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呦呦,吃藥。”
程雪從屋子裡端出一杯溫水,手裡拿著藥丸遞給洛呦呦。
洛呦呦的眼神有些說不出來的抗拒,但身體很老實,乖巧的接過藥丸塞進嘴裡。
藥丸不算大,大概就是一顆直徑一厘米的骰子那麼大左右,雖然說一口吞有些勉強,但是這比起她以前吃過的中藥好多了。
至少沒那麼苦。
藥丸順著喉嚨滑落,帶起一陣強烈的刺痛感直衝腦海。
洛呦呦的小臉像麻花一樣擰作一團,雙手仿若鐵鉗一般緊緊捏著輪椅扶手,指骨關節泛著的青白,仿佛在訴說著她正忍受著常人難以想象的痛苦。
程雪扭過頭去不敢看這一幕,看了不但不能讓女兒的痛苦緩解,而且還會因為自己落淚影響到女兒的心情。
心裡頭也開始埋怨起自己,都已經做了決定不讓女兒受罪,怎麼又...
千言萬語都化作一聲歎息,同時在心底開始暗暗祈禱,期待這藥丸能起作用。
洛鵬舉一顆心都到嗓子眼這裡了,他看著女兒吃下藥丸,心中不知道是何等滋味。
整個人仿若身處於汪洋大海,萬丈巨浪澎湃洶湧,內心隨著海浪起伏不定,時而衝上雲霄,時而跌入穀底,渾身是說不儘的難受,無論怎樣站立都難以舒適。
兩夫妻的心理狀態按表不提,說來說去也就是一句:可憐天下父母心。
單說這邊洛呦呦,吃藥丸的時候到不覺得有什麼,畢竟這麼多年了,痛著痛著就習慣了。
要不是洛鵬舉夫妻倆都是一等一的‘好父母’,她恐怕早就尋死覓活去了。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在吃藥的時候從來不會拒絕,不管多苦多難吃,反正閉著眼睛咬著牙都得咽下去。
吃下去後,洛呦呦照例開始虔誠祈禱,希望藥丸能起作用。
今天也是這樣,溺水的人,總會對每一根稻草抱有最虔誠的期望。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三人都有些忐忑不安,但好在都有常識。
都知道藥這種東西,沒有說一吃下去就起效果的,都得慢慢來。
隻是他們不知道的是,常言道:係統出品,必屬精品。
藥丸落肚三分鐘,表層的蜂蠟一化開,藥性開始在胃裡揮發。
洛呦呦隻覺得胃裡有一冷一熱兩股氣息湧現。
冷的那氣息往上走,順著食道直達喉嚨,她隻感覺自己就跟吃了強效薄荷糖一樣,通透舒暢。
但並不刺激,不像其他藥物一樣,用完後呼吸都感覺帶著冰碴子。
它宛如秋日的微風般輕柔,帶來一種涼爽怡人的感受。更為重要的是,原本喉嚨處那猶如被針刺般的麻木刺痛感,正在逐漸消散,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撫去。
是的,不是緩解,是消失。
就如同久旱乾裂的大地,突然迎來一場甘霖的浸潤,待雨過天晴,春風吹遍荒野,舉目望去遍地皆是綠油油的野草,如茵如毯,讓人渾身舒暢,那種暢快與通透之感簡直難以言喻。
熱的那一道氣息則是順著往下走,從胃部直達小腹,暖洋洋的,仿佛是冬日裡的一杯熱奶茶下肚,溫暖了整個身心;又宛如一束陽光穿透了厚重的雲層,驅散了寒冷的陰霾。
藥力在小腹中盤旋縈繞,宛如一條躁動的蛟龍在山體中開鑿屬於自己的洞穴,等到洞穴開鑿完畢,它開始隨後試圖順著經絡向下遊走。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它仿佛遇到了一道堅不可摧的關卡,下半身的經脈仿佛是關上了門,上了重重鐵鎖,將藥力牢牢地阻擋在外,使其無法進入。
進不去門,那就撞。
藥力不管不顧,悶著頭卯足了勁往下肢經絡衝去,試圖用蠻力把它衝開。
一股如觸電般的酸麻腫脹感,猶如洶湧的潮水,從大腿內側和臀部猛然襲來,順著脊椎骨一路疾馳向上,仿佛要衝破天靈蓋。
洛呦呦渾身一個激靈,不由得驚呼出聲。
“哎呀!”
一聽呼喊,洛鵬舉與程雪頓時急了,趕忙衝到輪椅麵前,七嘴八舌的詢問著洛呦呦的情況。
“呦呦,你怎麼樣?是不是不舒服啊?”
“呦呦,你說話試試,是不是有效果?”
“洛鵬舉,什麼時候了,你還在這關心,我都說了那些都是騙子,你為什麼總是要讓他們過來?”
“不是我,你講不講道理...”
“...”
兩人說不到三句話就得吵起來。
洛呦呦趕忙出聲製止道:“爸!媽!你們彆吵了行不行?”
聲音有些惱怒,也有些大。
聽到嗬斥聲,夫妻倆的爭執頓時戛然而止。
紛紛扭過頭來一臉震驚的看著自己女兒。
程雪的聲音都顫抖了,手指頭更是抖得跟帕金森一樣。
“呦呦,你再說句話給媽媽聽聽。”
“什~什麼~”
洛呦呦的表情有些疑惑,但還是張了張嘴說道。
聽著那如畫眉鳥般清脆悅耳的聲音,夫妻倆的眼眶都紅了,一張臉上是前所未有的喜悅。
五年了,他們終於又聽到自己女兒那發出的熟悉的聲音了。
“爸~,媽~,我~,我這是怎麼了?”
洛呦呦一雙眼瞪得溜圓,雙手捂著嘴,臉上滿是不真切的感覺。
她終於發覺了自己身上的變化,一滴滾燙的熱淚從眼角流出,這是喜悅的淚水。
夫妻倆激動得如鯁在喉,心中有千言萬語縈卻怎麼也說不出來,兩張臉像熟透的蘋果一般漲得通紅,臉上熱淚如決堤的洪水般縱橫流淌,呼吸也變得急促困難,如同破舊的風箱一般。
似乎是看見那無窮的黑暗中終於出現了亮光,三人抱在一起是又哭又笑。
程雪哭得都快不行了,似乎似要將這些年承受的所有壓力,一股腦兒地傾泄而出。
情緒發泄完後,洛鵬舉抬起衣袖擦擦自己的眼淚,隨後一拍大腿激動的說道。
“哎呀,我忘了,陸尋還在外麵呢,我得快點喊他進來。”
程雪擺擺手說道:“先彆急,我先給孩子擦擦臉,現在這樣沒法見客人。”
洛鵬舉解釋道:“不是,藥起效果了的話,他得馬上給呦呦施針。”
“那你還不快去。”程雪急了。
洛鵬舉此時也無心跟程雪爭執,答應一聲趕忙朝著門外麵走去。
急急忙忙跑出彆墅。
陸尋隔著老遠就看見他那一副略顯狼狽的模樣,也不擺譜,大大方方的走下車上前。
“洛大哥。”拱拱手,陸尋笑嘻嘻的招呼道。
“這藥是起效果了?”
洛鵬舉點點頭,抓起陸尋的胳膊就往彆墅裡頭拽。
“對對對,謝謝您,藥起效果了,咱們快進屋,小女可就拜托您了。”
兩人一路來到院子中,程雪正拿著毛巾擦拭著呦呦的臉頰。
見陸尋來了,趕忙站起身上前迎接。
“陸先生,謝謝您。”
程雪的聲音很誠懇,眼神中滿是恭敬與感激之色,這一句無關乎陸尋的身份,純粹是因為他救了自己女兒的緣故。
陸尋笑著點點頭溫和回答道:“能幫上忙就好。”
隨後他扭頭看向坐在輪椅上的那個女孩,再次出聲問道:“這位,就是呦呦吧?”
一邊說著,一雙眼也在洛呦呦身上上下打量。
臉上的表情也從一開始的平靜變得震驚,似乎是在驚訝,天底下竟然還有如此相像的兩人。
此刻眼前的這位少女,與前世的神仙姐姐的長相竟然彆無二致。
隻不過眉眼處稍顯的青澀,外貌也因為病痛折磨變得有些醜陋。
五官瘦削得仿佛失去了原本的形態,頭發乾枯得如稻草一般,不是最美的泛著亮光的黝黑,而是毫無光澤可言的橙黃,猶如夕陽的餘暉籠罩頭頂。
眼睛倒是美麗動人,宛如璀璨的星辰,又如同靈動的小鹿,隻可惜下方那如墨般濃重的泛著青黑眼圈,著實大煞風景,猶如在一幅精美的畫作上潑灑了墨漬,將整體的美感破壞殆儘。
陸尋原本預想中的皮膚應如白雪般潔白,實在不行也應該是蒼白的一片,然而現實卻大相徑庭,那皮膚宛如被沙灘桔染過色一般,呈現出蠟黃的難看色澤。
不僅如此,皮膚表麵還布滿了皺褶,猶如被歲月的洪流衝刷過,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蒼老。
雙唇薄如蟬翼,緊緊抿起,宛如一道無法逾越的堅壁。
唇上的裂痕猶如乾涸大地般龜裂,細密的紋路周圍,死皮與血絲遍布其上,如荒蕪戈壁上的殘枝敗葉,泛著令人心悸的蒼白。
洛呦呦穿著一身白色裙子,衣裙下方的身子瘦削,露出來的赤裸雙臂猶如竹節蟲一般細長。
透過蒼白的皮膚,陸尋不僅能看到那青色的血管,還仿佛能看見那被血管皮膚包裹的骨骼。
如白紙般的小臂上滿是密密麻麻的針孔,紅色的是新紮的,那些紫黑色的就是以前留下尚未痊愈的。
數量之多,密度之廣,讓陸尋僅僅不過是看上一眼,心中就沒來由的多了幾分心疼與害怕。
這孩子,到底是受了多少的苦啊?
陸尋的眼神帶著些許的唏噓與感慨。
坐在輪椅上的洛呦呦則是咬著嘴唇低著頭,一張小臉往旁邊扭去,渾身不安分的扭動,似乎是在躲避著陸尋的目光。
沒有人希望自己這副醜陋不堪的模樣被人看見,尤其是洛呦呦這種曾經高傲如白天鵝般的天之驕女。
更何況現如今站在自己麵前的不是一般的陌生人,而是被譽為‘九億少女的夢’的陸尋。
被自己喜歡的偶像上下打量,洛呦呦隻覺得心中是無儘的心酸與屈辱。
就像是剛生病時候的那樣,任何人的目光和言語都會刺痛她那敏感的心。
不過與以往不同,五年前她還會大發脾氣哭著鬨著讓對方離開,但是現在,她隻會扭過頭去極力想要把自己藏起來。
就像受傷的小獸,蜷縮在陰暗狹窄的洞穴中,一邊用警惕的目光打量著外界,一邊小心的舔舐著自己的傷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