藺滄心裡把程照華罵了一百八十遍,心想這是用的什麼破爛防水紗布,血跡居然會透出來,嚇到我老婆了,程照華你個庸醫我要向殿下舉報吊銷了你的執照……
然而他對上遊烈懷疑的視線,隻是露出迷惑人的微笑,若無其事轉了轉肩膀,讓肩胛骨發出“哢吧”一聲響,來證明自己什麼事也沒有。
遊烈不相信他的說辭,他皺著眉,“給我看一下怎麼了?”
“你到底瞞著我什麼事?”
“為什麼不能讓我知道?”
遊烈等不到他的回答,失望漸漸爬上眼底,“算了。”
他轉身要走。
手指剛碰到門鎖,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極輕的歎息。
“你了解《伴侶權益法》嗎?”
遊烈把按下一半門把的手抬起來,回身看藺滄,點頭。
“我隻是合理利用了權益法中的規則,並沒有動用什麼特權。”
藺滄按下遙控器,半透明的亞麻布窗簾緩緩閉合。
隱晦的天光下,遊烈看著藺滄後背上交疊縱橫的血痕良久無言。
他突然回憶起了《伴侶權益法》中的內容,也一下子明白了藏在苗鷹和戚湛山那些欲言又止後的真相。
鼻酸,眼眶也酸酸的,遊烈使勁掐自己掌心。
看得久了,那些傷痕好像動起來一樣,一條條扭曲著在他眼前亂竄。
藺滄回頭說,“烈烈……”
遊烈把他的頭按回去,“你不要亂動!”
他怕藺滄看到自己發紅的眼眶。
“你的醫護兵呢?藥箱在哪裡?”
藺滄指著桌下,“那裡。”
遊烈把藥箱掀了,從裡麵撿出要用的東西,舉著鑷子和棉球問,“你要我來還是醫護兵?”
藺滄當然不放過這個享受遊烈照顧的機會。
遊烈把碘酒棉球戳進傷口裡。
藺滄默默攥拳。
跟專業的醫護兵比起來,遊烈粗暴的清創包紮技術簡直像扛刑訓練,但藺滄覺得很熨帖,即便鑷子幾次戳到傷口裡,他也覺得這是甜蜜的疼。
等遊烈把所有傷口都包好,又把一團亂的藥箱收拾整齊之後,他才發現藺滄的臉色似乎更紅了些。
他換上一件乾淨的睡衣,正半闔著眼係扣子,看起來很疲憊的樣子。
遊烈想,這樣嚴重的外傷,又泡了水,傷口難免發炎,恐怕會引起高燒。
他坐過去,伸手摸藺滄額頭。
溫度還算正常,但藺滄呼吸間吐出的氣息卻是滾燙的。
遊烈坐不住了,“我去找醫護兵,你得掛水。”
藺滄拉住他,“不用。”
遊烈著急,“你發燒了!”
藺滄歎了口氣,握住他的手腕,把他拉在自己身邊坐下,“我沒有發燒。”
他的指尖也帶著滾燙的熱度。
遊烈反手扣住他的手,“這叫沒有發燒?”
藺滄很認真地盯住遊烈的眼睛,“這不是發燒,我在易感期,遊烈。”
?
遊烈眨眨眼,腦子緩慢地消化了“易感期”這三個字,然後他神奇地覺得,藺滄的手指不燙了,因為熱度好像都轉移到他的臉上。
藺滄好笑地看著他,“你臉紅了。”
遊烈捂住臉,“騰”地站起來,“既然你沒事,那我走了。”
藺滄立刻咳了起來,遊烈本以為他在裝,後來見藺滄咳得眼淚都流出來,走過去想幫他拍背,又想起藺滄背上全是傷,拍不得,在一聲聲咳嗽聲裡手足無措地站著。
最後,他蹲下,望著藺滄,眼睛裡全是擔憂,“你真的沒事嗎?”
他見過白赫和江馳的易感期,也沒有這樣咳得撕心裂肺的情況。
藺滄搖頭,慢慢止住咳嗽,“能幫我倒杯水嗎?”
遊烈端來杯溫水,藺滄接過去。
“你這樣……不需要舒緩劑之類的東西嗎?”遊烈蹲在地上仰頭看他,眼裡混雜著擔憂和好奇。
藺滄把杯子放到床頭,看著他在晦暗光線下越發黑亮的眼睛,“我一般不需要那種東西,隻是這一次剛好趕上生病,才難熬了些。”
“你們alpha真是麻煩。”遊烈撇嘴,又忍不住擔心藺滄的狀況,“那這一次怎麼辦呢?就這麼熬著嗎?”
藺滄眼裡帶笑,“如果你能讓我抱一下,很快就好了。”
“真的?”遊烈半信半疑,“可我不是omega。”
“不需要是omega,隻要是你。”
遊烈臉又開始發燙,他摸摸鼻子,從地上站起來,“好吧,反正給你抱一下又不會少塊肉。”
藺滄心滿意足把他抱進懷裡,頭埋在遊烈頸間深深吸氣。
遊烈僵著脖子,很不自在地動了動屁股,“喂,我不是omega。”
藺滄抱著他,“我知道。”
遊烈不爽,“那你跟狗一樣到處聞什麼?”
藺滄的鼻梁蹭到他的下巴,遊烈打了個抖,炸毛了,“老子又不是肉骨頭!”
“彆吵,讓我抱一下。”藺滄把下巴嗑在遊烈肩上,手放在遊烈後腦。
遊烈攥緊拳頭,一動不動地被他抱著,僵硬地像一尊石膏像。
他覺得,自己應該是討厭這樣的,但偏偏,他的心跳得很厲害,而且手臂總是下意識想回抱過去。
遊烈惡狠狠瞪著自己的手臂:你給我放下!
壁爐燒得旺盛,臥室很暖,光線也恰到好處的昏暗,遊烈忽然想到了一個問題。
“喂,”
“嗯。”
“你到底是什麼味兒的?”
遊烈覺得此刻這間臥室裡應該充滿了藺滄信息素的味道,但是beta退化的腺體讓他什麼也聞不到。
“以後告訴你。”
“為什麼不是現在?”
“我想讓你聞到。”
“我不可能聞到。”
“你必須聞到。”
遊烈:?
這不是我能控製的好嗎?雖然我真的很好奇,但是我聞不到啊!
藺滄把遊烈放開,在他看起來很不爽的臉上捏了一把,“謝謝你的幫助,我沒事了,禮物在你房裡,去看看。”
遊烈因為被捏臉,毛炸了起來,又聽到有禮物,毛放下了。
“幫我關上門,我要睡一覺。”藺滄按下遙控器,把遮光簾也合上了。
遊烈掩上門的時候往臥室看了一眼,藺滄趴在被子裡,抱著一個枕頭,裹著紗布的後背露出來,肩胛和手臂上的肌肉很漂亮。
遊烈低頭把抬爪拍門的布偶貓抱起來,“你爸睡覺了,跟我玩去吧。”
布偶貓:咪~
-
帝國曆357年12月10日,軍事委員會就首都衛戍區新任指揮官人選開啟第一輪投票。
此前最有資曆的候少廉少將在車輛墜江事故中失蹤,因此,這次選舉的結果就更加牽動人心。
藺滄將選票放進票箱裡,回到座位上落座,對於投票結果,他其實有幾個猜測。
這些年來,國安部特工監測到了湯煥成中將幾次暗中活動,發現他和西南戰區副司令唐繼頻繁秘密聯絡,這兩個人也是最先在那次聽證會上對藺滄發難,逼他卸任指揮官的人。
首都衛戍區的高層軍官裡,有湯煥成的嫡係,那人叫柳江,是兩年前調任過來的,那時藺滄就預見到湯煥成很可能在策劃讓自己的勢力接管首都衛戍區。
現在雖然是個好機會,但候少廉少將墜江太明顯,軍部包括外界媒體都盯著投票結果,這時候上位,未免太過顯眼。
藺滄看著那些陸續走上台投票的身影,思考著,會是誰被推上來做這個注定炮灰的指揮官呢?
最後的投票結果讓人出乎意料,首都衛戍區陸軍特巡團團長周楚翰中校,以最高票數當選了新任指揮官。
藺滄沒想到會是他。
周楚翰甚至都不算是首都衛戍區的高層將領,至多隻能算是中層軍官,資曆不深,能力也沒有過人之處。能坐上團長的位置,和他那個上將嶽父大人的提攜脫不開關係。
藺滄低頭收拾東西,避開前門守候的大批記者,從側門離開。
-
首都新聞頻道以直播的形式給這次投票結果做了專題訪談,投票結果還未公布時,兩位主持人和一位軍政評論家就做出了預測,還列了前十位候選人的名單,挨個分析他們的資曆、軍功等信息。
等到投票結果出來,演播室集體沉默了片刻,連經驗豐富專門擅長解決直播突發問題的主持人都愣住了。
好在後台編導反應很快,迅速把新指揮官周楚翰的簡曆抬上播放軌,節目這才得以進行下去。
“我真沒想到會是他。”戚湛山十指如飛地打著簡訊,抽空看了一眼電視。
“我本以為會是柳江,湯煥成費勁把他安插進來,不就等這一天嗎。”陸嶠看他一直低著頭擺弄通訊器,問,“你戀愛了?”
戚湛山手指一頓,突然咳起來。
陸嶠把眼睛睜圓,“不是吧,猜對了?”
戚湛山把他的臉推開,“對什麼對,是白赫。”
自從在藺滄那裡聽過白赫的神奇事跡之後,他就一直想把白赫發展成國安部外線,因此在不停遊說。
戚湛山長歎一口氣,“又被拒絕了。”
藺滄搖頭,“早勸你不要做無用功。”
戚湛山問,“他到底什麼來頭?”
“不清楚。”
“好吧,還是來談談我們的新指揮官吧。”戚湛山說著,把茶勺遞到藺滄嘴邊,學著那些記者的樣子,“藺滄上將,您作為前任指揮官,對周楚翰中校的當選有什麼看法呢?”
他學得惟妙惟肖,把陸嶠和穆灃都惹笑了。
藺滄一直在攪奶茶,看他一眼,接過他的假冒偽劣話筒,“柳江沒上指揮官,在我的意料之中。侯少將座駕墜江,不管是軍委內部還是外界民眾,都猜測可能與選舉有關。這個時候,湯煥成不可能讓自己的嫡係出來當靶子。”
“但是周楚翰上位,我還是猜不透。”
他把奶茶倒進杯子裡挨個推到他們麵前,“我新找的配方,嘗嘗怎麼樣。”
陸嶠埋怨,“把我們當小白鼠啊。”
藺滄笑,“毒不死你。”
“味道還行,怎麼不給遊烈嘗嘗?”
“你們不知道,我要是給他喝了什麼不好喝的東西,他能一天不給我個笑臉。”藺滄假作歎氣,實則滿臉縱容幸福的微笑。
陸嶠把奶茶咽下去,很茫然地問戚湛山,“我們不是來討論周楚翰的嗎?”
戚湛山和他碰杯,“有老婆的人,太可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