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強者 總感覺哪裡不對但又沒有哪裡……(1 / 1)

回想起前世的記憶?他不覺得有什麼好的,聽起來就像是給他完完整整的人生添加雜質一樣。他對“其他人”的人生一點興趣都沒有,哪怕是跟他相同靈魂的前世或者來生。

前世的事情他沒有任何好奇,有沒有來生他也不在意。他隻會是他,此生此世、此時此刻的他自己。

『如果不打算想起來,我該怎麼做。』

“哎?唉……這個我們可控製不了,可能要想起來之後找陸殿或者甘殿給你再封印一下。”鬼差頭子用沒抓令牌的手撓了撓頭,“而且,反正你這麼堅定你就隻是你自己的話,就算你現在回想起來以前,你也還是你啊。在我看來沒區彆,沒區彆啦!”

不等未來同僚說什麼,這個爽朗的漢子繼續道:

“就好像——你讀了一個故事、看了一出大戲或者一部電影,可你也還是你自己,不是嘛?”猛地錘了一下自己的掌心,“而且現世不是有了那啥‘三弟’虛擬,什麼HR眼鏡的?你生前用過沒?會分不清現實嗎?”

白衣的亡魂沉默了。

吳主簿終於找到時機,低聲糾正:“VR眼鏡。”

“一個意思一個意思。”鬼差頭子隨意地擺擺手,試探地問,“那……你想起來多少了?”

他搖了搖頭。

他隱約有一點奇怪的即視感,更像是做夢一樣的——例如他覺得這群武器各異的無常其實……也沒多強。

但不隻是這個莫名其妙的即視感,還有哪裡有些奇怪。他思忖著——專門對應異界的無常,征召特殊的能力,以及那個名字芥……

“啊、那個——”突然開口打斷了他思緒的是一位先前一句話也沒說過的無常,即便是聽到了聲音也看不出是少年還是少女,“用《噬魂師》裡的靈魂設定來比喻的話,您是米霍尼那樣的強韌之魂呢……”一直低著頭的ta難得地抬起頭,露出了羞澀又靦腆的表情,厚重的劉海下是一雙虹膜全白且沒有瞳孔的眼睛,“抱歉突然插嘴了,因為我和您一樣,也、也很喜歡《噬魂師》。”而這一時間,所有的鬼差都莫名停下了交頭接耳。

被那雙似乎有眼疾的眼睛注視著,反而有一種仿佛連靈魂都被完全看透的不快感。

他眯著眼睛盯回去,但對方馬上又低下頭了,雙手緊張似的交握揉搓著。

“哈哈哈哈……嘉佑不要害羞嘛!”邢勝海在氣氛落入沉寂前突然大笑起來,大大咧咧地介紹道,“這裡最期待你留下來的就是嘉佑了,你愛看的漫畫他都讀過哦!你倆肯定很有共同語言!”

白衣的死靈沉默不語,人生隱私會在鬼差麵前毫無保留地曝露倒也不算出乎他的意料。他緊盯著那個雌雄莫辨的家夥,想再次找回剛才那種奇怪的感覺,潛意識裡總覺得這個是關鍵。

“您…..不要這樣盯著看啦……我……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氣……”名為嘉佑的少年無常垂著頭視線瞥向了一邊,抱著自己的手臂,似乎十分怕生,“不……不可能聊得開……您喜歡黑星……我……我最喜歡的可是摩訶啊……”他指的是《噬魂師》的女主角。

有鬼差笑了起來,氣氛似乎又恢複了活躍。

武器是長槍的少年鬼差插嘴了,笑著朝白衣的亡靈搭話道:“喂!你有沒有覺得他這樣很像誰?”

『……魔劍士庫洛那。』這個即視感強得他皺眉頭,現在不是聊這些的時機吧。

“對吧對吧——!”

話音未落,嘉佑的樣子就完全變了:剪得參差不齊的粉紅色頭發、過分纖細的身軀包裹在輕薄的黑袍裡、四處晃動不願意與人對視的視線……正是漫畫裡的角色庫洛那。

“我、我可不是因為大家都說我像庫洛那我才喜歡摩訶的啊!”變了個樣子他還是一如既往地靦腆,倒是說話流利了一些,“先、先不說這、這個了……我就是覺得、覺得■■好像還很困擾那、那個……”稍稍地抬起了頭,克製住了想要回避對視。

眼瞳是和剛才完全不一樣的黑灰色,沒有了先前那種洞穿了一切的感覺。是因為剛才沒有瞳孔從視覺上造成的錯覺嗎?他思索著,眉頭慢慢鬆開了。

而且,無法否認這家夥原本氣質上就非常像庫洛那了,現在變成一模一樣的這幅模樣……他對這種缺失童年、被強行拖入黑暗麵的少年角色完全沒辦法起惡感——有一種類似Beasts世界線的敦的感覺。

“就是那個……強韌之魂雖然隻是比喻,但、但是等同於99份靈魂強度的精神力什麼的,您應該差不多稀有吧……”變成庫洛那模樣的嘉佑依舊抓著自己一邊手臂,表情羞澀,“如果說之前的您是劍聖米霍尼的話……誰都不敢動手……可是您現在是忘記了、忘記了武技的……就、就很容易得手了。”

“確實呢,除了我等無常,還有各種存在都在覬覦著你那強大的精神力呢。”邢勝海適時地插話,意有所指地看向了虛空中那個半透明的大圓球,“如果可以的話,倒還是希望你能稍微想起一點以前的事情呢,戰鬥方麵的。”

『精神力?』他低頭看看自己慘白的雙手,但他什麼也沒感覺到,『你們控製收放武器時的身上的那種是……鬼氣?』那是鬼氣嗎?人死了不會自動獲得嗎?他思考著,剛他低頭看向自己,白色的襯衫空蕩蕩地套在身上,褲子倒是黑色的。

對了、那塊令牌也是黑色的,入職的話自己應該也是黑無常?他抬頭看向鬼差頭子。

“這個嗎?這是鬼氣。”鬼差頭子朝著一邊吐了一口黑霧,不等黑霧消散,又轉回來,搓著手試探地問,“你不介意試著稍微回想一下吧?”

他沉默了,如果沒有前世的記憶就無法使用鬼差的力量?那確實會如同古洛那模樣的那家夥比喻的一樣,空有靈魂強度的他隻會是任人魚肉的存在,就像先前一直在蒙蔽他的那個球。

他沒說話,但鬼差頭子卻忍不住感慨:

“唉……你之前可是很強的啊!看看這裡的諸位,有五個裡麵有四個都曾經是你的手下敗將,包括我。”邢勝海一改先前的神情,少有地露出了認真,毫不避諱地承認道,“雖然很想找借口說是我們輕敵了,但輸了就是輸了。”

“要再溯一次嗎?”舉著幡旗的黑無常適時地問。

“不用不用。”邢勝海朝名為阿青的無常擺了擺手,從懷裡扯出來了個像是漆黑聖旨似的錦帛卷軸,把手裡的令牌抱起來,揣進自己懷裡,“試試能不能簡單想起來一點就夠了。來來,咱們站回那次的陣型。”說著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掌心溢散出了一些黑乎乎的鬼氣,溢散向了四周,融入了其他鬼差的身體裡。

於是鬼差們逐個開始移動位置,但都嬉皮笑臉的,表情看起來很是放鬆。

“啊啊、彆讓我想起來啊!”“笑死,慘敗的黑曆史。”“我當年居然是用錘的嗎?”“這才幾年就忘了,行不行啊!”

狐狸眼的女子那毛蓬蓬的尾巴一閃而過,和青衣的文士一起消隱了。

穿著機車服的女子鬆開了依依不舍的搭檔,看著搭檔逐漸隱去身形,她倏地一聲也消失了,瞬間出現在了邢勝海的身旁,衣服也變成了和大家一模一樣的明式服裝,手裡反握著兩把青銅色的短劍。

“我要做什麼?”唯一迷茫著的是不知所措的實習生。

“你隱一下身形。”

“怎麼做?”新鬼差變得著急起來,然後一個經過他身邊的前輩拍了他肩膀一下,他就消失了。

這個漆黑的空間內,明麵上剩下的有24位黑衣的無常。他們按照一定的排序,錯落成一個鬆散的大圈,環繞著中心。

白衣的亡魂默不作聲地站在正中間,但神情並不算戒備。

“列陣——!”眾鬼差齊聲喝道。

攻守兼備的三人為一小組,八組圍一主陣,這就是從四聖誅邪陣演化而來的——二十四將八方鎮魂圖。

從身體裡抽出各自武器的鬼差們說是跑動、更像是騰架著黑色的鬼氣遊動著,環繞著中心朝著一個方向旋轉著,不停變幻著各自的位置。

中心白衣的亡魂左右觀察著,但仍未從這裡找到任何的熟悉感,直到——

“起印——!”

在這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了幾乎一模一樣的畫麵!

四麵八方、甚至是血色的天空中和漆黑的地麵上——所有的無常鬼都在同一時間進攻而來!

兩個畫麵重合在了一起,那些如同記憶裡完全一致的鬼差們正朝著自己進攻過來!

他下意識的——

——抬起了一隻手……

……他看了看自己的掌心,為什麼要抬手?

然後呢?他輕輕抓握了一下手掌。

所有的鬼差都停止了動作,最近的一個已經到他麵前目測兩米左右的位置了。

然後呢?他臉上露出了茫然。

“沒想起來?”邢勝海擠開同僚湊近來,略有些緊張地問。

『不。』他眨了眨眼睛,『我看見了……』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雪白的襯衫,記憶裡自己身上的黑色好像比任何一個鬼差身上的鬼氣都要凝實。

『所以說,我上輩子是個非常凶猛的……惡鬼?』

鬼差頭子挑了挑眉毛,很好地收住了差點露出來的驚訝:“不、不算吧……你都看見啥了?”繃住了表情,但看上去還是有些緊張。

『我身上的鬼氣……好像就隻用了一擊。』

話音剛落,所有的黑無常們齊齊發出了一聲歎息。

鬼氣?邢勝海克製住了跳動了一瞬的眼神,沒被注意到。

『而且感覺你們現在比記憶裡要強,好像沒辦法一擊了。』

頓時一片哀嚎:“這算安慰吧。”“所以隻是從‘一下子’變成‘兩下子’了是麼?”“啊啊……”“諸君!我們有在變強了!”“我不能接受——!”“還得努力呀……”“廢物死宅!一殿的吊車尾!”“阿繆,你把我罵進去了……”

『但是……』他皺起眉頭,努力去回憶思索著,卻依舊茫然,『我現在還是不知道怎麼控製鬼氣。』

“哈……嘛、算了算了,”一直積極想要讓他回憶的鬼差頭子卻出乎意料地擺了擺手,“能想起來這麼多也算夠了,鬼氣什麼的等你正式入職就能感受到了。現在相信你自己的強大了吧?”

是了……他抬起頭,微微眯眼,看向邢勝海。

『一直說‘入職之後’,難道今天還不能入職嗎?』要去血海或者地獄深處輪一圈嗎?畢竟剛才短暫一瞥的記憶看起來……自己似乎是特彆凶殘的惡鬼。

不單是那種凝實得幾乎已經是固體程度的鬼氣,還有他確切體會到那時那種——目空一切的戰鬥方式和對鬼差們的不屑一顧。

襲擊鬼差在陰間算襲警嗎?這個要判地獄徒刑多少年?

而除了這些,剛還感覺到好像有一種很熟悉的即視感……

“如果你想入職的話,其實完全可以今天入職哦。”又變回庫洛那模樣的嘉佑突然湊近到他跟前,很難得說話沒有畏畏縮縮的,但、他已經無暇去糾結這種細節了,因為——

柔柔地指著半空中那個已經完全被所有鬼們忽視的大白球,靦腆的無常這樣說:“但是,能真正見到喜歡的人的話,您不想試試嗎?去見——您的中島敦。”

瞳孔收緊、麵露驚愕。

鬼差們在哄笑著什麼,他一個字也沒聽見。

腦袋裡似乎有什麼發出了嗡鳴,思考力在這一瞬間幾乎衰退成了零。

好一會兒,他才緩緩問道:

『這東西,不是騙人的……嗎?偽裝成穿越係統的魔鬼之類的。』

“拜托!想想你的名字!”無常頭子大笑起來,“這真的是異世界產物。”然後露出了點一言難儘的表情,從牙縫裡擠出了中肯的評價,“而且,這家夥的立場其實……還挺……正義的,咳咳……話說,它做了啥讓你這麼不信任?”

『它可……沒說一句實話。』他嘴唇蠕動著,仔細回憶了一遍係統的所作所為,『還開口閉口讓我演我‘女朋友’喜歡的角色。』略去了自己的懷疑過程,他隨便挑了無關痛癢一點說著,思索著當時的談話鬼差這邊其實並不清楚?那玩意兒好像真的能屏蔽無常們的探查。

無常們大笑了起來。

“要真的交到了女朋友什麼的,以你的意誌力來講說不定還能再多活個兩三年。”有位麵容較為年長的鬼差這樣說著,“你這麼強韌的靈魂卻完全沒有求生欲也是很罕見。”

他想要說什麼,卻發現根本無從辯解。

他愛的他的家人們嗎?愛。但拿到確診通知的時候,他的心裡既沒有悲傷也沒有其他情緒,很平靜地就接受了事實。

沒有求生欲嗎……為什麼?他竟然不理解自己。

明明是美好的一生,為什麼……

……奇怪、為什麼是“美好的”?

異世界的話題、中島敦的話題都被暫時地擱置了,他迫不及待地問出了至關重要的一個問題:

『我上輩子是惡鬼吧?為什麼我這輩子還能有這樣的家庭……』獲得這樣的幸福。

“嘛、你以前……作惡肯定是作過惡啦!”邢勝海眼珠一轉,聳了聳肩,“但是,這是某位閻王殿下專門給你的美好人生體驗券,感覺怎麼樣?”

『所謂輪回,不應該是惡者受懲罰、善者得往生的秩序嗎?』他皺起了眉頭,若是連這樣的秩序都沒有,這地府又有什麼存在的價值?

然而鬼差頭子卻不急著回答,朝同僚們拋了個眼神:“是感覺他比之前好多了吧?”

“那可好太多了!”“能聽人話了真好……”“看他這張臉說秩序!救命!”“嗯、所以說,義務教育真的很重要。”“甘殿神機妙算啊。”“笑死、謝謝法治社會。”……

等無常們七嘴八舌起來,邢勝海才道:“安心啦!我們地府確實是賞罰分明的,你是特殊情況。”瞥眼看著依舊眉頭緊皺的他,“彆逼我在這裡上課啊!你要好奇就等入職了自己去問那兩位二十幾年前就開始等著你入職的閻王殿下吧。”

『秩序與否,對於獲利者的我來說,無所謂。』他覺得這個人生已經滿足了,『但是,他們呢?被我這個短壽的惡人所拋下的此世的親人呢?』如果短壽是懲罰的話,那根本不是在懲罰他這樣無情的人啊!

他身後不遠的地方忽然傳來了女子清脆的笑聲,長著狐尾的女子和長衫的文士現身了。

“十殿為您擇的那戶人家,命中本就無子荒蕪,年過半百才得一繼子。”文士平靜地說著,手中的簿子無風翻動,明明隻有薄薄的一本,卻仿佛有千百頁一般,翻動不停,“令弟孤苦、親長不慈,兩紀出繼方得解脫,而立之年得覓良緣。”

“所以——對於他們來說,這可是好事呀!”嬌豔的女子挽著文士的胳膊笑道,“你結的,是善緣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