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什麼男人?”譚思義連忙叫車婦停下,也不知道是不是運氣,後方的侯敏一直與身邊的白衣男人說話,竟未注意到這邊馬車的異常。
譚思義索性走出車廂看個分明,“……剛到丹陽幫的時候,我記得陳幫主向我們介紹過許多江湖人士,這男人好像是十絕派的人。”
眼見白衣男人抓住候敏的手腕,候敏竟不甩脫,隻垂首對他說了什麼,看得譚思義直皺眉,“姐夫,我們彆回赤霞宗了,就留在這兒,等師姐一道回去。”
孟鈺本就不想與候敏分離,奈何懾於候敏的命令,“可是你師姐讓我與晗晗都回去,她也是為了我們的安全著想。”
“你們夫妻倆長期分居怎麼行?你看這不就有人主動上門了?”譚思義一方麵替他著急,另一方麵也有私心。
她下山本為查明九年前的譚家莊滅門一案,事涉魔教,又逢疑似魔教中人行惡,這一來一回的耽誤時間,不如留在此地。
“……可是你師姐會生氣……”孟鈺咬住唇,神色掙紮,恰巧候晗晗午睡醒來,將二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懵懵懂懂地道:“爹爹,我們不要與娘親分開,好不好?”
“……好。”孟鈺將兒子摟進懷裡,向譚思義堅定地點點頭,“思義,我們一起留在這兒,不走了!”
譚思義心頭一喜,立刻吩咐車婦掉頭回客棧。待走近了,譚思義才看清這白衣男人的長相:那是個大約二十出頭的青年,五官說不上多麼精致,勝在清秀乾淨,看得久了倒給人一種驚豔之感。
孟鈺下了馬車,極其自然地上前牽住候敏的手,候晗晗更是機靈地擠開白衣男人,使勁地抱住候敏的腰,喊:“娘親,抱——!”
“……好,娘親抱。”候敏慌張神色未褪,一時都忘了問孟鈺三人為何去而複返。
反觀孟鈺麵帶得體的笑容,問候敏:“阿敏,你認識這位公子?卻不知是哪家子弟?”
譚思義暗暗為這樣姿態從容的孟鈺鼓掌。
見白衣男人麵顯落寞,候敏似有不忍,欲言又止,慢一拍地回答:“……這位是溫悅悅溫公子,出身十絕派。”又道:“溫公子,這是內人孟鈺,犬子晗晗。師妹譚思義,你之前大概已經認識了。”
隨著候敏的介紹,幾人互相見禮。
“無極門門主的掌上明珠孟鈺孟公子,在下早有耳聞,正是如雷貫耳。”溫悅悅仿佛隨口一說,候敏卻麵色有異,似有愧疚。
如此擠在客棧門口實在不像話,已經引起不少路人駐足看熱鬨,譚思義提醒:“師姐,我們去客棧裡頭說話?”
“……好。”
幾人移步客棧大堂,譚思義讓小二上茶水點心,與候晗晗一起默默地吃東西,暗中觀察。
幾人如久未碰麵的老朋友客套一番,就聽溫悅悅微笑道:“我與敏姐姐足足九年未見,哪知道還有重逢的這一天。隻是敏姐姐的孩子都那麼大了,我卻仍是孑然一身。”
他與孟鈺明明都是二十幾歲的青年人,可溫悅悅笑起來就有一股明朗的少年人氣息,平白年輕了許多。
譚思義恨恨地咬了口荷花酥,覺得這糕點都沒有以前的香甜,忍不住插嘴:“原來溫公子與師姐是舊相識,這些天師姐竟然沒有和我們說。虧得溫公子出來相認,否則我們還都被蒙在鼓裡。”
候敏下意識地看了眼若無其事的孟鈺,有心想為自己辨白幾句,一時卻不知如何說起。
孟鈺適時開口:“這也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情,一定是你師姐一時忘了。是不是,阿敏?”
候敏忙不迭地點頭,慶幸於他的善解人意,能及時為她解圍。
不多時,溫悅悅提出告辭,候敏如釋重負,連忙起身相送,孟鈺等人也跟著起身,溫悅悅卻為難道:“抱歉,諸位,可以讓我與敏姐姐再單獨說幾句話嗎?”
對方坦坦蕩蕩,倒教孟鈺不好直接拒絕,侯敏望著兒子侯晗晗天真中帶了惶恐的眼神,深吸一口氣,示意溫悅悅跟上。
二人走出客棧,也許是侯敏刻意為之,孟鈺可以通過窗戶清晰地看見二人的動作。
溫悅悅明顯想再次攀上侯敏的衣擺,但被她敏捷地避開。
“……敏姐姐。”溫悅悅表情受傷。
候敏黯然道:“當年,我就與你說得明明白白。”
“我懂,原是我配不上你。”溫悅悅眼眸發紅,明明眼中無淚,卻做擦淚的動作。
“我們隻是不合適。”侯敏垂著頭,沒有發現他的小動作。
“是,我懂你的難處,敏姐姐彆自責了。”
侯敏鬆口氣,“你不怪我就好。我希望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我是有夫之婦,你彆與我過多來往,免得壞了你的聲譽。”
“好。”溫悅悅試探性地往前一步,見她不抵觸,得寸進尺地更近一步,甚至微微探身,外人看來,仿佛是一個吻了。
“對不起啊,敏姐姐。今日之事,是我魯莽了。我不知道孟公子他們會回來,可能會害你被他們誤會。”他聲音溫婉,語含歉意,在侯敏察覺不妥之前及時地退開。
“不礙事,阿鈺不是那種小肚雞腸的人。等稍後我與他解釋一番,他會明白我的。”侯敏自信地道。
“……”溫悅悅暗暗攥緊拳頭,聲音一如往常,聽不出半點異樣:“那便好。孟公子出身不俗,與敏姐姐是天造地設的一對。”
侯敏歎息道:“你又何必自貶……”
“我沒關係的,敏姐姐,隻要你幸福就好。”
身後有三道目光,侯敏如芒在背,好不容易忍住撫慰對方的衝動,淡聲道:“回去吧,悅兒。今後再見,我們也隻當陌路。”
“……你總算肯像當年那樣喚我一聲‘悅兒’。”溫悅悅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你曾說:相濡以沫,不如相忘於江湖。我都記得的,這些年我也做到了,是不是?可今時今日,我隻要你一句話:你心中還有我嗎?你可曾真的忘了我?”
侯敏直接被問住了。
“你是堂堂赤霞宗宗主之女,我要你捫心自問:這九年來,你可曾真正的忘了我?你有愛上你的夫郎嗎?你與他親熱之時,心中想的是他,還是我?”
如此咄咄逼人的溫悅悅,侯敏覺得陌生極了,“我……”卻被溫悅悅以指按住唇,這回候敏沒有及時地避開。
他狡黠地眨眨眼,笑容調皮,依稀是她記憶中的少年模樣。
“那位孟公子在虛張聲勢,對不對?我一眼便瞧出來了,他在害怕。若你愛他,他為何要怕我接近你?孟姐姐,今日一彆,我們還會再見的。”言罷,溫悅悅毫不留戀地轉身而走,被拋下的候敏立在原地,仿佛丟了魂兒。
好半晌,候敏被實在看不過眼的譚思義領進客棧。
譚思義問得小心翼翼:“……師姐,難不成你真的和那個溫公子……”
候敏沉默以對,忽然醒過神似地問:“……你姐夫呢?還有晗晗?”
到底是自己朝夕相處的嫡親師姐,譚思義不忍苛責,隻是沒好氣地道:“原來師姐還記得自己有夫有子啊?……姐夫帶著晗晗先回房了。我估計姐夫心情難受,晗晗也受了影響吧,小孩兒都不愛說話了。”
“你們是都在怪我嗎?”候敏苦笑,“就算我曾經與溫公子交往密切,可那都是年輕時候的事兒了。溫公子並未撒謊,我與他已足足九年未見。我從未做過對不起阿鈺的事!”
“這話師姐該親自同姐夫說。”
“……我隻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候敏泄了氣,看著譚思義稚嫩的臉龐,語重心長地道:“思義啊,師姐隻希望你往後情路順暢,能有情人終成眷屬。”
“瞧瞧師姐這話說的?難道你與姐夫成親這麼多年,晗晗都這麼大了,你們之間就沒有情了?”譚思義極不認同。
“那不一樣。”
“哪兒不一樣了?”
“等你有了心愛之人,自然就會明白。現在說再多,你都不會懂的。”候敏有種與小孩子鬥嘴的錯覺,不願繼續這個話題,“我去看看阿鈺。你放心,我知道你的意思,阿鈺是個好男人,我不會辜負他的。當年我既然能親手斬斷與溫公子的情緣,而今我也不會與他舊情複燃。”
譚思義望著候敏離開的背影,反而因為她的言語而高高地提起一顆心。縱然她沒有為誰動過心,但也聽說過,世上最折磨人的便是“情”之一字:有人為之生,亦有人甘願為之死。
傍晚時分,丹陽幫的陳少幫主派人來請候敏過府一敘。
候敏分身乏術,而譚思義心牽魔教之事,便建議候敏飛鴿傳書,請師尊多派人手下山來此,候敏同意了。
因溫悅悅的突然相認,候敏怕引起更多的誤會,於是不再執著於送走孟鈺父子,幾人便在此間小鎮上住了下來。
候敏這一走,到第二日清晨方回來,帶給譚思義一個新消息:丹陽幫陳幫主遇害的同時,丹陽幫的武功心法同時失竊。
譚思義道:“丹陽幫不過江湖上的三流幫派,對方既然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殺害陳幫主,怎麼還會看上丹陽幫的武功心法?”
“這些問題隻有等找到了左雯敬才能夠找到答案。”侯敏亦是困惑不已。
譚思義道:“已經有證據證明確實是左雯敬做得嗎?”
侯敏道:“那傷口便是證據,八九不離十吧。”
“陳少幫主這回願意我們插手了?”譚思義心存顧慮,她可不想聽彆人議論她們赤霞宗仗勢欺人。
侯敏道:“心法失竊,此事可大可小。更何況對方是魔教左雯敬,沒有外力援助,丹陽幫這輩子都彆想報仇,奪回武功心法。”
“好!既如此,師姐,我們何時行動?”譚思義不再猶豫。
“你初出江湖,你的劍也從未飲過血,你確定要去找左雯敬那魔頭?”侯敏不無擔憂。
“師姐,我心意已決,你不要勸我!”
“……罷了。”侯敏說出大家在丹陽幫商量出的辦法,“如今無人知曉左雯敬身在何處,但她是魔教教主之徒,總不會置魔教於不顧。所以我們打算先去魔教各分壇探聽情況,看看能不能將左雯敬那廝引出來。”
“師姐的意思是,打草驚蛇?”
候敏點頭。
二人商議定,便與丹陽幫之人一道行動,在候敏謙讓之下,由陳少幫主領頭,目的地為幾百裡開外的平順府。
陳少幫主單名一個“灼”字,比候敏年長幾歲,一身利落的騎裝,看上去也是英姿颯爽。
臨行前,賀蘭煜卻找上門來,言稱要與譚思義一行人同行,為匡扶正義而出一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