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宴已經開始,再說悄悄話實屬不合禮數,且因為這是藺滄和遊烈婚後首次共同出席宮宴,不少人暗中盯著,試圖揣摩錄音曝光後,王室對藺滄的態度。兩人雖座位挨著,也不方便再交流。
藺滄隻聽了句囫圇的話,再想問遊烈時,遊烈繃著表情,離那個曾經一頭栽進去的瑪瑙盤子遠遠的。藺滄忍著笑,叫住來斟酒的侍從官,讓他告訴陸嶠多注意一下。
因著遊烈的提醒,藺滄一整晚都保持高度警惕,但直到宴會尾聲,一切都相安無事。
直到最後一道甜品上來時,藺滄聽到隱約的喧嘩從宴會廳東南側傳來。
遊烈是個beta,對發生的一切毫無所覺,拎著勺子挖冰巧奶油塔,在場的alpha和omega們卻聞到了濃烈的百合香味——那是omega信息素的獨特味道。
有人發情了!
宴會廳頓時亂起來,和平民不同,帝國權貴世家十分在意家族中omega的隱私,信息素氣味這種絕密的信息輕易不會被外人知道,在參加公眾活動前,無論是alpha還是omega都需要提前服用抑製劑防止意外,而現在,竟然有omega在慶祝獨立日的宮宴上發情了。
百合的氣味越來越濃鬱,藺滄看見一隊護衛進來,攙扶起一個白色長裙的女子,周楚翰緊隨其後出門。
“是白疏影。”戚湛山坐在藺滄右前方,隔著一座複古華麗的燭台,用口形對他說。
混亂很快被遮掩下來,新上的甜品是百合燕窩羹,空氣中充斥著百合的甜香,儘管極力遮掩,但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不過是欲蓋彌彰的手段。
遊烈已經在這場短暫的混亂裡乾完了他的奶油塔,戳著碟子裡的薄荷葉問,“有人發情了?”
藺滄說,“彆聲張。”
“哦。”
百合燕窩羹不斷散發出清甜的味道,很快把殘餘的omega信息素衝淡,藺滄卻蹙眉,他的嗅覺一向敏銳,空氣中的百合味道共有三種,一種是白疏影的,一種是百合燕窩羹的,還有一種極淡的味道,是從哪裡來的?
甜品上來,樂隊也跟著奏響,像是為了刻意掩蓋剛才的混亂,許多人開始友好交談。
藺滄借著和一位貴族的談話觀察,很快注意到席位最末坐著一位藍色禮服裙的女子,她看起來並無不妥,低著頭攪拌百合羹,隻是她的另一隻手始終放在桌下。
距離太遠,藺滄辨認了好幾眼,才確認,她的桌麵上,少了一把餐叉。
負責王宮宴飲的侍從官是絕對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藺滄想了想,傳話給程照華,讓他準備一支O品類抑製劑。
宴席結束,舞會陸續開始入場。程照華和藺滄特務接頭一樣交接了一支抑製劑,程照華問,“怎麼突然要這個?”
藺滄說,“你彆管了。”
他把抑製劑塞給遊烈,說,“跟著那位藍色長裙的女子,把這個給她。”
遊烈作為beta,對空氣中暗湧的信息素完全絕緣,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但下意識信任藺滄,把抑製劑藏在袖子裡跟了上去。
他的前方——
周玉凝找到一間無人的休息室,推開門,再也掩飾不住神色,跌跌撞撞幾步,軟倒在沙發上。
門鎖傳來窸窸窣窣的細碎聲響,她提起力氣喊一句,“有人。”
她進來時鎖了門,倒不擔心外麵的人會闖進來,隻是頭疼得越發厲害,眼前的東西都有了重影,她抖著手想倒杯水喝。
這時,卻聽門鎖“哢嚓”一聲響,周玉凝一驚,猛地站起來,腿上卻沒有力氣,加之頭暈眼花,眼前金星直冒,也看不見那人是誰,心裡的驚慌更甚,卻不肯叫人看出來,強裝著厲聲說,“你出去!”
遊烈看出她是在發情,也不好扶她,隻把抑製劑放在桌角,“你不用擔心,我是beta,抑製劑在這裡,你自己能打嗎?”
周玉凝驚疑不定,“你怎麼知道我……”
“藺滄告訴我的。”遊烈指指抑製劑,“先用了吧。”
程照華給的是強效抑製劑,藥效快,卻溫和,周玉凝很快平靜下來,她用紙巾擦乾淨虛汗,對遊烈說,“謝謝。”
遊烈一直和她保持著安全距離,見她無事了,才問,“藺滄在外麵,能讓他進來嗎?”
周玉凝抿唇,猶豫一下,還是點點頭。
再見藺滄,她仍覺得尷尬,對方卻麵色如常,把手裡的藥箱放在桌上,說,“周小姐,可以告訴我們發生了什麼事嗎?”
周玉凝攥著空掉的抑製劑針管,冷笑一聲,“白疏影不喜歡我,我知道,我也理解,我已經很小心地不與她接觸了,沒想到她還是不肯放過我。”
藺滄問,“白小姐與你,有什麼過節嗎?”
周玉凝看他一眼,不知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恍惚,“周楚翰和她結婚之前,是我的男朋友。”
“他在帝國軍校第一年,我們就在一起了。軍校不許談戀愛,我們就一直秘密在一起,後來我父親出事,他就和我分手了。彆人不知道我們的事,白疏影卻知道。”
她笑了一下,“所以總是看我不順眼吧。”
“她想讓我出醜,但是她不知道,我和她的信息素同屬百合科,我發情了,信息素也會誘發她發情。”
周玉凝看著流到腳踝上的血,有種報複的快意,“現在權貴圈都知道她的信息素味道了,是她自作自受。”
宴會上,周玉凝的位置在最末,發覺身體有恙的那一刻,她看到坐在長桌另一端的白疏影舉起酒杯,明媚笑容裡藏著歹毒。
她沒有猶豫,抓起餐叉紮進自己小腿裡,劇烈疼痛下,躁動的信息素平靜下來,和她同屬百合科的白疏影卻受到影響,突發信息素紊亂。
她被扶下去後,禦廚上了百合羹來遮掩,除了藺滄,沒有人發現其實發情的有兩個人。
“謝謝你幫我,”周玉凝真心實意地說,“還有,我要為以前我的衝動道歉。”
藺滄笑了笑,把一個絲帕裹著的東西放在桌上,“這樣純淨的寶石,你的父親一定費了不少功夫才尋到。周小姐機智勇敢,一定值得更好的人。”
藺滄和遊烈離開後,周玉凝打開絲帕,她怔住了。
那是她的紅寶石項鏈。
曾經為了和藺滄匹配,她用這條項鏈買通了信息素匹配中心的實驗員,那時她孤注一擲,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這次匹配中。藺滄申請單方麵取消匹配後,她本以為這條項鏈也是肉包子打狗,但是藺滄幫她拿了回來。
眼淚漸漸凝上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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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烈和藺滄並肩走在王宮花園裡,路過鬱鬱蔥蔥的紫藤花架,遊烈揪了一支紫藤花,垂著眼睛掐花骨朵玩。
藺滄笑著看他鬨脾氣,問,“你有什麼要問的?”
遊烈把掐下來的花瓣全扔到藺滄腳下,“你知道我要問什麼。”
藺滄看著他笑,遊烈不耐煩,“快點老實交代。”
“你記得那次信息素匹配結果發布會嗎?”
遊烈點頭,“嗯。”
“那一次,和我匹配的本該是你。”
遊烈歪頭回憶,眼中露出懵懂神情。
藺滄忍不住拍他的頭,遊烈一把拍開他的手,“是她篡改了匹配結果?”
“嗯。”
“你還挺搶手。”
“你第一天知道嗎?”
“我不稀罕,誰想要就拿走吧。”
藺滄跟上他,去牽他的手,“我……”
“噓——”遊烈猛然轉身,和藺滄撞了個滿懷。
他在台階上,藺滄怕他摔了,忙伸手攬著他,用眼神詢問。
“有人。”遊烈雖然被摟著腰,卻對兩人的身高差十分滿意,居高臨下睨著藺滄,驕傲的神情十分像王宮珍禽館裡那隻孔雀。
藺滄表示不解,“我們合法夫夫,還需要躲著人嗎?”
遊烈瞪他,“我看到有兩個人往酒杯裡放東西。”
白疏影是一個,另一個,在這裡。
藺滄心領神會,透過紫藤花架的間隙,看到一個身穿黑色護衛服的人半跪在地上,給另一個華服公子係鞋帶。
他身上的製服是參加宮宴時統一的衛隊服飾,隻用不同的家族徽章作區分,距離太遠,藺滄不知他是哪家少爺的親衛,再看另一人的背影,也很陌生。
那兩人很快離開,藺滄看著他們一前一後的背影問,“你看到的是誰給誰投藥?”
遊烈皺著眉,很不解的樣子,“那個小少爺,自己給自己下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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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澤玉,你不知道嗎?”陸嶠在通訊對麵說。
“是他?我知道,但第一次見,他不太來首都吧。”
藺滄裸著上身,發梢上的水珠一滴滴掉在身上,在胸前背後蜿蜒出一條條暗色水痕。
“不常來,這位小少爺從小性格乖張、不服管教,他父親怕他言行不當,很少讓他進宮,他來過幾次,偏偏你都不在,怎麼突然問起他啊?”
“宮宴開始前,遊烈看到他往酒杯裡放東西。”
“嗯?又來一個?”陸嶠頓了頓,“但我沒接到報告啊。”
“那杯酒他自己喝了。”
“嘖,據說這個小少爺挺瘋的,不過我沒跟他有過接觸。”陸嶠說,“曾家也很奇怪,曾洪輔是帝國大學副校長,大兒子曾臨北任職帝國大學外語係教授,祖上也是書香門第,老牌貴族了,小兒子偏偏這麼乖張,真不知道他是怎麼教育的……”
“你等下,”藺滄聽到敲門聲,對陸嶠說,“遊烈來找我,先不跟你說了,晚安。”
他穿好衣服才去開門,門外,遊烈一身黑色作戰服,驚蟄圍著他求抱抱,在遊烈小腿上蹭上好幾縷貓毛。
“我剛收到消息,有緊急任務,假期取消,接我的車二十分鐘後到。”
藺滄順勢把咪咪叫著的驚蟄踢進臥室裡關上門,“宮宴上沒怎麼好好吃東西,我給你煮碗麵。”
“來不及了。”遊烈跟在後麵。
“來得及,很快。”藺滄沒叫袁叔,自己去廚房裡,熟練地開火、下麵、切菜、攪蛋花、拌料汁……麵上桌時冒著熱氣,藺滄把筷子塞遊烈手裡,想了想,“你還需要帶什麼?”
“不用,有後勤班準備。”
“保密任務嗎?”
“隊長沒說保密,遊野可能很快會給你掛通訊。”
“那我不問了。”藺滄等他吃完,和他一起站在門口等。
幾分鐘後,一輛迷彩越野開過來,遊烈說,“我走了。”
“嗯,去吧。”藺滄揮手。
開車的小戰士和遊烈對了暗號,車子拐上去軍用機場的路。
後視鏡裡,藺滄的身影越來越小,直至在視野裡融成一片模糊的黑色。
遊烈收回視線,問,“我們去哪兒,能說嗎?”
小戰士看他一眼,“金花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