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烈衝他一笑,“沒什麼,隻是有疑問。”
唐朝往手心哈了一口氣,“彆隨便疑問,嚇我一跳。”
正說著,身後傳來腳步聲,程卓凡走過來,看看外麵,“雨停了?”
唐朝說,“沒停,小雨。”
他的槍口衝著院子,臉往程卓凡那兒偏,“小程上尉,你去廁所嗎?”
程卓凡點頭。
唐朝衝遊烈使眼色,讓他趕緊去陪著。
遊烈摘下望遠鏡,提起槍跟上。
程卓凡走了兩步,聽見聲音,回頭說,“我不用你陪,你回去吧。”
遊烈目不斜視,越過他往廁所走,“程卓凡上尉,請不要自作多情,我隻是想起來,廁所還沒檢查過。”
程卓凡氣得臉色鐵青,看著遊烈的背影直磨牙。
廁所在院子東南角,用磚石壘起來的露天旱廁,雨水的潮氣和排泄物的臭氣混在一起,還沒到跟前,惡臭就刺得肺腔緊縮著疼。
遊烈屏住呼吸又走幾步,突然覺得不太對,以前他在「沙棘汽水」時,也去過幾個小國貧窮的小山村,那裡無一例外全部是旱廁,他對這種古老廁所的味道很熟悉,臭,單純的臭。
但是現在,他忍著喉頭作嘔的衝動,放開鼻腔通道細聞幾下——臭氣裡摻雜著難以言表的酸腐氣息。
遊烈端起槍閃進去一看,果然,屋子的男女主人雙雙殞命,滿牆噴濺狀血跡。
他立刻離開,長臂一伸攔住程卓凡。
“乾什麼?!”程卓凡退一步,攏著衣服瞪他。
“屍體。”遊烈言簡意賅,“你在外麵吧。”
“不行!”
遊烈有些無奈,“特殊情況,大家都是男人,我不看你。”
“那也不行!”程卓凡反問,“難道我還怕屍體嗎?”
遊烈言儘於此,“行吧。”
那股惡臭實在難以忍受,他說話時多吸了幾口,被臭得頭昏眼花,程卓凡進去後,他後撤了好幾步。
唐朝的聲音傳過來,“什麼情況?”
遊烈說,“兩具屍體。”
唐朝罵了句什麼,走到熱敏探測儀前查看。
探測儀提前設定好了安全人數,此刻屏幕上共有七個綠色的光點,四個在屋裡呈靜止狀態,兩個在院子裡,一個在屋門口。
此外50米半徑的探測範圍內,沒有任何生命體的蹤跡。
可不知為何,唐朝有點寒毛直豎的感覺,仿佛在院外那些光亮照不到的黑夜裡,有什麼東西在盯著自己,那是種對來自生物體的目光本能的條件反射。
多年執行特種任務的經驗讓他不敢掉以輕心,把門虛掩上,端起槍站到門外。
程卓凡進去後,沒有立即解決生理問題,先去查看那兩具屍體。
女人麵朝下趴在坑裡,半邊身體被汙穢物掩埋,頭部呈不正常角度歪著,也是被折斷頸椎致死。
男主人死在牆角,手裡還拿著手電筒,同樣的致死原因。
大概是這裡的環境實在不怎麼樣,他們的屍體沒遭到後續破壞,得以完整地保留下來。
程卓凡大概拚湊了一下事發經過,應該是女主人想用廁所,由於院子裡沒有燈,男主人便拿上手電陪同,兩人在這裡遭遇了那種……程卓凡不知如何準確描述,他看了看男主人屍體的位置,從他毫無防備的姿勢來分析,襲擊他的生物應該是在……
程卓凡看向磚牆的牆頭。
冷汗瞬間浸透後背——
牆頭上,不知何時,冒出一雙血紅色眼睛。
怪人露著半張臉,一隻眼珠掛在眼眶外,眼球上密布的血管像老年人腿上曲張的靜脈一樣膨脹起來。
程卓凡發覺人在真正恐懼的時候腿是軟的,他想跑,卻動不了,兩條腿像拴上了千斤巨石。
“程卓凡!你好了沒有?”遊烈在外麵喊。
怪人被喊聲吸引了注意,血紅色雙眼霍然一轉,程卓凡聽到草木倒伏的聲音,那雙眼從牆頭消失了。
他急速喘了幾口氣,衝進鼻腔的惡臭一下打通麻木的四肢,拚了命往外跑。
遊烈聽到動靜,心裡一沉,提著槍狂奔幾步,見程卓凡身後撲出一個魁梧的黑影,“臥倒!”
程卓凡向前一撲,子彈擦著頭頂飛過,入肉時發出輕微的“噗”。
遊烈接住程卓凡一甩,大喊,“回去!”
怪人緊追而至,一串射入心臟的子彈仿佛泥牛入海,隻在那人胸腹上開了一個個黑洞。子彈穿腹而過就像破開了一麵牛皮鼓,破碎乾癟的皮膚耷拉著,裡麵沒有血肉。
遊烈來不及心驚,又一串子彈射向怪人小腿。
腿骨折斷,怪人“咚”一聲趴倒,喉中發出憤怒咆哮,仰起一張摔得血肉模糊的臉,竟用上肢的力量朝遊烈爬過來。
夜色裡,怪人的肌肉異常膨大,上麵筋脈呈黑紫色凸起,兩眼充血,黑眼球凝縮成針尖樣大小。
轉眼間,怪人已到遊烈腳邊。
遊烈罵了句臟話,聽到唐朝那邊罵出一串更臟的,餘光裡,屋頂竄下三個怪人,從虛掩的門縫直撲屋內。
遊烈有心想去支援,卻自顧不暇,斷了腿的怪人爬得飛快,他的上肢力量強悍,斷了的腿被拖得甩來甩去,扭曲得像條節肢動物。
“怎麼死不了?!”有人大喊。
黑夜裡陸續冒出血紅色眼睛,一顆顆留著涎水的頭顱露出院牆。
遊烈在院裡,看得最清楚,心頭不禁一陣發麻。
“打他的頭!”程卓凡突然大喊。
遊烈毫不猶豫開槍,他用的是4.5mm子彈,口徑大,怪人離他隻有幾米距離,高速飛出的子彈直接把他的頭打碎,摔破的西瓜一樣裂了一地。
遊烈盯著那灘紅白相間物五秒鐘,確認他再也沒有反擊能力,回身抬手一槍,一條黑影伴著四分五裂的腦漿混合物飛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臉上被濺上冰涼液體,眼角一灘白色黏液,遊烈心裡燃起怒火,目光沉下來。
“砰”
一槍
“砰”
又一槍
屋裡的戰鬥很快結束,壓倒性勝利。大家都堆在門口,想幫忙,卻插不上手,不覺暗暗心驚。
黑暗裡,一雙雙血紅色瞳孔和子彈擦出的火光撞在一起,“砰”一聲後,頭骨崩裂。
竟然彈無虛發。
薑遠執槍站在最前麵,這才明白藺滄介紹遊烈時說的那句“他的槍法不錯”,並不是在謙虛。
不知過了多久,槍聲止息,遊烈側耳聽了一下,“牆外麵還有。”
唐朝衝他喊,“快進來吧,有也被你嚇得暫時不敢來了。”
程卓凡拖了離他最近的一具屍體進屋,屋門關上,上了鎖。
五號象征性地拖了桌子擋住門,走過去踢了一腳熱敏探測儀,“壞了?這麼沉背你過來,不中用的玩意兒!”
“沒用,”程卓凡的手放在屍體腹部,“他們沒有體溫,檢測儀不會報警。”
他對薑遠說,“薑隊,麻煩你幫我錄像。”
薑遠點頭。
程卓凡開始就地解剖。
胸腔一開,四周寂靜無聲。
屍體腹內所有臟器已經腐壞,心臟停跳多時,血液凝成黑色凝膠狀堵塞在血管裡。
程卓凡剖開屍體胃部,裡麵全是未消化的肉塊。
“他已經死了很長時間了。”他下了結論,“這樣寒冷的天氣下,腹腔內臟器能腐壞到這個程度,死亡時間起碼在半個月以上。”
“那剛才想要襲擊我們的,也是這個玩意兒?”
“不要懷疑自己的眼睛,”程卓凡換上另一把開顱用手術刀,撬河蚌一樣撬開屍體頭顱的骨瓣。
“他的大腦額葉和小腦腦乾都異常發達,這可能是他們心臟停止跳動後還能保持軀體活動的原因,但是……”
他站起來擦擦手,“他的腦子被破壞的太嚴重了,我需要一個完整的大腦。”
六號說,“小程上尉你讓我們打頭的啊。”
“那是危急情況下殺死他們最快的方式。”他問薑遠,“薑隊,如果再遇見這種怪人,能否在不破壞頭部的情況下殺死他。”
薑遠抱著槍,“給點提示。”
“把他的頭切下來,隻要脫離了大腦的指揮,他的軀乾就不會攻擊人了。”
“行,不是什麼難事,隻要兩個人配合。”薑遠點名,“三號四號,你們找個機會,弄個頭給程上尉。”
遊烈答應,在他們圍觀解剖的時候,他一直抱著槍坐在一邊。薑遠的命令傳來,在他躁響的耳蝸裡形成擺蕩的回音,他條件反射應答,薑遠說了什麼,卻一點兒沒記住。
過了一會兒,視線裡出現一雙靴子,和他們一模一樣的野戰靴,隻是乾淨許多。
遊烈沒抬眼,他沒心情應對程卓凡了。
程卓凡蹲著看了他半晌,說,“第一次殺人吧?”
遊烈不說話,眼珠在薄薄眼皮下顫了幾下。
唐朝卻聽到了,立刻擠過來,高大身軀一蹲,十分不可思議地問,“不會吧?你一槍一個那麼穩,我還以為是大佬,原來是個第一次出任務的小可憐,快來,我最會安慰這種小可憐了。”
遊烈被他逗笑,抹了一把眼睛。
“彆動!”程卓凡抓住他的手,“不確定感染性,我幫你處理。”
他用鑷子夾著紗布,把遊烈臉上的不明液體擦乾淨。
“謝謝。”遊烈說。
一旁,薑遠再次和指揮部聯係,告知了淩晨發生的這一場襲擊。對麵聯絡員回複:小心應對,安全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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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晨三點四十五分,遊野第三次嘗試切進藺滄的通訊線路。
“嘟嘟”兩聲,線路暢通,很快被接起。
“我是藺滄上將的副官宋明少校,上將正在開會,如果您有急事,我可以為您轉達。”
遊野實在搞不懂淩晨三點多還有什麼緊急會議需要藺滄參加,但宋明這樣說了,他也隻能等。
西北的烈烈寒風中,他站在指揮部窗前,手裡的煙在風中明明滅滅。
過了不知多久,放在窗台上的通訊器紅光大盛,遊野一把抓起來,“藺滄,出事了。”
藺滄的聲音有點啞,應該是長時間說話的緣故導致,他剛剛結束掉一場軍部的緊急會議,北海艦隊一搜近海巡航艦突然發出求救信號,信號閃爍十五秒後,那艘艦艇在雷達上消失了。
此刻,他來不及顧忌就在身旁等待他批複手續的海軍將領,“什麼事?”
“指揮部聯絡中心收到兩次薑遠的信號,”遊野強壓下心中的恐懼不安,“但和我聯絡的人,不是薑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