她露出一個圓圓的後腦勺。

四塊區域，分彆為“店長推薦”、“廚師推薦”、“學長推薦”和“新品推薦”。

阮語和袁青青的欄目貼的是各自的生活照，隻有駱千珩那處貼一張白底證件照，嚴肅地像是向各位高中學弟學妹推薦高校一般。

袁青青早撂下過話：“千珩這張照片這麼帥，等學生們開學了，這後麵的留言板肯定要率先貼滿便利貼，咱們等著瞧。”

阮語信她這話，隨意瞥了眼窗外，竟然看到有零零散散推著行李箱往坡上走的學生和家長。

袁青青反應快一些，說：“高一的學生提前兩個禮拜報到，他們要軍訓，今天準備好明天就開始要稍息立正了，真有點懷念我們以前軍訓那會兒。”

阮語撇撇嘴，她才不懷念呢，每天哼哧哼哧累死，中午還不讓離校，走讀生也要吃食堂在教室午休，鈴聲一響就要三十秒集合，比她大學去基地上軍訓還要嚴格。

阮語是地道的城裡人，又是小姑娘，多少有些嬌生慣養。

袁青青卻是後天命好，對這種風吹日曬的活動並不抵觸，她回憶道：“當時咱們班那個軍訓教練，長得還挺帥的呢！”

“一身腱子肉，皮膚和古天樂一樣，笑起來一口大白牙，比其他班的教練都要好看！”十五年過去，袁青青說起這人竟比和阮語談論前夫還要有勁。

阮語輕挑眉毛：“如果你喜歡肌肉男，那你麵前這個弟弟倒是不錯。”

儘管駱千珩什麼都聽不見，但心虛使人說話聲收斂，阮語小聲道：“這幾年千珩健身很有規律，肌肉邦邦硬，我覺得不比那些體育老師什麼的差，而且……”阮語想了想駱千珩笑起來時的樣子，頓了頓：“他牙齒也還挺白的。”

安德中學高一新生軍訓，時間從8.15-8.28，為期兩周，結束後當晚放假，九月一號正式開學。

「甜餅日記」依舊按照之前的營業時間，但傍晚時明顯客流增多，這個時間阮語通常都在店裡待著，除了幫忙，偶爾也拍視頻剪視頻。

因著看大眾點評找同類的甜品店，阮語的賬號被推送了許多美食和探店類的博主，她連著刷了幾天，也想做個類似的賬號，然後還真就當回事寫起了腳本，已經發了兩條視頻，雖說幾乎沒有水花，但她堅信方向沒有問題，貴在堅持。

沒有人打擊阮語“創業”的積極性，紛紛給她提供素材，店裡的事情也不總驚動她。

以至於周素琴和阮習文探親歸來之時，阮語的心情從剛回安德時的混沌已經恢複過來，不說恢複到年少水平，至少可以和大學時的狀態比肩。

不同的是，大學時她沒有什麼朋友，隻有鄧紹安。

現在他沒有趙虔了，隻有這些朋友。

駱千珩算朋友嗎？阮語望著牆上他那張證件照，忽然有些不知道怎麼給他分類了。

之前那個夢……容不得她不多想，那張臉太清晰了，清晰得就好像不是隨意夢見，而是她內心深處一直覬覦他似的。

周末，Peter要去市遊泳館學遊泳，店裡臨時接了個團餐，一口氣要做好幾個蛋糕，隻能把Peter交到阮語手裡，委托她帶Peter去。

Peter的新朋友朵朵大他一歲多，也在學遊泳，她向Peter展示自己可愛的泳衣和泳鏡，當天晚上Peter就心癢，吵著自己也學。

袁青青覺得這是好事兒，很快就給他報了班，每周末去上課。

把這事兒告訴阮語的時候，駱千珩剛下班，經過店裡時走進來喝了杯冰水，他像進自己家似的，推開製冰機的門往杯子裡夾冰塊，放了半鏟子，咕嘟咕嘟喝得極快。

阮語等他喝完才伸手探了下杯壁。嗬，真涼！

這涼水讓阮語想起泳池裡的冰冷刺骨，她很多年前也心血來潮學過遊泳，那時候駱千珩充當教練，倒是很認真在教她，隻是她太嬌氣，在那冰冷的水裡泡了沒多會兒就歇菜了，凍得上下牙齒打顫，一張小臉慘白慘白的，嚇了駱千珩好大一跳。

後來例假忽至，阮語將學遊泳一事擱置，此後多年都未再做新的嘗試。

今天莫名其妙想要再試一試。

原因來自他們店裡三個人開會時的一句玩笑話。

阮語看著因高一新生入校而增長明顯的營業額，為了鼓舞士氣，提議：“今年收益好的話，年底我們組織個小團建，去三亞或者乾脆去泰國玩一趟，怎麼樣？有沒有信心？”

其實沒有信心，阮語這話說得太虛，“收益好的話”，如何才叫收益好，好到什麼程度才能達到她的要求，這些阮語一概不提，明明就隻是畫了個大餅。

阮語也習慣了，從前在寧杭的時候，領導老板沒有不這麼畫大餅的，如願每年年底衝刺的時候也都說團建去雲南什麼的，然而從未實行過，隻在朋友圈裡羨慕其他公司的福利待遇，每次輪到他們就是疫情防控不如在家裡待著。

想到如願，阮語眉心微皺。

在趙虔走後，如願效益大跌，另外幾個直播找下家的找下家，單乾的不惜給違約金也要單乾，但誰也沒走趙虔的那條老路。

有些事情講究天時地利人和，趙虔那時候有阮語，旁人能有這麼好的“軍師”？

七月和八月，趙虔帶著滿後備箱的禮品又來過兩次安德。

七月那次「甜餅日記」在裝修，阮語又忙著和袁青青溝通菜單，在各個平台起號做宣傳，沒給趙虔一個好臉色。

八月的時候店已經開業，生意慘淡，趙虔走進去點了個單人套餐，坐著不動聲色把整個小店環視一遍，然後得出結論：“阮語，現在實體店經濟不好，你們這店太小了，安德連一所高校都沒有，沒有大學生刺激消費，光靠這些渾渾噩噩的大學生，能掙幾個錢？”

阮語當時譏諷他：“我乾乾淨淨掙的錢，一百也是錢，虧了我也認，又沒利用傷害彆人，我光明磊落。”

趙虔知道她心裡這事兒是過不去了，憋紅了臉也沒有再費口舌解釋，關係一直卡著，說分手了吧，阮習文和周素琴也沒有轟他出去，他之前擅作主張官宣的那條視頻一直置著頂，意外的是粉絲非但不脫粉，反而誇讚他們男才女貌天生一對，等吃喜糖。但要是企圖和好，阮語又時不時譏諷兩句，細數他對自己造成的傷害，讓他“滾”回寧杭。

阮語低頭看了眼微信，趙虔提前打過招呼，說今天在蕪湖談一個項目，明天返程時順路來拜訪一下叔叔阿姨，問她阮習文和周素琴去山東探親回來了沒。

趙虔有他們二老的朋友圈，知道他們回去探親這事兒並不奇怪，奇怪的是，他問到了駱千珩。

微信的最後一句，他問：【千珩後來有沒有再去醫院看過？】

當然一直有在尋醫，隻是無果。

駱千珩的毛病，像是一場上天在好人身上開的玩笑，不好笑，很心酸。

卻不知道趙虔怎麼有心情問起這個。

好在駱千珩自己很爭氣，除了聽力和語言不行，其他方麵都很行，尤其運動類是他的舒適區，阮語十分佩服。

阮語回家翻出來那套多年前的泳裝，雖然已經被壓箱底了許多年，但阮語早已經不再長高發育，過去的衣服她穿上依舊合身，隻是……那時候的款式，現在看來太過保守。

要是真去海邊玩，她要穿性/感的比基尼套裝！

阮語在心裡暗暗發誓，如果Peter這麼小的年紀都不怕水，她這一次千萬一定要比他更快學會遊泳！不然真的會很丟臉！被一個小娃娃給碾壓！

阮語拉著駱千珩，趕鴨子上架讓他再教自己遊一次：＜好老師，求你千萬不要放棄我這個笨學生！＞拜托拜托。

她拜托的並不虔誠，但駱千珩很受用。

因為她說到時候團建帶他一起去。

如此一來，她身穿比基尼的畫麵不斷刺激腦仁，鬼使神差，他從更衣室走進泳池區的時候，衤果著上身。

包裡有泳帽和速乾背心，但駱千珩選擇視而不見。

他的世界靜得沒有聲音，聽不見自他出現以後那些此起彼伏的好奇詢問聲，也沒覺察到當他走近時，阮語輕輕吞咽口水的小動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