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短短一日功夫,丹陽幫陳老幫主被魔教殺害的消息已在這座小鎮上傳得沸沸揚揚,賀蘭煜能打聽到此事並不難,可他身份成迷,慣常神出鬼沒,譚思義透過半遮半掩的帷帽與他對視,一時不知該不該同意。
反觀候敏,視線漫不經心地一一掃過他身後十幾個佩劍隨從,向賀蘭煜笑得彆有深意,“賀公子既有此心,那便與我們一道吧。”
譚思義詫異地看向候敏,“師姐?”
候敏不動聲色,向賀蘭煜伸手示意,“賀公子,請!”
賀蘭煜清透的聲音中帶著幾分歡快的笑意:“多謝候少俠。”
一行數十人魚貫而行。
午間下馬歇息時,譚思義借機與候敏說悄悄話,“他來曆不明,師姐怎麼答應他和我們一塊行動?”
“思義,你可曾留意他們的行裝?”不涉及情感問題,候敏總是極其敏銳與細心,“他們一行十三人,單說他們胯/下的馬,無一不是膘肥體壯,顯而易見是千裡良駒;你再看這位賀公子的護衛,皆身配長劍,行動如一,雖不知她們劍法如何,但明顯也是訓練有素;再說那賀公子,以他的容貌氣度,你覺得他是出身小門小戶嗎?”
譚思義搖頭,“自然不可能。”
“那便是師姐我答應他的原因了。”候敏笑得意味深長,“算上你小時候的那一回,這位賀公子這般糾纏於你,師姐我總要摸清他的來路才好。他是敵是友,來日便知。”
正說著,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騷亂。
二人聞聲望去,竟見賀蘭煜的護衛們與丹陽幫幫眾持劍對峙起來。
“住手!”候敏連忙上前喝聲製止,陳少幫主陳灼乾笑道:“誤會,各位!誤會一場!”
沈可護在賀蘭煜身前,手中長劍幾乎戳到陳灼的鼻尖,厲聲道:“再敢靠近我家公子,我等必定挖了你的眼珠子!”
賀蘭煜撣了撣袖間並不存在的灰塵,輕描淡寫地瞟了眼陳灼。
容色豔麗的少年已摘了帷帽,一雙瑞鳳眼眼尾微微挑起,看得陳灼半個身子都酥了,聽他語氣平平地道:“何必如此麻煩。若有下次,爾等直接殺了便是!”
“是,公子!”沈可等護衛齊聲答應,殺氣騰騰。
諸人皆是一驚,候敏心知此事有異,這當頭趕緊將陳灼拉扯到無人處,壓著怒意道:“怎麼好端端地惹上這位賀公子了?”
陳灼訕訕道:“這不是想與他套套近乎嘛。”
候敏的表情明顯不信,陳灼不得不老老實實地交代:“我就是看他長得不錯,上前與他說說話,哪兒知道他是屬刺蝟的,這麼紮手。”
候敏:“……”她都不知該說陳灼是不孝兒孫,還是說她果然與其母一脈相承,同樣的好美人?
“令尊昨日才遇害。”候敏勉為其難地開口。
“……”陳灼狡辯道:“我也沒做什麼,乾我母親何事?”
候敏沒趣地閉上嘴,若非事涉魔教,她何必蹚這趟渾水?她不屑與陳灼再多費口舌,欲與譚思義彙合,卻見譚思義與賀蘭煜並肩而坐,遠遠望去,二人之間的氣氛一派溫和。
陳灼顯然也目睹這一切,頓時惱羞成怒:“原以為這位賀公子是何等清高之人,竟是看人下菜碟嗎?!”
候敏憋住笑,找了塊空地獨自用餐,並不上前打擾譚賀二人。
那邊廂譚思義正試圖勸說賀蘭煜:“……真不戴帷帽了?”
賀蘭煜若無其事地吃著乾糧,輕點頭。
譚思義也算見識到此間男色的魅力,頗為苦惱,“那樣你也太紮眼了。”
“你是在誇我長得漂亮嗎?”賀蘭煜笑眯了一雙眼,仿佛一隻狡猾的狐狸。
“……嗯。”譚思義彆扭極了,生平第一次誇異性“漂亮”。
她目光閃躲,賀蘭煜摸了摸下巴,沉思道:“唔,你有些奇怪,跟彆的女子都不太一樣。”
譚思義心中一跳,以為他猜到她並非此世之人,就聽賀蘭煜續道:“不過我喜歡。”
“……我去找我師姐了。”
譚思義幾乎慌不擇路,身後傳來賀蘭煜張揚的笑聲,笑得她止不住耳根發熱。
賀蘭煜小聲地問身邊的阿桂:“你說她是不是害羞了?”
阿桂忍笑道:“大概是。”
“……那她是被本公子調戲了嗎?”賀蘭煜見慣了見色起意的女人,覺得太不可思議。
“……”阿桂汗顏,“公子,你又開始胡說了。”
賀蘭煜渾不在意,“看來這一趟我是來對了。”
阿桂膽戰心驚,“公子想做什麼?”
賀蘭煜挑了挑眉,“當然是……”
阿桂側耳傾聽。
“……不告訴你!”賀蘭煜笑容肆意,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要換張臉,阿桂。阿義她為我考慮,我總不能辜負她的一番好意。”
“……是,公子。”阿桂心道:“男人心海底針”,他家公子完美地詮釋了這句話。
因此譚思義再見賀蘭煜之時,若非他的衣著發飾未變,她幾乎認不出他。
“你這是……”
賀蘭煜指指臉蛋,故意湊在她的耳邊道:“人/皮/麵/具啊,你們赤霞宗沒有嗎?”
從少年衣領間傳來一股若有似無的清雅香氣,譚思義猛得倒退一步拉開彼此的距離,緊張得居然有些結巴:“你……你說話就說話,湊……湊這麼近做什麼?”
賀蘭煜眼眸含笑,攤了攤手,無辜地回望,“這是秘密嘛,當然要這樣說了。”
譚思義色厲內荏地瞪了瞪他,騎上馬跟著候敏走了。
賀蘭煜意猶未儘地抿了抿唇,忽得察覺到一道灼熱的視線,毫不意外地發現視線的主人是陳灼,他當下冷了臉,探手摸了摸袖間的毒鞭鞭柄,恨不得當場擰下陳灼的腦袋。
阿桂側身擋住陳灼黏糊糊的目光,“公子,我們也走吧。”
“……嗯。”此地人多眼雜,並非毀屍滅跡的好地方,賀蘭煜忍下心頭翻滾的殺意,翻身上馬,追向譚候二人,因此錯過了陳灼勢在必得的神色。
一行人馬不停蹄,終於在隔日天黑前趕到平順府。眾人稍作休整,打算第二日再夜探魔教分壇。
是夜,譚思義沐浴後,背對著候敏在自己的雙/腿/間塗抹消炎止痛的藥膏,疼得齜牙咧嘴。
候敏道:“你從來沒有這樣騎馬趕路,等以後適應了就不會疼了。”
“闖蕩江湖可真不容易啊。”譚思義抽了口冷氣,不知怎得就想到了住在隔壁的賀蘭煜,略有遲疑。
候敏看穿她心中所想,好笑道:“那位賀公子這兩日總是捉弄你,你還想著給他送藥呢?”
“……他才多大,就是調皮些。”譚思義捏著藥瓶子猶豫不定,喃喃道:“好歹是我的救命恩人。”
“……你才是多大呢?看年紀,他應該比你大才是。”候敏無語至極,“而且以他的家世看來,他身上少不了治療外傷內傷的藥膏藥丸。”
“也是。”譚思義默默地放下藥瓶。
候敏從包裹裡翻出一瓶未開封的藥瓶遞給譚思義,在後者困惑的目光中溫聲道:“想去就去,方才師姐是同你說笑呢。你自己也說了:好歹是你的救命恩人。”
譚思義眉開眼笑地收下藥瓶,“多謝師姐。”便一瘸一拐地出門去了。
候敏關上房門,暗自感歎:年輕真好啊,總能生出無限的勇氣……
***
譚思義興衝衝地過來找賀蘭煜,來得卻不是時候。她從阿桂打開的門縫裡望見室內一角,隻見賀蘭煜僅著單薄的雪白裡衣,衣裳過分貼身了些,隱隱約約地現出其腹肌的形狀,可以想象其間蘊藏的力量,再往下是……
譚思義忙不迭轉開目光,心中嘀咕這破客棧的房裡怎得沒有屏風遮擋,聽賀蘭煜在屋裡問:“阿桂,是誰來了?”
阿桂答:“是譚姑娘,公子。”
賀蘭煜身形一頓,第一反應是低頭看自己的裝束,緊接著聽譚思義在門外匆匆地道:“我沒什麼事,就是來送瓶藥。”
未等賀蘭煜開口挽留,譚思義已在房門前放下藥瓶,逃也似地回房,宛如被看不見的鬼怪攆了。
進了屋,譚思義急切地緩口氣,端了桌上的涼茶便喝。
房中的候敏驚詫地抬頭,“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再觀譚思義的麵色,候敏失笑,“這是跑了多遠的路,臉紅成這樣?我記得賀公子就住在我們隔壁不遠的房間裡。”
“……”譚思義做出一派淡然的模樣,“嗯”了聲,心道:果然此間女性的身體有古怪,她還什麼都沒看到呢,就心亂成這樣。
候敏“嘖”了聲,心知年輕人臉皮薄,也不打破砂鍋問到底,隻道:“時候不早了,快睡吧。”
另一邊,賀蘭煜打開藥瓶瓶蓋,嗅了嗅其間藥味,心下了然,末了又道:“阿桂,我有那麼可怕嗎?”
阿桂道:“公子容色出眾 ,怎麼會可怕呢?”
“那她怎麼溜得那麼快?”
“這……屬下就不清楚了。但想來譚姑娘還是在意公子的,不然也不會這麼晚還過來給公子送藥。”
賀蘭煜百思不得其解,免不了犯嘀咕:還是少“調戲”她吧,省得將她嚇跑了,這可是多年來難得能入他眼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