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烈從上了車開始,就一直被布條蒙住眼睛,但他對首都的地形了如指掌,羅同也沒有故意繞圈子,於是他輕易就知道他被帶到了國安部總部大樓。
他聽到密碼門“嘀嘀”的聲響,身後的人一直用一把微/型/衝/鋒/槍頂著他的後腰,遊烈有點想笑,甚至還暗自得意,他覺得自己在國安部,至少在三組組長羅同眼裡,是個很危險很厲害的人物,不然也不會在蒙著雙眼帶著手銬的情況下還用一把微衝威脅自己。
遊烈的好心情持續到一間門前,手銬被打開,有人在他身後推了一把,遊烈跌進房裡,一把扯下眼罩。
房門隨即閉合,嚴絲合縫的精製鋼門,一絲光都透不進來。
唯一的光源來自門上一扇可推拉的小窗,可惜也上了鎖。
這裡是國安部地下三層,專用來關押嫌犯。
遊烈有點好奇自己的鄰居是何方神聖,於是嘗試著敲了敲牆,隨便發了個摩斯電碼打招呼。
等了半天,對麵毫無動靜。
遊烈沿著牆根坐下來,油然而生一種孤獨感,也許整個地下三層隻有自己……
讓他覺得奇怪的是,羅同自從把他扔進來後就失蹤了,既沒有提審,也沒有例行搜身,他閉著眼,在腦中慢慢打理紛亂的思路,試圖把發生的一切串聯起來。
沒由來的,他想到藺滄家裡那隻布偶貓,懶懶地慢條斯理打理自己毛發的樣子。
遊烈忍不住笑起來。
笑到一半,又強迫自己收回笑臉,他都忘了,藺滄這個王八蛋要和自己離婚。
離婚就離婚,反正我也不喜歡你。
遊烈在全黑暗的環境中坐了很久,幾乎快要睡過去。
沒有光線的環境很容易讓人忘記時間,遊烈被走廊末端的軲轆聲驚醒的時候,睜眼一片漆黑,恍惚以為是在深夜。
等清醒過來,他才明白,現在應該是傍晚,外麵的人在分發晚餐。
遊烈一驚,突然想到被羅同帶走時,藺滄用一個親吻的姿勢在他耳邊快速說“小心餐食”,他警惕起來,悄無聲息貼到門上聽。
原本,他以為地下三層隻有他一個人在,沒想到人其實挺多,分發晚餐的餐車從第一間關押室開始,遊烈不時聽到飯盒落地的“嗙”和礦泉水被扔進去時的“砰”。
很快,餐車到了他所在的關押室門口。
遊烈凝神細聽。
外麵有兩個人,一人推車,一人發餐。
門上的小窗被拉開,一盒飯先被送進來,外麵的人隻等了不到一秒就不耐煩地鬆手,發出那聲熟悉的“嗙——”。
遊烈沒管那隻摔裂的飯盒,屏息繼續聽著。
外麵的人把手插進裝滿水袋的桶裡,扒拉一下,緊接著,“唰”一下飛進來個什麼東西,“砰”一聲落地。
餐車骨碌碌向下一間房走去。
小窗沒被關上,大概是一會兒還要來回收餐盒,漏下的光線剛好灑在那袋水上,遊烈盯著淺灰色透明袋子裡晃蕩的水波,慢慢捧起旁邊摔裂了的塑料飯盒。
整整一天了,他隻在登機前吃了一小塊蛋糕,現在餓得前胸貼肚皮,手都有點抖。
這可不行,遊烈吞下一口難吃的青菜和米飯,等會兒還要教育人的,可不能沒力氣。
大概十分鐘後,餐車的軲轆聲重新響起,每走到一間房前,就停頓上幾秒,等著裡麵關押的人把餐盒和水袋扔進垃圾桶裡。
如果有人沒扔準,掉到地上,推車的人就猛踢一腳鐵門泄憤,罵罵咧咧撿起來,揚言“下一頓沒有你的份”。
遊烈依然凝神聽著。
等餐車來到他門前,“咣鐺”,鐵門被踢了一腳。
“垃圾扔出來!”外麵的人嗬斥道。
遊烈先扔出去餐盒,正中垃圾桶。
“水袋呢?”
遊烈把一口沒動的水丟出去,“砰”一聲,落在地板上。
“你怎麼沒喝水?!”
“不渴。”
“必須喝!”
“嘿,小夥子,”遊烈一直以為沒人的鄰居突然開口了,那是一個很沙啞的嗓音,“下一頓是明天早上,這裡晚上暖氣足,你不喝水,會被烤成乾。”
脖子上掛著工作牌的特工踢一腳遊烈的門,“聽到沒有,趕緊給我喝掉!”
遊烈從他的臉上判斷出這是一個鬱鬱不得誌的國安部底層特工,也許費儘力氣才得以入選,卻隻能被安排在地下三層給這些嫌疑犯送餐。這是他最後一次上班,因為他已經不在乎製服是否整潔、領口是否泛黃,但他的精神麵貌卻異常煥發,也許他已經買好了全家的機票,隻要自己死去,他就可以帶著一大筆錢遠走高飛。
“聽到沒有,你給我把水喝了!”他急切地命令遊烈。
遊烈在心裡冷笑,不知這樣的人是如何通過國安部遴選的。
“行,你給我吧。”遊烈從窗口伸出手。
特工撿起那袋水,擰開遞給遊烈。
遊烈的手碰到了那袋水,特工稍稍安心,退了一步準備看遊烈把水喝完。
遊烈拿著水的胳膊縮了回去,不久,傳來塑料蓋被擰開的聲音。
特工踢了一腳裝滿餐盒的車,對這份枯燥工作的厭惡難以言表。
然而下一刻,隻是一個錯眼,他的下頜被死死扼住,特工瞬間瞪大眼睛,兩手掰著那隻鐵鉗一般扼住自己喉嚨的手。
那手紋絲不動,特工艱難咳嗽,張大了嘴竭力呼吸,喉嚨發出“咯咯”聲響,凸出的眼珠盯著門上的小窗,露出看怪物一般的恐懼眼神。
遊烈的臉出現在小窗後,一半藏在陰影中,狹長眼尾挑起冷冽的弧度,“來,把它喝了。”
半袋水被灌進特工喉裡。
“不,不要——快救我——”他掙紮著吹響警哨。
走廊另一端的鐵門轟然開了,紛亂雜遝的腳步聲往這邊來,遊烈的鄰居發出一連串“臥槽”,兩旁小窗後閃著無數看熱鬨的眼。
尖利哨音接二連三響起——
“都回去!不許看!”
“窗戶關上!”
“嘟——”
遊烈退回牆角,聽著走廊裡一片嘈雜,冷冷地勾起嘴角。
-
幾小時後,戚湛山風塵仆仆趕到藺滄官舍。
白赫匍匐在地,拖著藺滄一條腿,大喊著“不要衝動——”
江馳視若無睹地在一旁敲電腦,解碼事發時的監控錄像。
消息是孟瀅傳回來的,好在這個機智的姑娘也同時告知了戚湛山。
戚湛山一把拉住藺滄,“你去也進不到地下三層,外麵還有一群記者等著拍你。”
藺滄眼裡全是紅血絲,“你是來幫我的還是攔我的?”
戚湛山把他拉回沙發裡按下,“我剛從部裡出來,要不要聽最新消息?”
藺滄在戚湛山臉上仔細看了一圈,漸漸放下心來,如果遊烈有事,戚湛山眼裡就不會是這樣淡定的情緒。
他整整衣服,還不忘攙了一把白赫,“你說吧。”
戚湛山知道他又開啟了那個該死的“讀心術”,但這回他顧不上譴責,“被救走的特工喉管中度燒傷,醫生給他洗了八次胃,還是出現消化道係統不同程度灼傷,被送進特殊監護室了。”
“毒理分析還沒出來,但根據我的經驗判斷,是一種很惡毒的藥,不僅致死,還會讓死者死得很痛苦。”
藺滄又有要爆發的跡象,白赫立刻抱住他。
藺滄深吸幾口氣,冷靜下來,“遊烈呢?”
“他被羅同帶到審訊室了。”戚湛山覷著他的神色,“我不想瞞著你,但我希望你冷靜。”
藺滄臉色冷下來幾分,點點頭。
“我去看他的時候,遊烈沒事。但在我去之前,羅同對他進行了兩輪審訊,分彆是精神控製類藥物和電刑。”
戚湛山一把按住藺滄的肩,“這些都是合規的,你明白嗎,藺滄。你挑不出羅同的錯處來,他們就是要抓你的把柄,你得冷靜。”
藺滄慢慢點頭,“我知道。”
“28 軍的後續處理我交給鄭毅了,你放心,從現在起,我會一直陪著遊烈。”
“你現在要做的,是整理所有資料,在下周三開庭前,拿到遊烈無罪的決定性證據。”
江馳把解碼完成的國安部地下三層監控播放出來,藺滄看到他壞脾氣的 beta隻用一隻手就把那個特工掐得雙腳離地不停掙紮的樣子,忍不住歎氣,“看來以後不能惹他,不然恐怕他會把我扛起來丟出去睡大馬路。”
-
遊烈從審訊室出來後,就被扔進了一間沒有門的關押室裡。
他坐在牆角,身前一米遠的地麵上落滿了交叉的紅外線。
隻要觸碰到這些看似無害的紅色光線,他腳腕上的腳鐐就會放出高壓電弧,一秒鐘內,他會因心臟麻痹而暈厥。
戚湛山搬了個小板凳,坐在門口嗑瓜子。
遊烈黑著臉,“不能給我一點嗎?”
戚湛山說,“我可不敢保證扔過去時能不碰到那些紅外線哦。”
遊烈說,“那你能出去吃嗎?”
戚湛山拍拍手上的瓜子殼,“不行,我答應了藺滄,在開庭前,寸步不離地保護你。”
遊烈氣得心梗,這比給他上電刑還難受。
過了一會兒,他想到什麼,嗤笑說,“戚仔。”
戚湛山一僵,在心裡罵陸嶠帶壞小朋友。
“乖崽,不許這麼喊我,咱們不跟陸嶠學。”戚湛山誘哄遊烈,“隻要你保證以後不這麼喊我,我叫人撤掉五秒紅外線,把瓜子給你。”
“成交。”
遊烈得到瓜子,歪歪頭,笑得像條小金毛一樣燦爛無害,“謝謝戚仔哥哥。”
戚湛山想揍陸嶠,真的。