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滄從軍事委員會大樓出來時,時針剛好過九點。
他站在巍峨聳立的九十九級台階上看著下麵的哨兵換崗,突然想起自由大道新開了一家甜點屋。今早,他儘職的副官把熨燙好的晨報放在桌上,他一眼就看到彩色油墨印刷出的草莓芝士蛋糕。想起家裡愛吃小蛋糕的酷哥,藺滄笑出聲來。
“應該開門了吧。”他自言自語。
林襄輝沒聽清,從後麵趕上來,“您說什麼?”
“沒什麼,”他在陽光裡伸個懶腰,“我們去自由大道轉一圈。”
“按照國安部政要人員保衛處的指示,您最好直接回家。”
“這麼難得的周末,再敬業的反對派們也應該出去約會了吧,把大好春光浪費在我身上,實在太暴殄天物了。”
藺滄笑著往車子前走,站在五米外等林襄輝做開車前的防爆檢查。
林襄輝拗不過他,隻好給天文中心掛通訊,請求查看實時衛星地圖。
幾分鐘後,對方回複,自由大道人流稀疏,沒有聚眾的跡象。
藺滄得意洋洋,“看吧,我就說大家都去過節了。”
林襄輝哼道,“我但凡愛財一點,稍微透點消息,那群反對派早就撲上來了。”
藺滄一邊係安全帶一邊笑,“他們沒找過你嗎?”
“找了,但是太小氣,隻肯出一千塊。”
藺滄笑得更開心,“你的心理價位呢?”
林襄輝呲牙樂,“一千五。”
藺滄歎氣,“原來一千五就能把我賣掉。”
林襄輝發動車子,對著後視鏡露出惡狠狠的表情,“我現在就要去賣您了!”
黑色防彈車瀟灑甩尾彙進車流,藺滄在後座歪了歪身子,對著窗外的街景露出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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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品屋果然還沒開,外麵的卷簾門已經拉起來了,店員在裡麵忙碌著拖地、擦玻璃,做著開門前的準備工作。
大概是因為它的宣傳太到位,此時距離開門營業還有四十多分鐘,門口已經排起長隊。
有店員出來撐開陽傘,指引著隊伍拐了個直角,順著街道一直排到轉角的花店去。
藺滄想得十分美好,他要去買一個四寸蛋糕,然後從側門出去,順路到花店買一束盛放的芍藥花。
林襄輝果斷按下全車鎖控,“不然還是我去吧。”
藺滄說,“不,我在享受給遊烈製造驚喜的過程。”
“可遊烈也欣賞不了啊。”
藺滄:……
“你說的,有一定道理,”藺滄整整被安全帶弄出褶皺的衣襟,“但我不采納,開門。”
林襄輝懾於強權,還是開了車門。他看著人頭攢動的隊伍,實在不放心,從車窗裡喊,“等我停好車和您一起去吧。”
“不用,我突然想起來,”他俯下身子,從副駕上拽一張紙巾,寫了串地址在上麵,“我給遊烈定做的衣服到了,你先去拿,回來順路接上我。”
“可是……”
“快去吧,”藺滄拍拍車頂,“多說一句話,我又要多排幾個人。”
林襄輝隻好同意,看著藺滄彙入隊伍中,才升起車窗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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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六的步行街,來甜品屋前排隊的大都是情侶,或三五成群的年輕omega們,他們穿著活潑俏麗的衣服,戴著可愛發飾,背包上掛著圓滾滾的毛絨玩偶。
藺滄高高的個子,一絲不苟的軍部製服在年輕人的隊列中格格不入,引來不少好奇的目光。
前麵的隊列裡,三個女生在自拍,鏡頭恰好把藺滄的下巴框進去。
出現在鏡頭裡的下頜弧度太過溫潤,肩頸線條流暢又堅毅,女孩子下意識回頭看。
藺滄溫柔笑笑,“需要我暫時離開鏡頭嗎?”
女孩子紅了臉,她的同伴拽拽她的背包,在她耳邊低語,“好像是藺滄上將哦。”
女孩子也覺得像,隻是看起來,要比電視裡溫柔了不少。
“請問,您是藺滄上將嗎?”
藺滄摸摸自己的臉,“和電視裡不像嗎?”
女孩子輕輕搖頭,又點頭,“像。”說完,看看甜品屋前的棉花糖廣告牌,“您也喜歡吃甜點嗎?”
“我的beta喜歡。”
“哦,嗯……”
“問問可不可以合影啊。”她的同伴使勁拽她包上的毛絨兔子。
“可以,”藺滄笑著說,“但請不要傳到社交網站上。”
女孩子們興奮地做出可愛手勢,藺滄矮下身子配合,對著鏡頭微微笑。
“謝謝!”
“不客氣,等下可以幫忙推薦甜點嗎,我的beta喜歡草莓芝士。”
女孩子使勁點頭,抓著相機,和好友們興奮地查看照片。
一個多小時後,藺滄順利拿到精美的手提盒,他從側門離開甜品屋,到街角的花店裡買花。
這回卻不太順利,店員包裝花束時,衝進來一群舉著攝錄機的人,鏡頭直接舉在藺滄臉前,說話的人很不客氣,“今天是水晶之號遊輪遇難者的告彆儀式,藺上將怎麼不去呢?”
花店的櫥窗外麵,展開一幅巨大的宣傳海報,“禁止暴力”四個字格外刺目,上麵密密麻麻的簽名快要將整張海報覆蓋。
藺滄在心裡歎氣。
“告彆儀式不是公祭,僅限親友參加,我與遇難者並不相識。”為了不被軍事委員會對外關係專員找上門來,藺滄很好脾氣地解釋。
“你難道不需要為他們的死難負責嗎?”
太多人擁在這間小小的花店,藺滄不想讓店家為難,拿起花束想離開。
“請回答這個問題。”提問者不依不饒。
藺滄在圍堵中走出花店,越過人群四處張望一圈,沒看到林襄輝,悵惘地歎氣,他看到提問者胸前的校徽,“帝大附屬中學的學生麼?”
提問者挺起胸來,“對,我們不怕被知道身份。”
藺滄在這個年輕學生的頭上拍一下,“很正義,隻是下次,希望你們先弄清楚真相。”
黑色公務車刹在路邊,藺滄撥開人群,指了指對麵商場巨大的外立麵大屏,“再過五分鐘,有一檔調查節目播出,你們可以看一下。”
拉開車門,藺滄頓了頓,麵色如常坐進去。
曾澤玉歪頭看他,“不驚訝嗎?”
藺滄扯過安全帶,“我一直等你,隻是沒料到你會在今天來,”他揚起手裡的手提盒,“抱歉,隻買了一塊。”
曾澤玉伸手,“謝謝。”
藺滄笑了,“好吧,蛋糕可以給你,花可不行。”
曾澤玉看了眼他抱在懷裡的一大束落日海灣芍藥,撇嘴,“你大可以放心,這不是我的審美。”
藺滄笑看向副駕的林應,“嗯,你的審美我知道。”
曾澤玉毫不臉紅,“比不上藺上將的獨特眼光。”
藺滄把蛋糕遞給他,“不如換個話題。”
曾澤玉:“嗯。”
“帝國大學實驗室的儀器以報廢的名義運到船上,實驗室和遊輪都在你名下,你簽字時不覺得疑惑嗎?”
“問了,他不告訴我。”曾澤玉拆開蛋糕盒,對著那塊漂亮的芝士蛋糕眨眨眼,“曾臨北跟我說過,他有辦法讓我變成omega,我才默許他在船上搞實驗室。”
“為什麼想變成omega呢?”
“我想聞到林應的味道,”曾澤玉吃一口蛋糕,看著林應的側臉,“想被他標記。”
藺滄知趣地沒有立刻接話,給他們一個情緒發酵的空間,但直到車子開過兩個十字路口,林應都沒有回複。
曾澤玉垂著眼,有些失落。
藺滄開口問,“你今天來找我,是為了什麼呢?你和曾臨北理應是同一陣營的。”
“他騙我,實驗不是B轉O,是B轉A,他已經變成alpha了,而且,”曾澤玉用勺子在蛋糕上戳了好幾個坑。
藺滄耐心等著。
終於,他把勺子一扔,說,“他在跟內伽人聯係。”
藺滄的心一跳,不動聲色地問,“你怎麼知道呢?”
“我聽到的,他和彆人連接通訊,提到了金花村,第二天,內伽的空間站就掉下來了。”
“他們還說了什麼?”
“沒了,他發現了我。”曾澤玉把吃了一半的蛋糕放在隔斷上,“林應從實驗室裡拿到的藥瓶,裡麵是什麼?”
“一種藥用腺體修複劑,醫院裡很常見。”
曾澤玉看著藺滄,眼裡流露出失望。為了這瓶藥,林應付出那麼大的代價,原來隻是一瓶普通的藥。
“內伽的空間站掉落,不是意外,是嗎?”他又問。
“抱歉,我不能告訴你。”
“好吧,那我沒事了。”
林襄輝把車子停在一家豪華酒店前,看著曾澤玉和林應消失在旋轉門內,百思不得其解地摸下巴,“曾澤玉和家裡的關係這麼僵硬嗎?曾家在首都購置了房產,曾澤玉卻寧肯住酒店。”
“這你得問陸嶠,他對豪門貴族的軼事了如指掌,”說著,他摸出嗡嗡作響的通訊器,陸嶠的號碼跳動在屏幕上,“巧了,正說著他就送上門來了。”
“怎麼了?”他笑問。
陸嶠慌裡慌張的聲音傳出來,“你快來蒙山療養院,殿下遇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