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戲落幕,底下的觀眾卻不願走,大家都想知道冰粉娘子接下來的命運。
有人雖相信冰粉娘子不會出事,惡人終會被正.法,但一顆心依舊懸著,生怕冰粉娘子被那惡吏用刑。
第一場戲一天演兩遍,下午還有一遍,依舊是免費的。
等到明日,是第二場,便會收費。
但也不貴,一人隻收三文錢。
下午的一場戲依舊滿座,就連邊邊角角裡都擠滿了人。
有的人上午看了一遍,下午還過來再看一遍。
冰粉娘子的戲詞簡單直白,便是垂髫小兒也能聽懂。
戲詞便於理解,故事又精彩,因此傳播速度快得不可思議。
劇情聞惜禾是做了一點點改編的,畢竟有些事實也不好擺在所有人麵前。
冰粉娘子演出第一天,便引起了極大的討論,連帶著沒落的慶豐戲班,也重新出現在人們的眼前,被人們頻繁提起。
冰粉娘子紅了,慶豐戲班也紅了。
茶樓茶館裡,拿了趙成才文章的說書先生聽聞,頓覺事情不妙,連忙四處托關係打聽,然後打聽到“冰粉方子”一案。
案情的事實,自然是與趙成才文章裡的截然相反,說書先生知道被騙,勃然大怒。
但他們也找不到趙成才,隻能自己生悶氣。
說書先生看了慶豐戲班的新戲後,當即也有了主意,把那新戲改改,在茶樓茶館裡說書給客人聽,甚至還加了趙成才用文章欺騙他們、汙蔑受害者“冰粉娘子”的劇情。
一日時間,對於聞惜禾和劉小娥不好的輿論,徹底反了過來。
趙成才坐在一個茶館的大堂內,聽那說書先生怒斥他小人行徑,氣得肺都要炸了。
這兩日,他在茶館裡聽彆人聲討聞惜禾,心裡彆提多爽快了。
可沒想到,事情才剛剛發酵起來,竟莫名其妙冒出一個慶豐戲班,幫著聞惜禾把名聲又給拉回來了。
且還把他變成了卑鄙小人,人人喊打。
可是趙成才再憤怒,在這茶館裡也不敢做什麼出格的舉動,若是被彆人知道他就是那戲文裡的“小人”,周圍一群人一人一口唾沫星子都能把他淹沒了。
趙成才也不敢再在茶館裡停留,用袖子遮麵,灰溜溜地走了。
走在外麵,也能聽見來往行人討論什麼冰粉娘子,聽得他頭疼。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突然之間,仿佛天都變了?
趙成才堵心得不行,走到哪裡都不清靜,隻得先回德才書院。
剛到書院不久,便有人來喊他,說是院長找他。
趙成才心中忐忑,猜測是不是院長也聽到了外麵的傳言,院長該不會相信了吧?
德才書院的院長頗有賢名,要求書院中的學子以品德為先,便是才學,也是要排在品德之後的,這也是“德才”書院名字的來源。
懷著不安的心,趙成才站到了院長麵前。
因著心虛,加上對院長的敬畏,他不敢有絲毫怠慢,恭恭敬敬地給院長行了一個大禮。
院長年紀比較大,頭發大多已經白了,眉目慈祥,但他板起臉來的時候,也極其有威嚴,令人發怵。
“趙學子,聽聞你老師說,你連著兩日不曾來書院上課,也不曾與老師請假,為何無故曠課?”
趙成才瞬間鬆了口氣,原來隻是這件事,當即擺出一張悲痛的麵容說道:“院長容稟,學生家裡長輩出事,學生實在是急昏了頭,這才忘了與老師請假。”
院長點點頭,當是信了趙成才這番解釋:“還有一事,你故意毀壞嚴師傅照顧的花,被嚴師傅當場抓到,可你不僅沒有道歉,反而羞辱嚴師傅,可有其事?”
趙成才第一時間根本沒想起這件事,對他來說,踩壞幾株花,羞辱一個小小的花匠,是再小不過的事情,這樣的小事,他根本不會放在心上。
不過到底是才剛剛發生過的事情,經過院長提醒,趙成才終於想起來了。
他根本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謊話不經大腦,便純熟地脫口而出:“院長明察,學生當時心中惦記家中的事,神情恍惚,不小心踩壞了花,那花匠不分青紅皂白便對學生出言辱罵,學生隻是辯解了幾句,根本不曾羞辱過對方啊!”
院長叫來花匠嚴師傅,讓兩人對峙。
趙成才死活不承認,言語之中,處處暗示自己無辜,是嚴師傅汙蔑自己。
院長嚴肅地問他:“趙學子,你確定你不曾故意踩壞過花,也不曾出言羞辱過嚴師傅?”
趙成才凜然道:“不曾!院長,若我有半句謊言,便叫我天打五雷轟。”
院長看著趙成才發誓,眼中露出失望之色:“趙學子,這樣的詛咒之言還是不要輕易說出口為好,老天有眼,每個人做了什麼,上天自有公道。”
“趙學子,你很讓我失望。”院長歎氣道,“都隨我來。”
趙成才看著院長的背影,心中生出埋怨:失望?莫非院長相信一個下人的話,不相信他?
三人來到當日趙成才毀壞花木的地方。
院長指著被踩得稀爛、花瓣零落碾入泥土的花,說道:“這花維持當時被踩壞的模樣,趙學子,你仔細看,這花根本不是不小心被踩了一腳兩腳,是故意破壞,才能毀得這般徹底。
“我本給你了最後一次機會,可你沒有一分悔改之心,言辭狡辯,謊話連篇,竟還反過來汙蔑嚴師傅。
“趙成才!你被德才書院退學了,收拾東西走吧!”
趙成才的腦子嗡地一聲,一片空白。
院長說什麼?退學?就為了幾株花?
“院長,這太離譜了,不過是幾株花……”
“是幾株花的事情嗎?”院長厲聲道,臉上是少見的憤怒,“我德才書院怎會有你般品性敗壞之人!你給我走,現在就走!”
趙成才看著院長的怒火,這才真的慌了:“院長,學生知錯了,您不要趕學生走啊!學生……這花學生會賠的,兩倍、三倍,十倍都成,院長您不能趕學生離開書院啊!”
院長氣得頭都暈了,到現在這趙成才竟還沒意識到自己錯哪裡!
“不必再多言,現在就離開!”院長揮袖撇下趙成才。
德才書院有看護打手,趙成才不想離開,便有人過來強製請他離開。
趙成才覺得太離譜了,他竟會因幾株花被趕出德才書院?
收拾書籍,在其他同窗詫異的眼神中,他狼狽逃離。
在看護的監視下,趙成才走出書院大門。
“等一下!”
後麵傳來喊叫聲,是院長身邊的人,趙成才轉身看見對方,露出滿臉驚喜,一定是院長後悔了!
跑來的人是個圓臉少年,模樣看著很是令人喜歡,他跑得滿頭大汗:“趙、公子,這是院長退給您的束脩,請您收下。”
雖說今年的學期已快結束,但哪怕隻剩下幾天,院長也不會貪眛一文錢。
趙成才看著少年遞過來的幾枚銅板,滿臉驚愕,隨即便是狂怒,一巴掌打飛了銅板:“欺人太甚!為了區區幾株花和一個卑賤下人,趕我走還不罷休,竟還羞辱我,簡直欺人太甚!”
他頭也不會地走了。
少年呆滯,手上被拍紅了一片,銅板撒落一地。
他看著趙成才的背影遠去,才回過神來,蹲下去撿地上的銅板,一臉莫名其妙:“退他束脩怎就是羞辱了?”
趙成才離開德才書院,心中煩悶不已,去酒樓喝了個酩酊大醉。
他身上沒有足夠的銀子支付酒水錢,被酒樓扒了外衫,拿走書籍抵賬,然後丟出了酒樓。
大街上,趙成才滾在地上,人事不知。
周圍很快圍了許多看熱鬨的行人,對著趙成才指指點點。
今日,正好是趙大和趙有糧刑滿出獄的日子。
兩人路過酒樓前的大街,看見地上的趙成才,大吃一驚。
趙有糧駭然地跑過去扶起兒子:“成才!成才你醒醒,成才你怎麼了?”
趙大轟趕著看熱鬨的眾人。
趙有糧從趙成才身上聞見了濃鬱的酒味兒,猜著他肯定是喝醉了,這才稍稍放心。
“爹,成才喝醉了,咱們先去福來客棧,把成才安置下來休息。”
“好!”趙大看著趙成才人事不知的模樣,一臉愁容,“成才這是咋了,咋喝這麼多酒?”
外衫不知丟到了哪裡,還被扔到大街上被人看笑話,成才是多要臉麵的一個人啊!若是知道自己這般模樣,還不知要怎樣傷心發怒呢。
兩人背著趙成才去了福來客棧,是他們做雜役的客棧,也是裴府的產業。
客棧掌櫃得知趙大、趙有糧回來的消息,當即出來。
小二正在門口攔著他們,連客棧的門都沒讓他們進。
趙大和趙有糧非常憤怒,還去推搡小二,見掌櫃的過來,當即就對掌櫃的告狀,嘴裡還伴隨著對小二的辱罵之言。
掌櫃的冷冷瞥著他們:“住口!我福來客棧也是你們撒野的地方?趙大!趙有糧,你們被解雇了!”
兩人徹底呆滯。
好半晌,趙有糧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急切問道:“為什麼解雇我們?”
趙大一想到這麼好的差事沒了,就急的不行,出口便是質問:“憑什麼解雇我們,我們可是裴公子推薦過來做活兒的,裴公子可是你們的少東家,是我家成才的同窗。”
掌櫃的心中冷笑,裴公子還是三小姐的義弟呢!你們那般欺負三小姐,還想在這裡做活兒?
不過解雇他們,倒也不是因為三小姐。
“你們偷盜客棧的財物,沒把你們送官,已經是看在少東家的麵子上,你們彆在這裡胡攪蠻纏,馬上給我離開,否則拉你們去見官。”
一聽見官,趙大和趙有糧慫了,他們可是才從衙門大牢裡出來。
還有偷盜客棧財物,他們也心虛,之前時不時偷客棧裡的肉包子,還有一些小零碎的東西去當鋪典當,掌櫃的竟是知道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