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報案人叫金雁,金花村人,兩年前嫁到隔壁省,今年大雪封山,她又懷了孕,就沒回家。她丈夫進山去給她娘家送年貨,再也沒回來。金雁聯係過幾次,一直聯係不上。”
“前天,我們派出一隊警察進山,”桑德凡鎮警署負責人指著衛星地圖上一個很小的點說,“就是這裡,但是下午六點後,就再也聯係不上了。”
“我們不敢再貿然進去,隻派了人把進山的路封起來。”
“事情就是這麼個事情,還要麻煩你們跑一趟,聽說還在放假呢是吧,真是不好意思。”
“職責所在,不用客氣。”薑遠合上資料,問,“進山的警察,配槍了嗎?”
“隻有兩個人配槍,”警署負責人怕被追究責任,臉色有點白,“我們本以為,是山路太滑,他摔下懸崖了,這裡每年都發生幾起這樣的意外,就……沒當回事。”
“金花村衛星圖有嗎?”
“有有,我這就給你調出來。”
負責人指著巨大的立體衛星圖,“從昨天開始,我們的人一直把守這幾條進山的路,但是沒有人出來。”
“好,這裡暫時不需要你了,辛苦,我們要開個會。”薑遠說。
負責人出去,薑遠的臉被印上一半衛星地圖,顯得有點滑稽,但他的表情嚴肅,說,“知道為什麼要讓我們過來嗎?”
“這裡的地圖庫更新速度比總局衛星中心慢,這幅衛星圖已經是半個月前的了。昨晚,指揮部在衛星中心傳來的新圖片上發現了一輛軍方運輸車,番號不明,所屬部隊不明,放大局部細節後,發現了這個。”
薑遠把收到的來自西北戰區統籌指揮部的圖片換上,一點點放大。
運輸車前車身撞在一棵樹上,車身歪斜,駕駛室的門開了,一個運輸兵從裡麵摔下來,兩個村民模樣的人站在一邊。
圖片隨著鼠標滾輪一點點放大,看清畫麵的一刻,每個人都是一驚——
那兩個村民雙手鮮紅,正在吃受傷運輸兵的腦子。
遊烈感到一種難以言表的恐懼攥住他的心,涼氣從腳底升起,他的手有點抖。
“彆怕。”四號拍了拍他的手,“第一次出任務,難免緊張,以後就好了。”
那是個光頭alpha,遊烈隻知道他叫唐朝,是隊裡的突擊手。
遊烈笑笑,“謝謝。”
“不過,你運氣也太不好了,一上來就遇到這種王炸。”他開玩笑。
“所有人,全裝備出發,帶上兩天口糧和水,不要碰村裡的水源。必要時可以開槍,但儘量留活口。重複一遍,可以開槍,儘量留活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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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桑德凡鎮最近的軍用機場在120公裡外的墨爾波鎮,當地駐軍是隸屬於西北戰區第4軍的一個步兵團,團長早接到遊野發來的協助命令,調來一架直升機。
遊烈到了機場才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在登舷梯,他有點頭大,問薑遠,“我們需要醫護兵嗎?”
“按照指揮部劃定的任務等級,”薑遠扛著裝備,“需要。”
“那也沒必要派一個omega吧。”
“第二性彆歧視是違反軍規的,遊烈中尉。”
身為小隊中唯一的beta,遊烈默默閉嘴了。
從墨爾波鎮軍用機場起飛,正常情況下一個半小時就能飛抵金花村上方空域,然而山區氣候瞬息萬變,直升機不得不盤旋著等待降落時機。
下午兩點四十多分,積雨雲才逐漸散開。
直升機開始降高度,薑遠發布命令,“再次檢查裝備,準備索降。”
遊烈戴好風鏡和手套,走到程卓凡身邊,“你行嗎?”
程卓凡斜挎一個看起來十分沉重的箱子,身後還背著軍用背包。他把鞋帶係牢,站起來斜睨遊烈一眼,“我接受直升機索降訓練的時候,你還在西南軍區後勤處給新兵們發被子和暖瓶,遊烈中尉。”
他是上尉,軍銜高,入伍時間也比遊烈長,遊烈在他麵前的確氣短。
不過他不準備跟一個omega計較,“今天條件不行,懸停高度30米,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帶你雙人索降。”遊烈知道,對醫護兵的索降訓練最多隻有20米,一下子多了十米的高度差,不知道程卓凡能不能適應。
“多謝你的好意,”程卓凡自負地笑笑,“我不需要。”
他站起來,走到艙門邊。
薑遠看到他,喊遊烈過來幫他檢查安全索。
“我不需要。”程卓凡還是這樣說。
薑遠很嚴肅,“這是安全規定,程卓凡上尉。”
非戰鬥人員進行索降前,必須由戰鬥人員幫助檢查安全設備。
程卓凡是omega,隻能讓遊烈幫忙檢查。
他咬著嘴唇,“好了嗎?”
遊烈把他的安全索又緊了半圈,拉一下,沒有晃動的空間了,才直起腰看著程卓凡,“為了你的安全,請有點耐心,還有,彆把你對我的情緒帶到任務中,這很不專業,程卓凡上尉。”
直升機降落到一定高度後保持懸停,兩側艙門同時開啟,地麵仍有霧氣,離地30米的高度看下去,竟然看不清路麵。
程卓凡在艙門邊往下看了一眼,立刻開始心慌,情不自禁退了一步,下意識扭頭回避艙門呼嘯的氣流。
他參加過20米索降訓練,也經常去10米跳台跳水,但他沒想到20+10後是可怖的質變。
他根本不敢跳。
一號和二號已經完成索降,霧氣裡傳來他們發來的安全信號。
遊烈是三號,他跟五號說了一句什麼,五號就點頭,站到艙門邊。
程卓凡已經出現恐高的表現,他自己就是醫生,非常清楚在目前的心理和身體狀況下,他不可能獨立完成。
遊烈開始把第二條索降繩扣在直升機艙壁的固定環上,程卓凡聽到聲音,問,“你乾什麼?”
遊烈不說話,為了便於操作,他暫時脫下手套在嘴裡咬著。
程卓凡猜出他的意思,卻不願接受遊烈的幫助,咬牙說,“我不需要。”
遊烈拉了拉第二根索降繩,又檢查了一遍安全卡扣,重新戴好手套,把頭頂的防風鏡拉下來,“過來。”
程卓凡還想說話,對麵的六號已經做好準備,衝遊烈做了個手勢。
遊烈一把扯過程卓凡,“怕高不是丟人的事,你是omega,我得保護好你。你風鏡呢?”
程卓凡把防風鏡拿出來,遊烈幫他調頭箍的鬆緊,在他耳邊大喊,“緊嗎?”
程卓凡搖頭。
“鬆嗎?”
程卓凡搖頭。
“正好是不是?”
程卓凡把遊烈拽過來,大吼,“我會戴風鏡!”
遊烈塞了一個鐵環到他手裡,也大喊,“抓著這個就行,怕就抱緊我!”
程卓凡在黑色風鏡的掩護下緊緊閉眼。
腳下失重的那一刻,他下意識抱緊遊烈。
耳邊全是呼嘯風聲,螺旋槳的強力氣流吹得他的醫療箱在空中忽上忽下地撞著他的胯骨,程卓凡不敢睜眼,等腳下踩到堅實土地,他跌了一下,好在遊烈落地很穩,一直緊緊抱著他的腰。
“還好吧?”
程卓凡強自穩住顫抖的手,“還好,謝謝。”
遊烈解開身上的安全索,“讓你抱緊我,沒讓你勒死我,差點喘不動氣。”
程卓凡裝作沒聽見,蹲下整理醫療箱。
薑遠打出全員安全信號,直升機立刻開始上升,天氣轉眼又變得惡劣,氣流很亂,為了安全,必須立刻返航。
原定的物資包裹隻拋下來一個,薑遠清點了數量,發現一個衛星信號接收器沒有帶下來。
他測試了周邊地磁強度,又讓每位隊員查看聯絡器無線信號,皆在安全範圍內,便下令按照既定路線前進。
這裡是離金花村最近的一座山頭,沿著下山的路走十分鐘就是進入金花村的山路。
此時霧氣越來越濃,不時有不堪重負的空氣凝結成雨滴落下,好在大家都穿了標準防寒服,隻是這樣的能見度下,搜索變得困難了許多。
薑遠看了看電子地圖上他們的位置,距離那輛側翻的軍用運輸車還有2公裡距離,便下達命令,停止搜索,全速趕到運輸車所在地。
六人小隊呈防禦隊形展開,薑遠和二號打衝鋒,五號六號殿後,遊烈和四號把程卓凡護在中間,快速在山間小路上移動。
標注著他們位置的紅色光點漸漸接近運輸車在地圖上的黑色標記,前方霧氣更濃,薑遠打了個手勢,隊列速度慢了下來。
所有人的槍都是拉開保險的狀態,遊烈警戒著右側樹林,對程卓凡說,“有事兒就撒腿跑,這裡不需要你衝鋒陷陣,不要為了跟我賭氣就逞強。”
程卓凡被他說中,想反駁幾句,又有些緊張,緊攥著醫療箱的背帶不說話。
“滴滴”
薑遠的電子地圖發出提示,距離目標車輛還有五十米。
寂靜的霧中突然響起的電子提示音憑添了幾分詭異,遊烈第一次麵對這樣的任務,手心已冒出一層細汗。
薑遠做了個手勢,前進的速度慢了下來。
四十米……
三十米……
二十米……
十五米……
十米……
前方隱隱出現運輸車的輪廓,軍綠色迷彩的紋路在流動的霧氣中像是眨動著的眼睛。
“望遠鏡。”薑遠說。
四號遞過紅外望遠鏡,特視鏡片能夠穿透一部分霧氣,薑遠的視野裡隻能看到運輸車車尾,貨箱門打開著,裡麵黑洞洞的,看不真切。
“五號,把探測儀打開。”
遊烈和五號互換位置,暫且負責殿後警戒。
五號打開了熱敏探測儀,顯示屏上出現雷達樣光弧。
這是一款為地震救援研發的生命探測儀,可以根據溫度變化判斷廢墟下是否還有人幸存。
顯示屏上的光弧一圈圈掃射出去,片刻後,五號說,“方圓五十米內,沒有生物痕跡。”
“我和二號分彆從左右兩邊繞到車頭,三號四號留守車尾,五號車頭警戒,六號車尾警戒。三號四號注意車底。”
按照薑遠的命令,隊列迅速分散開,很快,通訊陸續響起。
“三號安全”
“四號安全”
……
五號六號持續警戒,小隊其他人聚到車頭,薑遠拿出相機開始拍攝。
這輛偽裝成軍用運輸車的車輛沒有車牌,發動機的編碼也被磨平了,遊烈搜遍車裡車外,居然連一個能證明它來源的信息都沒有。
貨箱裡裝的都是些生活用品,遊烈翻了翻,沒找到什麼有用的線索,錄完後就跳下來也趕到車頭。
司機的死狀十分淒慘,他應該是在車輛失控撞樹時被甩出了駕駛艙,腰部折斷,下半身還在座位上,上半身探在車外。
他的頭部被外力從脖子上生生扯掉,在距離車門五米遠的樹叢裡被發現,整個顱骨變形嚴重,下頜錯位骨折,下巴軟塌塌地歪在一邊。
“他的腦漿被吃掉了。”程卓凡指著頭顱斷裂處形成的一個空洞,“我能看見他的腦子,大腦右半球不見了。”
遊烈打了個寒顫。
見慣血腥場麵的薑遠也有些惡心,匆忙拍完照片就回到運輸車旁。
幾人分頭檢查了一圈,確保沒有更多線索才在車頭集合。
“按原隊形前進,爭取天黑前進村。”薑遠說,“醫護兵呢?”
他大喊:“醫護兵——”
程卓凡的聲音從樹林裡傳來,“我有一個發現!”
“五號六號警戒,其餘人跟我走。”
薑遠帶著人回到那片樹林,看到程卓凡蹲在頭顱旁拍照。
“什麼情況?”
程卓凡指著那個駭人頭顱,“他的嘴,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